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歸
季斐去打工,只去了半年就回來了。
他初中的那個老師托了幾個同鄉給他帶話,讓他回來一趟。
那個老師姓趙,帶了季斐三年,對季斐一直很好,聽說他輟學打工去了,還專門跑去季家將季斐他爸罵了一頓,這事季斐也是後來聽同鄉說的,說趙老師平時可溫的一個人了,卻叉著腰站在水泥坪裡罵,結果罵著罵著把自己給弄哭了。季斐聽說這事後專門借工廠的電話給趙老師打了個電話過去,結果趙老師一聽就哭了,他回去,說給他出學費。季斐自然沒回去,他向趙老師保證不會放棄讀書,就算不能再讀高中,他也會讀夜校,或者讀中專,但是他要靠自己攢足學費。
我們可以依靠別人一時的善良,卻不能將希都寄托在別人的善良上。
快過年的時候趙老師又打了一次電話給季斐,這次堅持要季斐回去一趟,季斐想過年本來就有假,便回去了。
季斐一向節儉,平日裡在工廠加班就數他加的最多,一日三餐也只吃廠子裡提供的免費湯菜,去了半年幾乎天天穿工廠的制服,沒買過一新,但因為每月要把大部分的錢寄回去,並沒有攢下多。
因為人長高了一點點,又是過年,他想了想,還是決定去市場買套新,服子加起來一共五十。樣式不錯,料子也舒服。又幫他媽也買了一套服,給他爸買了服外加一雙鞋,給他兩個弟弟一人買了塊電子錶,給趙老師的外甥買了個長兔寶寶,總共花了四百五。這是他有生以來花錢最多的一次,雖然大多數的錢都沒有花在自己上,但他高興的,有種不用再依靠別人,握住了自己命運的踏實。
回去的時候一家人都高興的,王桂香穿著新在鏡子前轉了幾圈,直誇城裡的服就是好看。季定國換了服,試了試皮鞋,也滿意。兩個弟弟立馬將手錶帶在手上,然後抱著季斐帶回來的零食邊吃邊看電視。
因為還是正月,家裡的菜很盛,有有魚,一家人吃的很歡。
飯後季斐準備去洗碗,被王桂香攔下了,說你們爺倆快半年不見了,好好嘮嘮嗑吧。季斐於是留下來陪季定國聊天,季定國了會兒煙,問了些季斐在外面的況,他認真做事,不要花錢,季斐都應著。季定國是個人,季斐又不是活潑的孩子,兩人關係一直不親,很快就沒話說了。
季定國於是打發季斐去看電視,季斐剛轉個走出兩步,季定國突然道,「季斐呀,上個月怎麼沒寄錢回來?」
季斐腳步一頓,說,「放假那兩天我生了病,後面一直在做工加班,就忘了。」
季定國哦一聲,說我跟你媽也是關心你,沒有其它意思,出門在外要注意,別顧著加班。季斐應聲好,便出去了。
一出去就聽到兩個弟弟在吵,王桂香罵道,「吵什麼吵,老二,你這麼大了玩什麼娃娃,給你弟弟。」
「我不,這隻兔子會講話!」
季斐見兩個弟弟一人扯著一隻兔耳朵在吵,不由一愣,他記得把長兔寶寶埋在自己舊服舊子下面,怎麼這都被翻了出來?
