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槐的目落在城主上,雖然角帶笑,但那眼神分明是在看一個死人。
城主哆哆嗦嗦,方才的囂張跋扈早已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真正的恐懼。
“不,您誤會了,我只是,只是……”
不知是不是因為太過害怕,他半天都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蘇清風偏過頭看蘇槐,道:“你別嚇他。”
蘇槐道:“我才沒有嚇他,是他太膽小了。”
他這話裡還有點無辜,不過既然蘇清風開了口,他也就聽了自家道長的話。
黑焰散去,那深淵般不見底的迫也緩緩消失。城主一屁坐在地上,渾冷汗,就差沒磕頭求饒。
蘇清風道:“問你一句,你吞了多人?”
城主瘋狂搖頭,道:“一個都沒有,我從沒有吞過人啊!”
蘇槐嗤笑一聲:“牙齒上都沒乾淨,在這裡騙誰呢。”
城主趕捂住自己的,“嗚嗚咕咕”不知說些什麼。
蘇清風知道城主是在說謊,想起孫琪琪還在旁邊,偏過頭對道:“他並不是真的要娶你,只是想吃了你。”而且看城主上的氣,應該已經吃了不知多人了。
孫琪琪被剛才的蘇槐嚇得說不出話,此時白著一張臉,什麼話都說不出。
蘇清風放緩語氣,又問道:“之前為什麼不早點拽紅繩?”
他看得出孫琪琪本不想嫁給城主,肯定是發生了什麼才讓改變了態度。
“……對不起,”孫琪琪沉默了一會,才艱難地開了口,“他們綁走了我的。”
早在喜堂的時候就看見自己的也在賓客中,老人默默流淚,拚命張開想對說什麼,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從那一刻起孫琪琪就知道,已經沒有拒絕的余地了。
蘇清風道:“原來如此。”然後看著城主道:“你也太下作了。”
“這,這不關我的事啊!”城主道,“那個老太婆早就死了,卻一直不肯投胎,如果不是這樣,我的手下也不可能把綁到這裡來啊!”
這話對孫琪琪來說簡直如同晴天霹靂,當即連恐懼都顧不上了,道:“你胡說!我明明活得好好的,你為什麼咒我?!”
城主怕蘇槐和蘇清風,卻並不怕,聲氣道:“虧還是你,死人活人都分不清,你可真是個好孫。”
“……”
孫琪琪臉上一點都沒有,整個人幾乎了下去,眼睛通紅,幾次想張說些什麼,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蘇天師……”最終,求助般著蘇清風,聲道,“他……他說的是真的嗎?”
蘇清風靜了幾秒,輕輕道:“節哀。”
第一次見到孫琪琪時,他就發現孫已經不是活人了。
所以孫琪琪送過來的點心才有鬼氣,因為那是的——一個死人做的東西。
孫琪琪眼中的猝地熄滅,在原地呆了幾秒,忽然痛哭出聲。
生的哭聲痛苦又抑,悲傷在房間裡彌漫,蘇清風沉默地聽著,知道這時候再多安也是枉然。
與此同時,城主悄無聲息地,將自己龐大的軀往角落的影裡挪。
那影仿佛是一灘黑泥,他的一挨到就緩緩下沉。城主臉上面得意之,就在他以為自己能功逃時,蘇清風突然回過了頭:“你想去哪裡?”
鬼界是森之地,此刻卻刮來一寒夜間的風,仿佛漫天雪粒紛飛,一瞬之間寒冬降臨,縈繞在此的是清冽的霜雪氣息。
城主瞳孔猝然收,他瞪著蘇清風,表既有恐懼,也有不可置信。
“浮……浮鶴道人?!”他驚聲道,“你和浮鶴道人有什麼關系?”
蘇清風眼眸一下子冷了下來,道:“你認識浮鶴?”
“誰不認識他?只有他才能擁有這樣的領域!你是他的誰?兒子還是徒弟?”城主道,“不對,聽說他當年不是被他的徒弟——”
蘇清風的神在他說出後半句話時徹底變了,他的側臉蒼白如霜雪,後退一步,被蘇槐一把摟住了肩。
城主忽然吐出一口,他瞪大了眼睛,看見黑焰森然裹挾而開,火舌跳躍如噬人的毒蛇,在及到蘇清風袍角時卻又溫地蜷伏下來。
蘇槐冷冷道:“如果不想要這條舌頭,我就幫你割了。”
城主嚇得一哆嗦,痛哭流涕道:“對不起!我剛才什麼都沒說!!”
蘇槐冷笑一聲,握住蘇清風的手,語氣又複溫:”道長。”
蘇清風在外面的手攥拳,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裡。蘇槐低頭,小心而細致地分開蘇清風五指,看見了掌心上幾道清晰的指甲印。
“道長,”蘇槐輕哄道,“疼,別弄傷了自己。”
“……”蘇清風回神,終於察覺到手掌上清晰的痛,他與蘇槐對視,道:“我沒事。”
蘇槐輕他的掌心,道:“再有下次,道長就抓著我的手吧。”他才不允許他的道長疼。
蘇清風有些心不在焉,也沒聽清蘇槐剛才的話,只是隨意“嗯”了一聲。
他沒有想到城主會說出浮鶴道人的死因,那個人的死是一道忌,每次提及就會撕開他原本結痂的傷口,出鮮淋漓的皮。他不敢閉眼,似乎一閉上眼就又回到了那天晚上,那場吞噬一切的大火……
蘇清風的呼吸有些急促,蘇槐了他額頭,覺他的微涼,還出了一層薄汗。惡鬼眼眸一黯,總有人不識相,要一而再再而三地他的道長的逆鱗。
“道長,不要多想了。”蘇槐低聲道,“剩下的就讓我來解決吧,嗯?”
