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梅不敢呵斥徐寧玉，咬了咬牙，起去廚房端來了一個小碗。碗里裝的是用煉油剩的油滋啦，準備晚上炒大白菜的。這時候因為榨技所限，植油如菜籽油和豆油都不便宜，還限量供應，很多家庭買到就會煉出豬油來炒菜。油滋啦是本地對油渣的形象稱呼，因為放到熱鍋里會發出“滋啦滋啦”的聲音。

撥了一些油滋啦到徐馨寧碗里，王梅忍住了沒撇：“這總行了吧。”

王梅家里是帶了信過來，說弟要相看對象。方家里條件好，讓拿些錢回去給弟做裳長面子。嫁給礦上工人了，拿工資的，那不得多出點錢。

剛因為小孩的事和徐建兵鬧得不愉快，王梅暫時不敢開口要錢。徐建兵每個月工資就有六十五塊錢，聽說技員還有不補，卻把錢管那麼，每個月只給三十。

這點錢買完一個月的菜，能剩五塊就了不得了。大冷天，要做就得做棉襖大，一至要十塊錢，還要搭上布票。想摳點錢，只能從菜上省。沒想到家里這個小的比大的還難纏，給他姐吃了兩頓面條就不愿意了。這哪里是兩歲小孩，本是活祖宗吧！

王梅悶悶不樂地吃著面條，徐馨寧看一眼，塞了塊油滋啦到徐寧玉里，自己也吃了一口。弟弟乎乎的腮幫子一鼓一鼓地用力咀嚼著，不笑彎了眉眼。

油渣還香的，不過徐寧玉一口小碎牙還沒長齊，嚼起來有些費勁。

王梅以為自己都退了一步，這事就算翻篇了，沒想到晚上徐建兵一回來，徐寧玉又聲氣地跟他爸告狀：“白水面條，

第6章 跳級

王梅一直想要個親生孩子。結婚大半年沒靜，就不知從哪兒求了所謂的“生子方”，沒事在家熬一些七八糟的草藥，弄得一屋子藥味。還學人拜佛，買了個陶瓷的送子娘娘像供在客廳角落。

徐建兵上沒說，心里也是喜歡多子多福那一套的，雖然已經子雙全，真能再有個孩子也高興，就沒攔著。

徐寧玉只覺得一言難盡。有那求神拜佛的工夫還不如去大醫院檢查一下。何況生不出孩子，和男人也有關系，只的吃藥管什麼用。只是這些話他可沒法說出口。

折騰了兩年，王梅人都弄得有點神經了，去年底總算功懷孕。因為徐建兵已經有兩個子，這胎依然算超生，月份大一點就躲計劃生育，去了徐家店村徐寧玉爺家待產，徐建兵一到周末就過去。

現在家里都靠徐馨寧擔著，才十二歲的小姑娘，一天要做三頓飯，還有各種的家務，實在辛苦。

徐寧玉也不能讓個小姑娘照顧自己。之前年紀小幫不上忙就算了，現在他力氣比以前大很多，就把自己能做的事盡量做好。掃地桌子、中午提前把米飯煮上，才七歲的娃娃，還沒廚房水泥板搭的灶臺高，他就先搬個小凳子，再站在椅子上就能夠到了，干起活來也有模有樣。

三頭的小家伙抱著比自己個頭高多了的掃帚掃地，看得徐馨寧又心疼又覺得可。不讓弟弟幫忙，覺得小玉是男孩，還那麼小，怎麼能干家務活。不管是徐建兵，還是周圍鄰居家的男人，很會干洗碗洗服這種小活。

徐寧玉不聽的，反而小臉一板，教導人的話張口就來：“姐，男的怎麼就不能干家務了？家里就我們兩個，我也一起幫忙，干活不更快嗎？”聲音跟蹦豆似的，特別脆生。

徐馨寧一向讓著弟弟，即便徐寧玉比小了好幾歲。爭不過弟弟，只好不放心地囑咐道：“那你小心點，別傷到了，累了就別干了。”小姑娘心里也不是不高興，只覺得弟和周圍的男都不一樣，對弟弟更是喜歡得不行。

到了七月份，距離王梅的預產期還剩幾天，徐建兵請了七天的年假去陪著。這段時間他顧不了家里，正好徐馨寧也放暑假了，他就打算送姐弟倆去爺家小住。

農村無論空氣還是環境，都比比礦上好。礦上每天拉煤的大卡車不斷，穿著淺服鞋子出去一趟，回來就臟得不樣子。只是徐寧玉對爺家的印象很糟糕，所以不去那。

他爺爺和大伯一家一起過，七個人住三間泥瓦房，有個小院子，散養了一群鴨。這時候水泥貴，院子不像后世那樣打了水泥地，而且一家沒幾個勤快人，屎鴨屎從來不及時清理，弄得院子里到都是，味道特別難聞。