季斐怕扯壞了,連忙上前說,「別吵了,這是送給趙老師的外甥的。」
王桂香的臉頓時有些難看,想說什麼,終究忍住了,甩手朝季定國房裡去。
小弟見王桂香走了,扁了扁,「大哥,我要兔寶寶。」
季斐道,「你是男孩子,這是給孩子玩的。」
二弟立馬鬆了手,「也是,裡氣的,我不要了。」
小弟仍不放手,「我還小了,我就要。」
季斐勸他,「這是給趙老師的外甥的,你要是喜歡,大哥回去後給你買個熊寶寶回來,比這個還好看。」季斐見小弟不說話,正準備把娃娃拿回來,小弟突然將娃娃扔到地上,跳上去踩了一腳,「不給就不給,誰稀罕。」
「季祥瑞你發什麼瘋!」季斐剛罵完這一句,小弟就哭著跑進房裡喊,「爸,媽,大哥罵我!」
不一會兒季定國就抱著小弟出來,「翅膀了是不是,現在都敢罵人了,你個小兔崽子,你弟親還是你老師那外甥親,要你個娃娃怎麼了!」
「好了好了」,王桂香連忙拉住季定國,「孩子剛回來,別罵了」,又對季斐道,「坐了一天火車,你也累了,今天早歇吧。」
等季斐回了房,王桂香推了季定國一把,「他這是出去過的人,長世面了,你別老罵他,只管他把每個月的工資寄回來就是,上個月怎麼回事問了嗎?」
「問了,說是生病忘了。」
「忘了?不是騙你的吧?」
「不會,這小子是我養大的,一撅屁就知道他要拉什麼屎,從來不會撒謊。」
王桂香點了點頭,這才放了心,又指著自己兩個兒子道,「還有你們兩個,他在家住不了幾個晚上,今天跟你們兩個一起睡床,晚上不許鬧。」
「不要」,二弟道,「一張床睡三個人,死了。」
「我也不要」,小弟道,「讓大哥睡地上,媽你給他鋪兩張蛇皮袋,加床墊絮就行了。」
王桂香眼一橫,「兩個晚上怎麼了,能死你們?我可告訴你們,你大哥現在可在外面賺錢了,以後不想他給你們買手錶戴了? 」見兩個兒子不說話了,王桂香這才滿意地忙自己的去了。
晚上的時候三個人睡一張床,床不大,三個人也都不是小孩了,確實很。
季斐睡最外邊,小弟睡最裡邊,不住地往外,二弟罵他兩句,又怕他哭,只能也往外,季斐幾乎睡到了床沿上。要不是只打算在家住兩天,他寧願打地鋪。
第二天早上吃了飯就去了趙老師家,買了箱蘋果,還帶了特意買的那個長兔寶寶。
兔子寶寶趙老師還沒看見,就被早一步出來的小外甥歡歡喜喜抱走了,趙老師只見著了蘋果,當下就要他拿回去,「你跟老師客氣什麼?老師還不知道你們家的況麼,拿回去自己吃!」又道,「還是放老師家吧,有空就來老師家吃,一拿回去反倒是沒你的份了 。」
季斐笑了笑,沒說話。
趙老師看了他會兒,只覺得他愈發瘦了,小板薄的跟張紙似的,臉上也沒,顯得兩隻眼睛愈發大了。以前就覺得這孩子討喜 ,特別是那雙眼睛,明湛湛的,一看就是好孩子,可是現在看來,竟覺得冷沁沁、沉寂寂的,雖然還是好看,總覺得看著人心疼,了點孩子的天真。
趙老師道,「季斐呀,老師這次你回來,其實還是為了你讀書的事,你告訴老師,你還想讀書嗎?」
季斐自然點頭,關於想讀書這點,他從不否認。
「那你聽我說,現在有個機會,章建中學你知道嗎?」見季斐搖頭,道,「那是市裡最著名的一所私立學校,師資特別雄厚,老師不是名牌師範畢業的,就是本市著名的優秀教師,王碧華知道麼?那在全國都是有名的,編過教科書還出過高考題了,也被章建引進了。這幾年章建考上重點大學的人數一年比一年高,去年更超了市一中跟市三中一大截,整個平市沒一個學校比的過。還有章建的環境,藍球場、足球場都有,聽說還有游泳館了,學生宿舍一間只住六個人,房間裡有廁所,還通熱水。」說完睜著一雙眼睛滿含期待地看著季斐。
