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上高速公路以後,沈問秋開始約到不妙。
他並不暈車,可這次的路程太長,長到他有點想吐,也可能是因為午飯吃得太油膩。外面太都快下山,陸庸的梅賽德斯還在荒山夾道的公路和隧道間行駛,沈問秋才意識到,自己忘記詢問一個問題——
陸庸住哪?
手機“叮”一聲響起提示音。
沈問秋低頭看一眼短信:千年古都h城歡迎您!h城文化旅遊局溫馨提醒……
沈問秋傻眼,這他媽都出省了啊!
沈問秋問:“你住在哪?”
陸庸跟機人似的,開那麼久車,也不見他疲憊:“我現在在h城工作。”
頃,沈問秋怔怔問:“……你不會是特意開車從h城趕過來的?”
黑轎車軋著晝與夜的界線,衝進了新的山,風自玻璃窗外尖嘯而過,兩旁路燈如一顆顆白流星,圍攏在兩旁,飛快被甩開。
“嗯。”陸庸輕描淡寫地承認,說,“你困的話就睡一會兒吧,快到城區了,如果不堵車的話,大概還有兩小時到家”
“後座上有毯子。”
“你要是覺得暈車,我有暈車。”
沈問秋沒大聽進去,他在想別的事。
五天前,他凌晨兩點被抓,大概三點給了警察陸庸的聯系方式,陸庸是早上八點左右到的。
那被抓那天,陸庸得一接到電話就開車,才能差不多在那個時間點趕到吧。
沈問秋嚅囁了一下,說:“你倒是一點都沒變,還跟以前一樣細心能乾。”
沈問秋放低靠椅,爬到後座,裹上毯子,說:“那我先睡一會兒。”
過了小半小時。
車駛市區,窗外掠過霓虹燈火。
陸庸聽見沒什麼靜了,才敢抬眸窺視一眼後視鏡。
他手調整後視鏡,使之能照見後座的沈問秋,沈問秋蜷在後座睡覺,毯子太小了,蓋不全,出腳踝,瘦骨嶙峋。
沈問秋看上去又髒又瘦,像隻小流浪狗。
拘留所不是什麼好地方,就算他已經被關過好幾次了,也不可能習慣。這些天來都沒有睡過一個好覺,但竟然在的車座上睡沉了。
……
高一軍訓,必須住校一周,封閉式管理。
沈問秋打小生慣養,不不願地去了宿舍,果然比他想的環境更差,鐵架子床,八人間,最糟糕的是,他去的太晚,好位置全被挑完了。
沈問秋看看邦邦的髒木板,又看看掉漆的舊木桌,地上髒兮兮的,牆上也很髒,他下意識地嘟囔:“……這是人住的地方嗎?”
剛說完,他就聽見那對窮酸父子的爸爸高興地說:“乾淨的房間啊!真不錯!”
沈問秋一下子哽住,瞟了他們一眼,祈禱沒有被聽見自己氣的抱怨,一回頭,卻又跟那個黑大高個對上視線。他頓時耳朵發燙,愧不已。
沈問秋見陸庸跟家長道別,把人送走。
兩個孩子商量分床位。就剩下兩個床位,一上一下。
黑大高個問他:“下鋪給你吧,比較方便。”
沈問秋看看他僅有一隻的手臂,搖搖頭,佯作認真地說:“算了吧,我睡上鋪吧。這床看著不怎麼牢,你長這麼大隻睡在上鋪,塌下來砸到我怎麼辦?”
陸庸立即信了:“你說的是。”憋了憋,又說,“但應該不會塌吧,我不胖的。”
沈問秋噗嗤笑了:“你怎麼傻乎乎的?我開玩笑啊。”
回來之後,陸庸從蛇皮袋裡取出塑料臉盆跟抹布,猶豫了下,對還站在床位邊像是不知從何下手的沈問秋問:“你好像不太擅長搞衛生?要我幫你嗎?”
沈問秋還沒來得及回答,正巧他爸爸帶著人過來了,拎了大包小包,儼然一副要將他的床位盡量布置豌豆公主能睡的程度的樣子。
他一向覺得理所當然,但這個傻裡傻氣的大黑高個的面前,突然臉紅,不好意思地低聲說:“謝、謝謝啦,但我爸爸雇了阿姨打掃。”
沈爸爸也注意到了陸庸,驚奇地說:“哎呀,你們是同學啊?你好你好。”
說著,從給沈問秋準備的一大櫃子零食水果裡掏出一箱,遞給陸庸,順口說:“我家小咩從沒在外面住過,可能住不慣,他被我寵壞了。你一看就是個能乾的好孩子,還請你多照顧他一下……”
“小咩”這個稱呼讓同寢室的其他同學紛紛側目。
沈問秋手指都要嵌進子裡,臊地說:“爸爸!別我‘小咩’!我都十五歲了!”
沈爸爸哈哈笑起來,他的頭,叮囑道:“住校別鬧脾氣,要是惹了人被打,爸爸可不管你啊,自己乖一點。”
……
“小咩。”
“小咩,到了,醒醒。”
自從爸爸死了以後,好多年沒聽到有人這麼他,沈問秋一時間還有幻覺,以為自己重生回到過去。
最好發現自己是做了一場過於漫長的噩夢,醒來時他還是備寵的富家爺,而不是無家可歸的流浪漢。
沈問秋坐起,靈魂像還沉浸在夢中沒能離,仰著臉和站在車門外的陸庸說:“我八百年沒聽見有人我‘小咩’了,一下子還反應不過來是在我。”
“還怪不好意思的。我都多大的人了。”
而且都十年沒見了,為什麼陸庸能這麼態度自然地他的小名啊?
