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早
季斐準備幫小弟熱飯,小弟一咕嚕從沙發上滾下來,裡還啃著一麻辣條,三兩下嚥下去,突然大喊一聲,「住手!」
季斐給嚇了一跳,生生止住了腳步,就聽小弟在後頭喊,「大哥,我自己去......」話還未說完,一個影子躥出去,正是二弟,一句話不說,開始架鍋子熱菜熱飯。
季斐一愣,「二弟,你......」
小弟忽然也躥出去,翹的老高,指著二弟就嚷,「誰讓你熱的,我要自己來!」
二弟哼一聲,目中頗有幾分得意,往季斐那邊一眼,見季斐後的顧朗茳出一隻手比了個五,當下笑的見牙不見眼,對季斐道,「大哥,以後熱飯熱菜的事就讓我來吧,我也大了,可以幫忙照顧小弟。」
季斐實在吃驚,完全不知道二弟為什麼突然變得如此勤快,下意識地回頭看一眼後的人,只見顧朗茳跟他一樣面驚疑之,而二弟一臉興,滿眼期待地看著自己,怎麼看怎麼不像被威脅過。
「大哥,行嗎?我真想幫你做點事。」
二弟目太熱切,看季斐就跟看過年盤子裡那只油田似的,生怕一不小心就被別人吃了,季斐被看的渾不自在,幹幹地點了點頭,「隨......便你吧。」
「我不要!」小弟一扁,「我要吃自己熱的飯菜!」
二弟理都不理他,轉將菜盛到盤子裡,舀了飯出來,「吃吧,吃完了我洗碗。」
小弟眼睛瞪的更大了,好一會兒,掉頭撲向季斐,眼地看著他,「大哥,等我吃完了飯,我自己洗碗,行嗎?」小弟還是第一次對季斐這麼親熱,季斐一時有些不適應,直到小弟又扭著子問他行不行時,季斐點了點頭。
之後的事就更加詭異了,他兩個弟弟跟幹活有獎似的搶著洗碗、掃地、抹桌子,舊服舊鞋子一雙雙撿出來刷了,枕頭帕子放水裡絞了,連季斐都不知道老櫃子底下有只破子卻讓他小弟找出來洗了,末了還非得看他一眼,他要是不點頭,那就一直看著,看的他汗都豎起來了。
後來想起來,好像就是從那一天起,季斐發現他的運氣突然好了起來,兩個弟弟對他又敬又怕,還帶著幾分結,去章建的事也很快有些消息,據王蔚說因為他正好在省教師教學比武中獲了獎,學校頗為重視他,一說季斐的事學校就給了面子答應了,擇校費也不用,跟一般同學一樣教個學費跟住宿費就可以了。然後季斐跟工廠老闆辭了職,老闆一口答應了,還將扣的半個月工資給補了。末了就剩季定國跟王桂香那關了,好好的工不打了又改去讀書,家裡不僅了收還要倒,季斐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讓他爹媽吊起來打一頓,再趕他出去。誰料晚上一說,季定國竟然點了點頭,說,「讀書是好事,你既然有這個本事,又一心想著,我也不好再攔著你了,讀就讀吧。」
王桂香不僅點頭,還見地對他著笑,是真笑,皺紋都起來了,目頗有幾分熱切,說,「媽去給你收拾收拾,明天再去買服 ,別進了城讓人笑話。」
當天晚上季斐瞪著眼睛看了一夜房頂,都沒想明白王桂香怎麼會用那樣歡喜的眼神看著他,他覺得怪怪的,心裡頭七上八下。可是 ,真開心。
正月十六一大早的顧朗茳就拖著輛板車來接季斐了,來的時候才六點多,天都不太亮,季斐正在打包鋪蓋、棉絮、服、桶子等,王桂香在一旁幫忙,季定國雖是莊稼人,但收拾東西這種事向來是不做的,在一旁煙。
季斐遠遠的見有個人影上來,瞇了瞇眼,還是站在外邊的季定國先發現,扔了煙,吃驚地道,「小爺?」
季斐這才發現是顧朗茳,驚訝地道,「你怎麼來了?」
顧朗茳幫著捆紮東西,理所當然地道,「來接你呀!」
季斐看了看天,雲層半黑半白似亮未亮,顧朗茳偏著的頭側在影看都看不清,舊日裡四節課要遲兩節的顧朗茳竟然大清早地趕來接他?
