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澤鵬很快在樹叢中藏好，安靜得仿佛不存在。可張亞哲被拽出來后，一屁坐上建筑凸出的斜坡，沒什麼藏自己的意思。

“一會兒分頭行。”張亞哲看起來十分平靜，他的語氣里沒有半分慌張。“小阮，你和小丁、老池一起走。我帶走輔助機。”

阮閑皺起眉頭。

“什麼屁話！我還不知道你那套，又要逞英雄了是不？”池磊同樣沒有去灌木叢，他站在建筑邊沿，沒有挪。

“……我會給你個解釋。”張亞哲把手提箱塞到池磊懷里。

“一起走，要不我崩了你。”池磊吼道。他順勢扯住張亞哲的領子，兩個人直接溜下鉤索。唐亦步見狀直接扛起阮閑，正大明地跳向地面。

他們剛溜下房頂沒幾秒。幾鋼鐵抓手便擊中了那扇被破壞的窗戶，幾乎將整個小平臺擊碎。池磊的鉤索失去固定點，死蛇般垂落在地。張亞哲張開胳膊，護住池磊的頭，兩人重重地摔上草坪，好半天才爬起來。

阮閑被唐亦步扛在肩頭，他直起上，拔出槍，槍槍直中鋼鐵抓手的關節接。一陣火花后，鋼鐵抓手終于不再彈。

他剛收起槍，便對上張亞哲意味深長的目。

事到如今，阮閑不打算繼續藏實力——眼下況危險，一點點刻意瞞都可能會致命。若是三人一路順利還好，如今出現變故，他已經跳了出來，自然也不會再回避難所。

沒有逃避張亞哲的審視，阮閑沖他笑了笑。

見目標遠離建筑，炸.彈接著跟上。池磊扯著張亞哲向前一撲，勉強躲到一塊巖石后。唐亦步則直接帶阮閑趴進最近的水，風從兩人頭頂呼嘯而過。

四人沒有在原地等待第二波轟炸，待投擲炸彈的巨型機械挪炮口時，眾人齊齊沖向樹叢，無人機出的子彈咬著他們的后腳跟。

“小丁，接住。”確定張亞哲還在邊，池磊將裝有臟的手提箱丟給丁澤鵬。機械正一腦往這邊，他又啟了一批紅外迷彩，將三四個金屬小盒扔在周圍。七八架無人機在他們頭頂盤旋，時刻準備擊。

炸.彈揚起的火焰越燒越高，滾燙渾濁的空氣不再適合呼吸。燃燒的火中，池磊哆嗦，滿臉是泥土和汗水。他試圖上浮空托，可惜抖得太厲害，三四次才真正功。

“我們走。”他做夢似的念叨，甚至沒空去追究阮閑的出現。“趕離開這。”

“老池，你和小阮掩護小丁。你們走另一條路，直接回避難所。我去野墳地那邊繞一圈。”銀的月傾瀉而下，被火焰染得微微發紅。張亞哲在一片混里冷靜得異常。

輔助機被他牢牢固定在浮空托后座，槍口隨空中的無人機搖擺。隨即它似乎接到了什麼指令，綠的圈直閃，在張亞哲的浮空托后制造出另外兩臺托的虛像。

虛像中，丁澤鵬坐在池磊后座，而唐亦步帶著阮閑。和他們目前的車輛分配況完全一致。

“張亞哲！”池磊的聲音有點尖。

“野墳地占地大，又是強信號盲區。這些東西呆頭呆腦，肯定會覺得你們才是障眼法。老池啊，你狀態不好，野墳地那片又是我最——咱都是年人了，你知道這樣最合理。”

“你要是死了，我絕對要把你的尸挖出來再剮一遍。”池磊的嗓音像是被砂紙磨過。

“我看。等一會兒過了信號盲區，我們還能通會兒話呢。”

“通個狗屁的話，老子見你就煩。”池磊啟浮空托，將車頭對準黑魆魆的森林，聲音有點變調。坐在車后的丁澤鵬繃著，看起來言又止，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

張亞哲笑了，向迅速跳下車后座的阮閑：“小阮有話說？”

“張哥——”阮閑擰擰角的水，又湊近幾步。可他剛開口沒幾秒，就被對方直接打斷。

“看這架勢，引導田鶴見我的是你吧。能接到我簽名的人不，但我心里有數。”張亞哲胡子拉碴的下，把聲音得只有阮閑能聽到。“雖然我也沒啥證據……算啦，我就不問你是誰了。謝你的幫助，小阮。”

阮閑聽懂了對方沒出口的話。黑匣子無法在信號盲區留下記錄，無論他給出怎樣的份，“明天的張亞哲”不會記得自己的回答。

看著面前人的笑臉，那漆黑的憤怒再次在心底涌。阮閑狠狠了幾口氣，才把那粘稠冰冷的緒下去。

“張哥，你清楚，主腦選擇滅口，只是簡單暴地消除你們傳播恐慌的可能。如果大家平安回去，木已舟，我想它會優先觀察避難所是否有混的跡象——那里本來就有知者存在，只要你們繼續保持沉默，它不會無緣無故將整個避難所刷一遍。”阮閑語速飛快，“別太早放棄，好嗎？”

