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翌日一早,周沅洗漱過后,描了個致的妝容,還換上了平日最合眼的雕花襦,間點了嫣紅口脂,整個人翩若驚鴻,灼若桃花。
今日是回門的大日子,回門定會瞧見沈嫣,輸什麼也不能輸在門面上。
顧微涼早早就上了馬車等著,本以為還要再等上一刻鐘,誰料周沅今日倒是利索,沒他久等。
丫鬟掀了簾子,周沅正彎腰踩在木梯上,便瞧見里頭端端坐著的男人。
顧微涼亦是多瞧了一眼,隨即神自若垂眼于書冊。
周沅只微微頓了一下,隨后面如常的上了馬車。
車廂空間狹小,一瞧見顧微涼便想到昨夜里的事兒,還有男人那句“想上藥,還是想房?”,周沅一想起耳子就有些熱。
手將布簾掛起,一陣涼風吹來,這才靜了心。
顧微涼見左手活自如,想是已經好的差不多了,面稍稍緩了些。
馬車平穩的徐徐駛往周府,二人相對坐著,一路無言,一直到馬車在周府大門外停下,顧微涼才手攔住急著下車的小姑娘。
他稍稍思索一下,便將腰間佩的白玉翡翠摘下來,同腰間的珍珠流蘇綁在一起,倒是相襯。
周沅疑道:“你做什麼?”
顧微涼抬眸,兩手垂放在膝上:“你也不想讓老師與師母心,既然如此,今日回門你我就該親近些。”
周沅險些沒反應過來,維持著彎腰下車的作好一會兒,又堪堪坐了回去,默了一瞬方問:“若是我過的不好,他們傷心,豈不更合你意?”
男人緩緩揚起一抹笑,眼尾輕挑,好笑的看著:“難道在顧府我對你不好?小姑娘年紀輕輕,可不要沒心沒肺。”
周沅一愣,還沒來得及細想,顧微涼便先下了馬車。
待彎腰要下去時,男人手到面前,是要扶下去的意思。
周沅慢吞吞的將手遞給,忽然余一瞥,瞧見正柳氏緩緩過來,正要踩在木梯上的腳忽的又了回來。
就見小姑娘臉一變,嫣紅小微微嘟起,滴滴道:“你抱我下去。”
顧微涼手一頓,雖是背對著周府大門,但就姑娘這般變戲法的神,他大抵也能猜出后頭有人來了。
周沅說那話時底氣不足,生怕顧微涼不陪演戲。手指扣著手帕,朝著顧微涼,角的笑意又深了幾分。
顧微涼給足了面子,在眾目睽睽下將姑娘抱起,小心翼翼的放在平底上,又撥了撥被風吹的幾縷發。
柳氏走近,見到二人這樣相亦是面驚。
柳氏下心中的訝異,瞧周沅一華服,倒不像是在顧府被欺負的,一顆心落了地,難得出好臉。
周沅見了柳氏,笑意更深:“娘,您怎麼親自出來了。”
柳氏執起的手背輕輕拍了兩下:“院子里擺了你的回門宴,你爹與你三哥哥都在等著呢。”
周沅眉眼彎彎的朝柳氏撒了個,說了幾句好聽話逗的柳氏掩而笑。
顧微涼在后慢步跟著,聽小姑娘一張巧,什麼好聽的話都能說出來,忍不住也彎了彎角。
到了花廳,周祿已然端端坐在主座上,顧微涼抬腳邁過雕花門檻,抬頭便對上周祿的視線。
饒是周沅,都發覺了氣氛有些許異樣。
按理說,那回在高家百歲宴上周祿都沒刁難顧微涼,現下的回門宴,也不該生出事端才對。
周渲朝搖了搖頭,指了指一旁的席位。
周沅一愣,拉著顧微涼的長袍便要坐下。
周祿忽然出聲道:“老夫有要事想同顧大人商議,可否請大人移步書房?”
周沅下意識往顧微涼面前擋了擋,引的男人低頭看下來,見周沅一副張兮兮的模樣,不由覺得有些好笑。
周沅扯著角笑著道:“爹,今日是回門宴,什麼話不能用完飯再說呀?”
周祿未答,只抬頭瞧著顧微涼。
氣氛微微一滯,直到顧微涼點了頭,含笑道:“老師有事商議,我又怎敢推辭。”
顧微涼輕輕將周沅拉著的手掙開,他知道周沅擔心的是周祿,生怕他又將爹給氣著了。
顧微涼猜的不錯,周沅只是擔心周祿罷了。
前幾回也在書房外頭聽見過周祿大發脾氣,回回都是上早朝時被顧微涼氣的。
待二人一前一后離開,周渲這才大著膽子道:“這下,咱們這個五姑爺更不待見了。”
柳氏皺著眉頭斥了他一句:“別胡言。”
說罷,柳氏也憂心匆匆的離了花廳。
周沅提著擺坐在周渲側,忙問:“怎麼回事?這幾日顧微涼休沐,應當不會在朝中惹爹不快吧?”
