長公主放下茶杯：“既如此，念你年紀大了，這件事便不追究你的過錯。”

“只是公公既能弄錯一個賀世子，想必其他勛貴子弟的人品，也未必不會出錯，選駙馬的事，就先緩一緩吧。”

語畢，站起對皇后一揖道：“兒臣匆匆回宮，未曾更，上塵土不凈，恐污了母后居，先告退了。”

皇后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道：“好吧……”

也只得目送兒離開了芷宮。

長公主剛一出殿門，卻并沒有立刻離開，站在門前等了一會，果不其然沒多久殿便跟出來了一個嬤嬤。

“殿下。”

“這些日子，母后可好，有按時服藥嗎？”

“按時服了。”李嬤嬤知道長公主擔心什麼，又道，“娘娘這些日子未曾犯病，只前些天夜里做夢懨著了一回，有些驚，奴婢們心照料著，如今已沒什麼大礙了。”

長公主頸間面紗雖然剛才摘了，系帶卻還掛在耳上，材質上好的純白月影紗墜在頸下，此刻才把面紗重新覆回面上，作間微微出一個隙，約可見修長脖頸上突起的結。

但李嬤嬤卻似乎什麼也沒看見，長公主邊跟著的唯一一個大宮蘭疏也對此視若無睹。

轉離去，蘭疏垂首跟在后面，宮門前一直靜靜候著的一排宮人立刻也提著暖黃宮燈跟了上去，一行人浩浩離開。

李嬤嬤站在宮門前屈膝低頭禮道：“恭送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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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長侯府。

天晴好，賀顧起了個大早，他洗漱完畢也沒吃早飯，徑自帶著征野去了賀容居住的舒齋。

長侯府雖大，里卻分了不的小院子，院主人家居住，外院則是侍仆們的居，賀容的舒齋便在院東側。

征野剛敲門沒多久，一個挽著袖子扎著雙丫髻的小姑娘就打開了門，手里抱著個掃帚，看到了征野和他后的賀顧，明顯愣了愣，繼而臉上出驚喜神，道：“世子爺？您怎麼來了……小姐今天還沒起呢，我這就……”

賀顧擺手：“不必醒，讓睡個懶覺吧，我是來找曲嬤嬤的。”

賀顧生的俊，這小丫鬟十三四歲正是竇初開的年紀，見了他不免一顆心怦怦跳，臉紅紅道：“是……是，我這就去嬤嬤來。”

說罷扔下手里的掃帚，逃也似的跑了。

征野低頭看了看被扔在地上倒的歪七扭八的掃帚，角不由的了。

他自小跟著賀顧，眼見著這兩年賀顧年齡一點點變大，相貌也越發肖似他已故的生母——賀侯爺的元配夫人，言家大小姐言眉若。

言大小姐生的比弟弟更像父親，天生的劍眉星目，英氣，只可惜是個子，總有人欣賞不來子上出現這種氣質。

但這種相貌傳給賀顧，賀顧卻一點點呈現出了它對所有年齡階段的殺傷力——征野覺得自己就沒見過不喜歡賀顧的人。

哪怕是在賀顧很小的時候，他隨著賀顧在隔壁王大人府里家學讀書時，賀顧也是一群乎乎的小娃娃里最招人疼的崽，王大人的夫人來看兒子都要給他帶額外的餞點心，就為了聽小侯爺一句糯糯的“謝謝王孃孃”。

如果說真的非要說一個不喜歡的……

那恐怕就只有萬氏了。

征野正面無表的神游天外，小丫鬟已經帶著曲嬤嬤從院兒里走了出來。

曲嬤嬤雖然嬤嬤，其實也不過四十來歲模樣，材清瘦，背脊的筆直，一藏青短襖看起來就十分干練利落，遠遠見了賀顧，立刻快步走上前來，迎面就要在賀顧跟前下跪。

“世子爺，你可算回來了。”

賀顧忙拉住，道：“嬤嬤跟著娘嫁進侯府，從小看著我長大，怎麼還不就要跪，豈不折煞我了。”

曲嬤嬤被他扶住，嘆了口氣道：“是不是昨天三小姐把那人做的好事跟爺說了？”

“容兒只跟我說有人想做壞事，卻被嬤嬤們發現了，果然是正院那邊做的？”