田鶴知，關海明也知，可MUL-01對此沒有反應。它并非不允許數人類知道真相——只要它確定他們還在努力維護這片虛假的和平。問題是要“說出來”才會存在的。

“放心。別看我這樣，我還怕疼的。”

“張哥，要不你還是跟我們走吧，我會盡力——”

“小阮啊，看得出你是個聰明人。”張亞哲聳聳肩。“你說我引開這些破銅爛鐵，是不是會讓你們變得更安全？”

“理論上是，但是……”

“那不就得了，我已經決定啦。我是不介意被復制，但我不曉得老池和小丁咋想的，無論怎麼說，他倆能點罪也好。”

張亞哲出手，阮閑的頭發。

“既然跳出來幫忙，又知道真相，無論你是否打算回避難所……好小伙子，一路順風。”

對方的手掌大而溫暖，阮閑心頭一酸。

張亞哲灑地笑著，啟托，沖幾人擺擺手，帶著幻影直直沖向野墳地的方向。池磊則咬牙關，帶領唐亦步向另一條路沖去，阮閑抱唐亦步的腰，對方的溫過淋淋的服傳來，他突然被一帶刺的疲憊兜頭擊中。

張亞哲的判斷沒錯。短暫的遲疑后，絕大部分無人機和四腳機械都跟去了張亞哲那邊。

【老池啊……】行駛了約五分鐘，伴隨著咻咻的擊聲與炸，張亞哲的聲音從電子腕環中傳來，看來他們已經將城市四周的信號盲區甩到了后。

“有屁趕放。”池磊的聲音里還有些許抖。丁澤鵬沉默地坐在后座，腳纏住鐙子。他的左臂將箱子抱得死，右手握槍，指節攥得發白。

【既然你看都看見了，我還是有必要解釋下。畢竟等我領導避難所，肯定不了你們幫襯。小丁，這話題其實不太適合你，如果你——】

“我想知道。”丁澤鵬小聲嘟噥。

【好。】張亞哲的呼吸有點急促，不知道是不是了傷。【老池，一會兒你可以跟小丁慢慢講。我長話短說——咱的避難所一直是MUL-01的觀察室。它把咱們當盆景養著研究，還不時修剪修剪。要是哪個有點本事的人死在外頭，它就塞回來個復制，保證避難所撐得下去。】

“……你瘋了。”池磊麻木地說道。“不可能的，阮教授如果知道……不，他明明說過……”

他沒有再說下去。丁澤鵬呆愣愣地坐在后座，像是變了木雕。

也許自己知道池磊想說什麼，阮閑心想。那個椅上的“阮閑”說過，不要放棄，希還在。他還說，請相信，你非常重要。

語調鏗鏘，帶著人心的魔力。如同一張漂亮的圖畫，遮住墻面上的猙獰的跡和裂的彈孔。可它無法讓它們消失。

池磊沒有再做聲，他不再抖，只是安靜得可怕，眼淚不斷順著面頰淌下來。

【老池啊，你還在聽嗎？】

“……”

【總之就這麼個事。我這邊追兵不算強，一會兒就甩掉了。】隆隆的奇異巨響中，張亞哲聲音虛弱，卻帶著笑意。【快進野墳地的信號盲區啦，明天避難所見啊！】

通訊中斷。

“我認得那聲音。”唐亦步打破沉默，“那是最新型的——哎喲，阮先生，別擰我的腰。”

“……別說了，算我求你。”阮閑咬牙切齒。

“好。”那仿生人啪地閉上。

池磊沒有反應，依舊安靜地可怕。他仍在為他們準地引路，除了呼吸和心跳還在，他和一臺機幾乎沒了差別。丁澤鵬咬住下，努力抑噎帶來的。

幾公里外，野墳地視野開闊，無云的夜空繁星點點。

張亞哲倚在一塊混凝土板上，他仰起頭，向面前最新型的追蹤機——它正在靠近，打算給他最后一擊。

“還不是給我騙到這兒了，傻東西，聯系不上外頭了吧？”無視上正在淌的彈孔，張亞哲咧開，出沾滿的牙齒。他微微側過頭。

這里能看到不遠人工智能的城市。那只酷似盲蛛的東西還在向地面下降，在夜中留下一個讓人不適的古怪剪影。

“唉，我可能夢到過這場面。”

張亞哲將腰包里的能量罐全倒在自己前。他扯開紐扣炸彈的包裝，目在口的罐頭上停了幾秒。

“……只可惜了這罐頭。”他喃喃道，閉上眼睛。

灼目的白撕碎夜。強烈的炸將那駝鹿大小的危險機械炸得碎，失去目標的無人機無頭蒼蠅似的轉一會兒，老老實實向城市的方向飛去。

一切就此恢復平靜。

城市上空。

“城郊復制工廠報告。建議取消有機打印機的備份校正，雖然備份校正能夠減樣本前來打印的次數，但存在直接暴儲藏區的患，不利于穩定。另外，巡邏間隔將調整到九分鐘。”

盲蛛的“軀”，坐在扶手椅上的男人站起，活了幾下肩膀，隨后用指節敲敲面前的雷達屏幕。

“24號樣本張亞哲，備份刷新完畢。29號樣本池磊、897號樣本丁澤鵬已離自追擊范圍，以上兩份樣本準備人工刷新。報告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