周渲角扯出一道似有似無的笑來的,目若有所思的落在門外:“你和顧家的親事,是顧微涼親自求來的,你可知?”
周沅張了張,顯然不是剛才得知。
周渲見狀,只劍眉一挑,看來他這個妹妹早就知曉了。
他正開口說點什麼,又見周沅腰間那塊白玉,實在眼的很,想來想去,竟是那日在高家見顧微涼佩戴的那一塊。
周渲里的話咽了下去,神略有復雜,躊躇的問:“你和顧微涼,可還好?”
周沅現在心思早飄到了書房,反而去答周渲上一句話:“我早就知曉了,爹是因此事才怒的?”
可也應當不至于,顧微涼這些年與周家敵對,所做的事兒,樁樁件件皆是手段,要說賜婚這事是他所為,倒是合合理。
周渲搖了搖頭,只道:“許是因為旁的事,昨個兒我在院子里撞見了安王府的小廝。”
周沅眉間擰起,素來不問朝政,但這一月也多了解了些,畢竟自己也不能一頭霧水的嫁到顧家。
姑娘手中的刺花手絹被了團,向來天真的面容出一難得認真的疑:“哥哥,安王…就一定比皇上好麼?”
周渲一口熱茶險些噴出來,急急咽了下去后捂住的:“這話在我這兒說說便罷,要是爹聽到,就是你也躲不過跪祠堂!”
周沅一臉愁苦的將周渲的手拉下,嘟囔著說:“我就是隨便問問…”
一直知曉周家隸屬安王一黨,前太子是爹一手扶持,所以周家如今還偏幫安王,周沅覺得無可厚非。
可當初顧微涼好端端為何要去助三皇子謀得皇位?
因這事他才與周家的關系徹底僵,那他是圖什麼?
可惜當年還小,又是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懶惰子,外頭變了天,也毫不察,倒是聽府里的丫鬟閑提過兩句,也只說是太子被廢,并未有其他。
周家書房里,雕花窗子閉,紙墨的香氣便愈發濃郁。
師生二人隔著一張紅木書案相對坐著,顧微涼一雙深邃的眸子低垂,目隨意落在案上,似是在等周祿先開口。
靜默片刻后,周祿方緩緩出聲。
“此次淮兒出征已大勝,本是整裝待歸,卻臨歸來時收到一則皇帝口諭,不知顧大人可知里頭說了什麼?”
顧微涼眉間沾了一極淡的笑意,像是早就知道周祿會問他此事。
“趁此次大勝,士氣高漲,攻打鐘武。”
砰的一聲,周祿一掌落在書案上。
鐘武乃是當今太后的母國,當初兩國聯姻,一度好。如今大楚率先出兵,那便犯了個禮字!
而皇上忽然下了這樣的口諭,定是有人出謀劃策,除了顧微涼,他再想不出第二人!
“如此一來,將太后置于何地?將大楚置于何地!”
顧微涼角掀起一抹涼薄的笑意:“早在先皇還在時,太后便幾次三番借母國之勢干涉朝政,如今安王失勢,太后與老師一樣,都竭盡心力想替安王復位,如此看來,倒是先卸了太后一條臂膀,才能讓皇上的皇位,坐的更穩當點。”
周祿怒極而起:“你為徹底架空安王府,對付太后便也罷,可當初兩國聯姻,講的便是一個禮字,如今鐘武式微,大楚卻率兵攻打,趁虛而,與蛇鼠何異!”
面對周祿的暴怒,座上的男人卻分毫不,只道:“鐘武縱著太后涉政,便是無禮在先,大楚何愧之有?”
說罷,顧微涼清清冷冷的說:“正是因為老師凡事都講一個禮字,才瞧不出安王本無帝王之資,若他上位,只會同先帝一般,昏庸無能,苦的還是百姓。”
“放肆!”周祿大怒,不可置信的瞧著顧微涼,震驚于他竟能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來。
他當真是小瞧了這個學生,從前看走了眼,如今卻還是看不他!
窗子下,藕雕花襦曳地,周沅蹲在墻角,恨不能將耳朵送進去聽個清楚。
周渲手了:“你聽聽,你這個夫君真是不會看眼,就不能先哄哄爹,一點做婿的自覺都沒有。”
周沅雙膝屈起,托腮蹙眉,久于京城,而天子腳下,自當是繁華寧靜,實在是會不到顧微涼所說的百姓苦。
而太子更是未曾見過,究竟哪里沒有帝王之資,更無從得知。
就在周沅心下正權衡著顧微涼與周祿所言誰占理幾分時,又聽里頭周祿譏諷道:“安王邊僅有太后與我,你削了太后之勢,又求娶了圓兒,當真是好計策。”
顧微涼默了一瞬,清冷的聲音里都著一無至極,沉聲道:“老師知道就好,近日可千萬收斂些,否則周沅怕是要在顧家些苦了。”
他極低的笑了一聲,也不知道說的是真還是假:“萬一缺胳膊的,怕傷了老師與師母的心。”
書房外,小姑娘一臉錯愕驚悚,渾一抖,冷不丁拽了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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