季斐坐的筆直地聽趙老師講話,見突然停下來,一直看著自己,愣了愣,「......哦。」
「你怎麼只哦呀,季斐,你覺得章建不好嗎?」
「好,當然好」,季斐連忙點頭,頓了頓,還是補充道,「老師,可是......跟我有關係嗎?」他連縣一中都讀不起,更何況市裡的學校,還是私立學校。他雖然沒什麼見識,但也知道私立中學收費絕不會比公立學校低,特別是像章建這種環境好,還又引進這種教師那種教師的,他聽廠子裡的阿姨說過,有個外甥就是在一所私立學校讀書,一個學期的花銷比人家一年的都多的多。
「當然跟你有關係,我這次你回來就是為了這事」,趙老師顯得很高興,「章建每年都會從各個縣的縣初中進行特招,通過招生考試且績特別優秀的,不僅免學費,還免學雜費跟住宿費。對於績特別優秀的,還有獎學金了,年級前三十每個月還有補。去年因為縣一中對績好的也是實行免費,加之畢竟縣一中比較近,章建不僅遠,也怕你們在市裡不習慣,力大,我們乾脆就不建議你們去參加章建的招生考試了。」
季斐想了想,還是沒聽出跟自己有什麼關係,他又不是初三畢業生,不僅在縣一中上了一年學,還離校半年了。但他沒問,仍只靜靜聽著趙老師說。
「我有個朋友是章建的老師,上次去他家聽我抱怨,就說只要那學生真的績好,不起學費絕對不是問題。我就把你的況跟他說了說,問你已經在縣一中讀了高一,還能去章建直接讀高二嗎?他說沒關係,章建本來就是專挖人牆角的,之所以不在高中招人,一是怕直接挖人太傷和氣,更重要的是早在人家才剛畢業的時候就都被他們挖走了,本沒有網之魚了。」說到這裡趙老師笑了笑,有些驕傲,那表分明是在說,我的學生不就是一條網之魚嗎?
「我去跟你們高中老師說了,他給你出了績單,還有推薦書,還有你初二的時候不是參加了一次全國理大賽嗎,得了三等獎,聽說章建很看重這種全國大獎的。等你進了章建,就不用擔心學費了,還有補跟獎學金,連生活費都不用擔心了。當然,剛開始的時候可能會辛苦些,補什麼的也沒有,但慢慢就好了。」
「我真的能進章建嗎老師?」饒是季斐子沉靜也不流出欣喜來,再回學校是他的夢想,特別還是進章建這樣好的學校。
「當然是真的,只是有個問題,季斐,你休了一個學期,現在去上學的話要不就跟高二下學期的班,要不就只能跟高一下學期的班 。我聽朋友說了,市高中到底不比縣高中,大家實力還是比較強的,你直接跳一個學期的話怕是不行,我的建議是你再讀一個高一下學期,市裡力大,這樣有個緩衝,你看怎麼樣?當然,你要是想著再打半年工再回來那是不可能的。」
季斐自然不會天真到以為再去打半年工,還能歡歡喜喜進章建,各個學校對於中途輟學生都是比較忌諱的,何況章建?何況他除了績沒有任何金錢、背景可作?這次的機會趙老師說的輕描淡寫,但中途費的心思只怕絕不。
「老師,我願意再讀一個高一下學期。只是怎麼進去?提申請出績單與推薦表就可以了,還是要通過什麼專門的考試 ? 」
「當然要通過考試,不過考試算什麼,我的學生還怕它不?」趙老師還是個二十幾歲的年輕老師,此時臉上一臉的自豪得意,像個剛拿了獎的小姑娘似的,對季斐笑道,「你不用張,就是去老師朋友那做幾套卷子,讓他知道老師不是吹牛,你確實是個可造之才 ,順便看看到底是他的得意門生厲害還是我的得意門生厲害,剩下的他會幫你跟學校通的,你只要等消息就可以了。季斐,我們明天就去市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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