曲嬤嬤一邊引著他進屋坐下，一邊道：“除了正院那些喪良心的還能有誰？見天的挨頭腦想打聽舒齋里的事兒也便罷了，所幸舒齋里姑娘們都是我親自選進來的，個個都牢靠，他們問不出什麼。”

“誰知前些日子，我發現廚房的人往給三小姐做的點心里摻蟹黃？小姐饞，年紀小也認不出那是什麼點心，若不是采兒眼睛尖，差點就吃進去了。”

賀容有個病，一吃螃蟹就發疹子，小時候就曾經因為這個發過一的紅疹，那時候賀家兄妹倆的生母言大小姐剛剛離世不久，賀顧自己都還是個半大小孩，看妹妹起了一紅疹子又發高燒，差點沒嚇死，此刻他聽了曲嬤嬤的話，臉沉得幾乎能滴出水來，放在膝上的手也緩緩握了拳頭。

“如今姑娘也漸漸大了，若是這時候再發疹子，恐怕就不好再消下去，萬一毀了容貌，日后還怎麼說人家？那人真是喪良心，喪良心啊，要遭天譴的！”

賀顧垂眸沒說話。

他在想，上輩子自己到底為什麼會那麼窩囊？

就為了那日后虛無縹緲的前程，不愿擔個忤逆繼母的名聲，萬姝兒已經做到了這種程度，他竟還是忍氣吞聲，他這個親哥哥無能，自然就害慘了賀容。

自母親死后，這世上除了言家人，賀顧最親的便是妹妹賀容，無論是上輩子還是重生后，都沒變過。

他不會讓賀容再次落得上一世那樣的結局。

賀顧抬眸，突然面無表的問了一句：“嬤嬤，娘當初陪嫁來的鋪子和田莊地契，如今還有多在手里？”

曲嬤嬤愣了愣，面更顯灰敗，嘆了口氣道：“只有幾個莊子還在手里，汴京城里最值錢的那幾家鋪子，小姐不善打理，當初嫁來時就給了府里的王管事，后來小姐去了，我去要過一回，被王管事打發回來了，只說那鋪子是小姐的嫁妝，小姐去了，自然就歸了侯府……”

賀顧冷笑一聲：“恐怕不是歸了侯府，是歸了萬姝兒吧？”

曲嬤嬤一愣，道：“世子爺，你這是……”

賀顧冷聲道：“容兒是娘的親生兒，娘既然不在了，娘的嫁妝自然該添進容兒的陪嫁里，豈有落在別人手中的道理？”

第7章

他這番話說的語氣冷肅鷙，眼底寒意如霜，便是曲嬤嬤見了心底也不由得一突。

曲嬤嬤自問，也算看著小侯爺從一團糯的小娃娃，長如今的翩翩年郎，現在卻是第一次在他臉上看到這種神。

總覺得這一趟隨著老侯爺承河平，世子好像有哪里變得不一樣了。

曲嬤嬤還未及細想，賀顧又道：“我有意把娘這份嫁妝拿回來，不知嬤嬤可還留著當年娘陪嫁時的嫁妝底單？”

曲嬤嬤愣了愣，道：“這……太多年過去，小姐陪嫁時的嫁妝底單應該是還留著的，只是恐怕一時半會找不出來。”

賀顧道：“無妨，嬤嬤先找著，倘若找不出來，重新理一份給我也可。”

賀顧話畢，便準備離開舒齋，誰知他一起，就被后一個驚喜的聲音住了。

“大哥！”

賀顧回頭就看見賀容后跟著一個慌慌忙忙的小丫鬟，腦袋上發髻只梳了一半，另一半頭發還在小丫鬟手里拉著，弄得那小丫鬟跟著一陣小跑，生怕拽疼了。

曲嬤嬤連忙上前接過了小丫鬟手里賀容那一把細的頭發，無奈得給挽起來，轉頭對賀顧笑道：“世子爺難得來一次，小姐看來是想哥哥了，不若留下一起用個早飯吧。”

賀顧有些無奈，鼻子只得應了。

今日天好，舒齋的下人們索把小方桌抬到了廊下，賀顧賀容兄妹倆在廊下用早飯，熱騰騰的白面饅頭手糯，配上幾個鮮亮的小菜，雖然清淡卻很爽口。

賀容一邊啃饅頭一邊好奇的打量了大哥兩眼，突然冷不丁問了一句：“大哥昨晚沒睡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