沈問秋凝視陸庸。
一,二,三,四,五——
沈問秋不自在地別開視線。
陸庸不尷尬,反而他尷尬。
沈問秋聞了一下毯子,訕訕地說:“不好意思哦,我三天沒洗澡,太臭了,把你的毯子也弄臭了。”
陸庸收起毯,說:“沒關系,洗一洗就好了。”
他們去搭乘電梯。
陸庸刷了房卡,十九樓的電梯鍵亮起來。
沈問秋:“你住這麼高啊?”
陸庸:“景致好。”
陸庸住的是一梯一戶的大平層,三百多平的面積,三室一廳,還帶個一個大臺,非常寬敞。沈問秋覺得應該裝了空氣循環系統,即使出門一天閉門窗,也沒有憋悶。這個屋子裝修得很漂亮,是典型的地中海風格,以藍白黃為基調,明亮乾淨,但莫名給他以冷清之。
沈問秋目落在客廳的大沙發上,找到自己今晚睡覺的地點,說:“你房子裝修很好啊,費了很多心思吧。”
陸庸答:“二手房。原房主是室設計師,我直接接手的,沒有改。”
沈問秋:“哦。”
他想,陸庸怎麼還是老樣子,完全不會接話,場面話隨便應付幾句就好了嘛。
陸庸這樣的人怎麼當上陸總的?
陸庸帶沈問秋到客廳的長桌,說:“你先坐一會兒,要喝什麼自己拿。我去做飯。”
陸庸了西裝外套,解下領帶,卷起襯衫袖子,在半開放式廚房做起飯來。沈問秋記得陸庸以前做飯就好吃,陸庸家裡做過小吃攤,聽說他還沒上學,就能踩著小板凳切菜做飯了。
陸庸在做炒面,右手義肢握住炒鍋顛鍋,左手拿著筷子將面條散。
這義肢居然連那麼重的鍋都能隨意作啊?
沈問秋一手扶腮,子斜著,好奇地旁觀,說:“你現在不都是陸總了嗎?還要自己做飯?”
陸庸一邊做飯,一邊回答他:“也不是每天都有空,如果回家休息就自己做飯,比較健康衛生。”
他把兩盤香噴噴的炒面端上桌,並兩杯橙,加了冰塊。
沈問秋看看自己那一盤,覺蛋全在自己這份裡了,問:“這麼大份嗎?”
陸庸說:“你太瘦了,多吃點吧。”
陸庸風卷殘雲地吃飯,沈問秋到一力。
陸庸說:“你慢慢吃不著急。”
沈問秋不由地加快吃飯速度,剛吃完,打算自覺收碗筷,陸庸拿著兩件乾淨服過來,說:
“放著,我來洗碗就好了。”
“沒有新服,先穿我的舊服湊合一下吧,乾淨的。巾用掛在牆上那條藍白條紋的就好了。”
沈問秋依然沒客氣。
他結結實實洗了個澡,吹乾頭髮,覺得舒服多了。
陸庸盥洗臺空空,除了牙杯牙刷只有一瓶凡士林全——100塊錢1升可以用到天荒地老那種,已經用掉了小半瓶。
沈問秋從浴室出來。
陸庸坐在客廳等他,一見他就站起來,說:“跟我過來。”
沈問秋迷瞪地隨他去主臥,陸庸說:“我換好了新的被單被套,都是前些天剛洗了曬過的。”
沈問秋:“……”
他以為陸庸不嫌棄他髒就算了,這說辭好像怕被他嫌棄髒。怪怪的。
沈問秋站在門邊,沒走進去,搔搔頭:“我一個蹭住的,睡沙發就好了啊。”
陸庸說:“我睡沙發。”
沈問秋一愣:“啊?這不是客臥啊?”
陸庸點頭:“這個房間坐北朝南,最好。”
這都不是鳩佔鵲巢了,這是雀上趕著請鳩佔巢。
沈問秋退後半步:“我還是睡沙發就好了。在公園的長椅睡習慣了,這樣的床我睡不慣的。”
沈問秋給一個溫和的微笑:“時間還早呢。我能在客廳看會兒電視嗎?”
陸庸被拒絕,臉部和肩膀明顯僵了些,說:“好。”
又說:“我還有工作要理,我在書房,有事可以我。”
沈問秋準備就這樣賴在沙發上,直接賴到在這睡。
陸庸從八點半進書房,就一直沒出來,等到快一點,才從書房出來,和沈問秋道了一聲晚安,去洗漱睡覺了。
“小咩晚安。”
“……晚安。大庸。”
屋子裡安靜下來。
沈問秋聽見主臥室關門聲音,調低電視音量,過五分鍾,才關閉電視。
他手臂枕腦袋躺了半小時,還是睡不著。
明明他平時在網吧的椅子、公園的花壇邊上都能睡香啊。
沈問秋悄然起,開門出去,按了下電梯。
沒反應。
再按一下。
還是沒反應。
看來沒房卡就無法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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