去年，徐建兵帶著他們上門拜年的時候，徐寧玉一進門就不小心踩到了一泡屎，現在想起來仍然覺得反胃。他忙說：“我想去姥爺家過幾天。”

他有打算跳級。今年九月他就要上小學了，小學的知識對他來說沒有難度，按部就班地從一年級念起有點浪費時間，他就想跳級。他也不準備太過顯眼，跳個兩三級就好。之前他已經和徐建兵提過這事，原本就準備去姥爺家找大姨幫忙的。

徐寧玉的姥爺退休前是礦上生產隊的小領導，所以家里條件和周圍人相比算中上等。

姥姥是普通的家庭婦，不識字，但待人極為和氣。就是不太好，有慢支氣管炎，時常要吃藥。也是因為這，當初徐寧玉剛出生徐建兵沒有麻煩他姥姥幫忙帶孩子。

姥爺和姥姥這輩子只生了兩個兒，在如今重男輕的大環境下不是不憾。但他們對兒一樣培養，更是難得地重視教育，供兩個兒讀書。有那親戚說怪話，什麼兒以后都是別人家的，花那錢干嘛，還有要過繼男孩來的，都被姥爺罵走了。姥爺是脾氣。

徐寧玉的母親在家排第二，上面徐寧玉還有個大姨，陳秀英。大姨念完高中沒考上大中專，也不想復讀，姥爺就托人找了關系，把送到了礦中學小學部當代課老師。礦中學全名“淮水礦務局第四十八中學”，全校八個年級，十幾個班，規模不大。

大姨早幾年就離婚了，一直帶著兒子在娘家過。前夫是礦上安檢員，跟一個同事的老婆有不正當關系，當時事鬧得很大。公婆求陳秀英看在孩子的份上忍下來，還說什麼：“男人都會犯點錯，只要回家就好。”大姨的子和姥爺很像，比較強勢，哪能那個氣，堅決離婚。孩子和家里錢都歸，每月那男人家還要給生活費。

上輩子徐寧玉其實和姥爺家關系不太親。徐建兵再婚后，和徐寧玉姥爺那邊關系比較尷尬，加上王梅一直有意阻攔，他就很帶徐寧玉姐弟倆去姥爺家。

姥爺面子，再說他是長輩，拉不下臉去求著和小輩搞好關系。姥姥倒是時不時會來學校給他們姐弟送些吃的，大姨過年的時候也會拿些服、營養品之類的過來。不過那時候王梅管著家里，那些東西多數用不到他們姐弟上。

九幾年國家教育制改革，礦中學被裁撤，有編制的老師都分到了鎮上，大姨這樣沒有編制的老師就下崗了，每個月只有幾百塊錢的基本工資。大姨很能累，去擺攤賣早點，起早貪黑的，四十多歲頭發就白了一半。

差不多也是那個時間，姥爺生病去礦衛生院打青霉素，結果醫生疏忽，沒給他做皮試，產生了嚴重的過敏反應，人很快走了，徐寧玉都沒見到他最后一面。

那時徐寧玉還小，要到高中之后才算真正長，有了分辨能力，很多事能自己做主了。每次放假他都會去看姥姥，和大姨表哥的關系很親。

重來一次，徐寧玉當然更要和姥爺一家親近，到了星期天就讓徐建兵帶他去姥爺家。姥爺和陳秀英對徐建兵冷淡，對徐寧玉姐弟可不會給臉。憐惜小姐弟倆沒了親媽，更添了幾分疼，零食服都沒給他們買。

大姨是學校老師，徐寧玉想跳級，當然先找自家人幫忙。他這兩年主跟著徐馨寧讀書識字，小學的知識很簡單，他不用怎麼展現學習能力，家里人已經把他當了小神。

課文讀幾遍就會背，字學得特別快，好好培養，家里指不定要出個大學生。徐建兵當時開心地抱著兒子舉高高，原地轉了好幾圈。不過他謹慎慣了，不讓家里人往外說。孩子這麼小，萬一別人有不好的心思，哭都來不及。

對于兒子要跳級的想法，徐建兵開始有些猶豫，問徐寧玉：“能跟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