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方臺長家裡出來,周書長心極佳,回到酒店後,拉著王思宇下了幾盤棋,王思宇對周書長的棋風極不適應,總是在走了十幾步後就開始顧此失彼,進退失據,繼而被周松林殺得落花流水。
“小宇啊,棋道如路,要領全在‘穩健’二字,開局一定要四平八穩,步步為營,不要總想著背水一戰,在沒有取得絕對的優勢前,不要輕起戰事。”
王思宇著下頜道:“我見下午方臺長一味求穩,結果照樣被您殺得一敗塗地,所以就乾脆搶先下手,打算以攻代守。”
周書長笑了笑,慢悠悠地從茶幾上端起茶杯,輕輕品上一口,含裡咂然有聲,隨後咕嚕一聲咽下,緩緩走到窗前,慢條斯理地道:“方胖子的棋下得很臭,不過做人倒是明磊落,也很有風骨,那家夥當初可是個疾惡如仇的火子,遇到不平之事總要管一管,就是因為這脾氣,也不知道得罪了多人,惹了多禍,要不是他們家老爺子在華西的基深厚,恐怕早就被人整倒了。”
王思宇聽了並沒吭聲,他倒覺得方如海的子沒有別人講的那麼暴烈,反而有種很溫馨的親切,當然,由於自己救過他家人的生命,所以方如海在自己面前展現的可能就是他格中的另一面。
“當年那場轟華西的政治大地震就是他方如海搞出來的,現在想想,還是記憶猶新啊。”
“政治大地震?”王思宇不有些駭人,乍舌道:“真有那麼嚴重?”
“一個省長外加六個廳級幹部因此到牽連,好些人連政治生命都斷送在這件事上,你說嚴不嚴重?”周副書長掏出煙來,在手心裡掂了幾下,隨後點燃,裡吐出一縷煙霧,抱著膀子似乎沉浸在回憶之中,王思宇沒敢打斷他的思緒,隻是悄悄收拾好棋盤,然後坐在沙發上,面帶微笑地聽著周松林說話,以他之前的地位,要想跟書長單獨呆在一起超過三分鍾,都是絕對不可能的,而兩人現在竟然下了足足四十分鍾的棋,這件事要是說出去,怕是委辦那些家夥絕對不會相信。
周松林沒有繼續說下去,隻是心裡暗暗想:“方胖子現在的這個老婆,恐怕就是當年那件事的苦主了,看樣子他當初也不見得是全無私心,倒有點像不江山人了。”
王思宇覺得應該趁機和書長多聊一會,拉近下彼此的距離,就笑著說:“沒想到您是周媛老師的父親,以前在華大的時候可從沒聽說過。”
周松林苦笑了下,擺手道:“是不以我這個書長父親為榮的,我啊,在眼裡就是個老僚。”沉了一會,又語氣低沉地道:“況且,當年我辦了一件錯事,以至於這孩子一直耿耿於懷,到現在也不肯原諒我。”
王思宇想了想,覺得自己冒然去問事的原委還是有些唐突,畢竟他與書長的關系還沒達到那種無話不談的地步,就輕聲說:“不管怎麼樣,畢竟是您的親生兒,父間無論有多大的隔閡,都不必太過擔心,總有一天會化解的,我相信周老師最終還是會改變態度的。”
周松林沉默半晌,才抬起頭來,微笑著對王思宇道:“小宇,講講在華西大學的事吧,知道多就講多,這幾年來,我工作太忙,對在省城的工作生活一直不太了解,對不夠關心,實在是個不稱職的父親。”
王思宇就把目移到棚頂,回憶起學生時代發生的與周媛有關系的事,那些往事似乎一下子就從腦海裡蹦了出來,他就耐心地把一樁樁往事講出來,周松林聽得津津有味,時而皺起眉頭,時而又莞爾一笑,兩人不知不覺就聊到晚飯時間,這時候外面的敲門聲響起,小車班吳師傅恭敬地走進來,話題才終止。
周松林一看表,就笑著道:“走,咱們今天就去華西大學門口,吃雲吞面去,就去你說得那家面館。”
王思宇剛剛提到,周媛最喜歡去華西大學北門的一家面館吃雲吞面,結果導致那家小店生意火,好多男生全年都在那裡包桌。
等車開到面館,王思宇笑呵呵地陪著周書長走進去,老板娘看了王思宇就說:“這不是小宇嗎?你可有一年多沒來了啊,現在在哪工作呢?”