季斐張了張,「你......我不用你接,我自己可以......」
「知道知道,我要是不來,你走到大馬路上換班車,去了縣裡再換車,不過是背一袋提兩箱,再起早點,總歸能走到學校去。幸虧我起的早,再遲一點估計就不上你了。」顧朗茳心想,下次再到這樣的事,得再提前半小時,起碼五點就得起來。
季斐的東西其實不算多,冬天的服就拿了兩套,鞋子除了腳上那雙就帶了雙拖鞋,只是被子棉絮什麼的積大,還有桶子架子洗皂什麼的,外加顧朗茳送的那全套參考書,足足拾掇出了兩個蛇皮袋出來。別看蛇皮袋看著不好看,又土,但質量好,裝的東西也多。
顧朗茳見收拾的差不多了,就把一袋行李往肩上一扛,季定國連忙接了過來,「小爺,這個讓我來。」
王桂香也道,「小爺小爺,怎麼能讓你幹這種活,如今我們家定國也是廠子裡的人了,就算是您家的......」話未說話,聽顧朗茳咳了一聲,王桂香趕閉了。
顧朗茳下意識地去看季斐,見他抿著,眉也攏了起來,不由了一聲,「季斐......」
季斐看他一眼,卻是淡淡笑了笑,說,「難得你特意起這麼早來接我,謝謝了,只是家裡這段路沒有車,總共就兩袋行李,我想自己背著去」,又對季定國道,「爸,你把蛇皮袋給我吧,我自己背的出去。」這樣的事他不是沒幹過,當年他初中住校的時候才十一歲 ,鋪蓋絮子都是自己一點一點背過去的,去學校有四十幾分鐘的路,他媽不想再讓他讀書,心裡憋著氣,是沒幫一點忙,一車錢也沒給,他自己把東西捆好背在背上,一次搬不過去就搬兩次,四十幾分鐘的路是來回走了幾趟,腳都起泡了,終於在下午的時候把東西都搬去學校了。現在他這麼大了,等到了大馬路上又可以等車,區區兩包行李實在沒什麼。
顧朗茳道,「沒事,我拉了板車過來了」,說著將季定國上那袋行李扛過來,「季斐,那袋輕的你拿,我們自己搬出去。」
季斐不知道自己哪裡被到了,也許是那句我們自己搬出去,有一剎那他在心裡想,顧朗茳竟然能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他心裡有些酸楚。
顧朗茳沒一會兒就把東西放板車上又走回來了,將那袋輕的往肩上一甩,一手拉了季斐,「走了啊。」他拉季斐的手的時候其實有些張,可是季斐竟然沒說什麼,他一下子鬆了口氣,說不出的滿足。
等真見到板車的時候季斐愣了,「你哪來的板車?」
「我讓朱叔給我弄的」,顧朗茳將行李扔上去,「季斐,你坐上去,我來拉車。」
跟過來的季定國跟王桂香嚇了一跳,王桂香道,「這怎麼能讓小爺拉車,小爺你去坐,讓季斐......」
「叔,嬸」,顧朗茳的語氣微微變了變,臉上倒還帶著笑,掃過王桂香跟季定國,「我這人病多,獨立專行慣了,不別人告訴我怎麼做事。」他年紀輕輕的,可是目那麼一掃,季定國這樣大年紀的人竟有幾分怯意,拉了拉王桂香,兩人默默回去了。
季斐看了看他爹媽,覺不是滋味,平日裡在自己面前那樣強勢的兩個人,怎麼到顧朗茳面前就一句多話也不敢說了呢?
突然一輕,竟然被顧朗茳抱了起來,季斐下意識地就要掙扎,卻立馬被放到了板車上,「坐好!」顧朗茳拖著板車飛快地往前跑。
「顧朗茳,你、你停一下!」季斐沒想到他是這目的,心中又驚又愧。
「我特意趕早過來,季斐,你就讓我拉一下,就一下啊!」顧朗茳腳下作飛快,還哼起了歌,「如果你要嫁人,不要嫁給別人,一定要嫁給我! 帶著百萬家財領著你的妹妹跟著那馬車來...」他的樣子是真高興,眉目俱笑,像車子上拉的是不是什麼舊棉絮舊被子而是世上最珍貴的寶貝。季斐看著他,心中也暖起來,也不再堅持要下去,安安靜靜坐在板車上,看著他拉著板車又唱又笑的。
到了大馬路上平叔早開著車等在那兒了,見顧朗茳竟然拉著板車眼珠子差點沒掉出來,一見車子上又是雜又是人的,當下就急了 ,「我的爺你怎麼能幹這種活?車子開不進去可以平叔進去呀,再不行咱們僱人......」
顧朗茳不聽平叔在背後嘮叨,他把車子停穩了,扶著季斐下來,「小心點。」
季斐跳下板車,見平叔一臉著急心疼的樣子心裡有些過意不去,他知道顧朗茳以前一定是從沒幹過這些的,對顧朗茳道,「要不,下次換我拉你?」
「說什麼了,你是要去市裡讀書的,咱們以後走的就是康莊大道,還拉什麼拉。真要拉,也只有我拉你的份,你這小胳膊小的哪搶的過我。」他說著真去拉季斐,牽著他就往車裡走,「平叔,行李就給你了,季斐的東西,記得輕拿輕放!」
車行了兩個多小時,眼見著沿途的景由素樸變的繁華,由蕭條變的喧鬧,季斐的心漸漸張起來,他知道,章建越來越近了,這個他不曾想到過的意外之喜,這個傳說中優秀高端的學校,這個經過趙老師與王老師再三努力再得到的機會,會帶給他什麼不一樣的人生了?
正是報名的日子,章建與縣一中報名的時候一樣熱鬧,不同的是去學校路上的車子一輛接一輛,有的是出租車,有的是私家車,學生們背著各式流的書包,家長們穿的端莊整齊,各個顯得從容自在,就連煙的人都顯出一種品位來,與鄉下大人叼著捲煙著黃牙齒的樣子完全不一樣,也更讓人張。
季斐著章建大門眼那一排金耀眼的字,沒來由一陣肅穆,背脊的筆直,他會珍惜這來之不易機會,他會爭取一切能改變自己人生的機會,總有一天,他要無所顧忌地決定自己的未來。
顧朗茳看著背脊筆的季斐,突然覺得眼眶發熱,他想起上輩子的季斐,也是那樣直著背脊,裹著破棉襖站在北方冬天與自己對峙,他沒有被北方寒冷的天氣打敗,卻最終被自己親手毀了。
他親手毀了的,他的季斐,他的人。
季斐突然回過頭來,白淨的臉上有點的紅,眼睛亮晶晶的,捲翹的睫隨著眼睛撲合,顯得有些不好意思,「顧朗茳......你第一次來章建的時候,張嗎?」
顧朗茳一把牽起他的手,「怕什麼,有哥罩著你了!」
他前輩子欠給他的,今生加倍還給他。
他前輩子失去的,今生都要拿回來——欠他的,欠自己的,幸福,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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