王思宇就有些尷尬,瞄了周松林一眼,見他角已經微微翹起,出一抹笑意,就更加不好意思起來,‘咳咳’地咳嗽了幾聲,老板娘也是有眼的人,忙不再說下去,而是殷勤地把桌子好,大聲向後廚喊道:“當家的,小宇回來了,快給下幾個大碗雲吞面。”
不大一會兒,一個材不高的憨厚男人端著熱騰騰的雲吞面走出來,把面碗輕輕放在桌子上,就衝著王思宇呵呵一笑,說小宇啊,你畢業走的時候走得怎那麼急呢,你應該再過來一趟,我們這還應該退你五十塊錢呢。
這時候周書長再也沒忍住,竟然放聲大笑起來,王思宇臊得耳朵子都已經紅了,轉頭對男人咕一下眼睛,隨後向聽得莫名其妙的老吳讓道:“吳師傅,快吃,趁熱吃味道才好。”
隨後埋下頭來,捧著面碗使勁地往裡拉,也顧不上燙了,心說這可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早知如此,下午在賓館的時候就不該講這段,這下可好,一不留神竟把自己給繞進去了。
吃完飯後,天已經暗下來了,王思宇拿起餐巾紙了,就對著仍在低頭沉思的周書長輕聲問道:“要不咱們去那邊坐坐?”
周書長搖搖頭,歎息道:“會影響的心,算了,不見也罷。”
隨後站在華大北門了幾煙,向著裡面燈火通明的教師家屬樓裡了幾眼,就衝吳師傅揮揮手,“走吧。”
第二天上午,周書長又獨自去拜會了幾個在省城的老領導,下午吃過午飯後,三人才離開玉州,原路返回,黑的奧迪車平穩地行駛在青玉高速公路上,周松林緒極好,不時笑呵呵地對王思宇講些周媛小時候的事,王思宇也聽得樂不可支,不時發出會心的微笑,他沒有想到,那位冰山人年時,竟有那麼多有趣的事。
小車快到青州收費站的時候,前面的車竟然堵了有二十幾分鍾,王思宇見周書長等得有些不耐煩,趕忙跑步到前面打聽況,到了收費站門口,才見幾個醉漢正坐在小車裡跟高速公路收費員爭吵,那位收費員已經氣得抓狂,大聲對著幾人喊道:“市法院的怎麼了,市法院的過路也得費啊。”
“那前面通局的車為啥就給免了!”車裡的人依舊不依不饒,其中一個五大三的漢子忽地從小車裡躥下來,大聲罵道:“小婊子,別給你臉不要臉,信不信老子今天把你的收費站給砸了!”
隨後他居然挽起袖口往前衝,看那架勢真打算手,王思宇仔細就掏出紙筆,把這輛車的車牌號記下了,隨後亮出工作證道:“市委領導在後面,你們打算吵到什麼時候?”
那人滿臉狐疑地接過工作證看去,頓時嚇了一跳,趕忙從兜裡掏出錢來,遞到收費員手中,隨後飛速地拉開車門,鑽了進去,小車就飛快地開走了,那個收費員趕忙對王思宇笑道:“還是市委的工作人員覺悟高,謝謝你了。”
王思宇搖頭道:“你先別謝得太早,你的工作證號我也要記下來,通局的車為什麼就能有這個特權,你能解釋清楚嗎?”
那個收費員也就嚇得臉蒼白,小聲地嘀咕道:“這是上面領導定下的規矩,又不關我們底下人的事。”
王思宇記下他的工作證號碼,回到車上,就把事的原委都講了一遍,周書長聽了就點點頭,說有些部門總覺得高人一等,總想搞些特權出來,還是思想政治工作沒做到位啊,我看還得加強理論學習。
王思宇聽到書長打起腔,就知道這種得罪人的事他是不想去管,就暗暗有些失。
小車回到青州市, 吳師傅先把周書長送回市委家屬樓,隨後才將王思宇送回住。車子抵達小區門口時,吳師傅本要直接開到小區裡面,王思宇擺擺手,示意停車,就在這裡下了,吳師傅就踩了腳剎車,將車子穩穩停住。
王思宇走出車子,冷風一吹,就覺得遍生寒,這才記起馬上就要進十一月份了,天氣一天比一天冷,這換季的服卻都還沒買。
老吳並沒急著把車開走,而是搖開車窗,笑著對王思宇道:“小王,你可要發達了,以後沒準我要天天送你回家了。”
“沒有的事,吳師傅說笑了。”王思宇習慣的了口袋,拿出半包紅塔山,出兩出來,先老吳一點上,然後自己也燃上一,愜意地吸上一口,彈彈煙灰,才輕聲道:“沒影的事,您可得下留,千萬別給我造輿論,傳到領導耳朵裡,那可給我惹大麻煩了。”
吳師傅隨手彈彈煙灰,裡輕輕吐出幾個煙圈,嘿嘿笑道:“放心,我老吳嚴著呢,早知道你小子不簡單,比鄭大鈞那家夥強多了,那狗東西,整天捧著當令箭,就知道瞎怎呼,沒啥真本事。”
王思宇擺手道:“吳師傅別說,人家一個副級的大主任,咱們一個小科員,這可比不了。”
吳師傅把煙頭狠了幾口,把煙頭一扔,憤憤地道:“什麼狗屁副主任,他上面還有四個副書長呢,我給他算死了,除非兩年能走通路子下放到縣裡,不然混到最後,他狗屁都不是。”說完腳尖一點油門,黑奧迪車就‘嗖’地一聲躥了出去,轉瞬間,就消失在大街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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