蘇清風依然沒有聽清蘇槐這句話,又點了點頭。
蘇槐便當他答應了,影從蘇槐腳下浮現,將他與城主包裹,形一個只有兩人存在的區域,連蘇清風都被隔離在外。
城主控制不住地戰栗,在他面前,蘇槐已經不算個人了。
他變了真正的惡鬼,亦是藏在“蘇槐”這皮囊之下,蘇清風都沒見過的惡鬼相。
“你……你不能殺我!”城主試圖虛張聲勢,卻掩蓋不住聲音裡的恐懼,“我是鬼界城主,還是鬼王的弟弟!你殺了我,他絕對不會放過你的!”
蘇槐嗤笑一聲,本沒有在意他說了些什麼,道:“你剛才說,浮鶴是怎麼死的?”
城主“咕咚”咽了口唾沫,他剛剛放了狠話,還想氣一點,但他沒有足夠的勇氣,只能巍巍道:“是,是被他那個徒弟殺死的……但這只是鬼界的傳言,因為他的確有個徒弟,而且自從他死後,那個弟子也失蹤了……”
蘇槐道:“那個徒弟是誰?”
“不知道,我不知道。”鬼氣已經蔓延到城主邊,他驚恐地想要躲開,道,“您放過我吧!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蘇槐盯著他看了幾秒,道:“好啊。”
鬼氣驟然轉化為黑焰,吞噬上城主。龐大的軀被火焰燃燒,他發出一聲慘,痛苦地在地上打滾,卻怎麼也無法讓那罪惡的黑火熄滅。
“你殺了我,鬼王他不會放過你的,他會幫我報仇的!!”城主目眥裂,嘶吼道,“你會被鬼界追殺,鬼王會親自要了你的命,你,你——”
“那就讓他來吧,他來了,我再殺了他。”
惡鬼低低地笑了起來,他居高臨下地俯視城主,笑容中是毫不掩飾的冰冷與殺意。
“反正鬼王之位對我來說,不過是給我家道長的聘禮罷了。”
影散去,時間也不過幾秒。
蘇槐回到蘇清風邊時蘇清風似乎已經緩了過來,墨眼眸恢復平靜,任由蘇槐黏糊糊地抱住了自己。
“城主呢?”
“送他解了,”蘇槐眸底仍有未褪去的紅,他挨著蘇清風臉龐蹭蹭,道,“不過有點難吃。”
蘇清風蘇槐眼睛,溫和道:“下次別什麼都吃,小心吃壞了肚子。”
蘇槐:“好,我聽道長的。”
城主已死,孫琪琪也功困,在蘇清風的幫助下,見到了自己在鬼界的。
孫在鬼界呈現出半明的模樣,證明已非活人。孫琪琪眼睛一下子紅了,想撲到懷中放聲大哭,孫卻後退一步,緩慢地衝擺了擺手。
“走吧,囡囡,走吧。”孫道,“不要回頭,回家去吧。”
孫琪琪泣道:“你別丟下我,我們一起回去!”
“回不了家啦,”孫慈而悲傷地看著孫琪琪,抬手想的頭髮,到一半卻頓住了,隨即又收了回去,“本來想多陪你幾天,但現在也不行啦。”
孫琪琪察覺到躲避的作,著急道:“,你抱抱我!你為什麼不抱我?”
孫搖搖頭:“我不到你了……快走吧,也要走啦。”
話音落下,原本就半明的居然有消散的趨勢,孫琪琪一見就慌了,道:“蘇天師!蘇天師這是怎麼回事,我怎麼了?!”
“撐不了太久了,”蘇清風眼中有歉意,道,“在此之前已經維持了多日的活死人狀態,現在魂鬼界,即將消散,步回……抱歉,我也幫不了你。”
鬼界多是怨念深重、無法投胎的惡鬼,像孫這樣自然死去、又無惡念的人只會在鬼界停留一段時間,而後便投轉生之途——這是鐵定的生死規律,所有人都無法改變。
“不要!”孫琪琪衝上去想抱住,卻穿過了老人明的,的眼淚止不住往下流,很快將視野都模糊,“不要走!我不要你走!”
孫的眼睛也紅了,的聲音微微抖,含著百般不舍:“囡囡,我的囡囡啊……”
在的孫剛剛出生、還是小小一團的時候,就是將孫抱在懷裡,哄睡,牽著的手教走路,看著從小孩長清秀的生,自己也佝僂腰背,白發蒼蒼。
如今,要走了,要留的小孫一個人了。
“囡囡長大了,”孫道,“以後一個人在家,不要忘記添被子,喝熱水,冒了要去醫院,一個人也要好好的,知道嗎?”
孫琪琪拚命搖頭,早已泣不聲,只能重複著“”、“不要走”這樣的隻言片語,但無法挽回自己的,只能眼睜睜看著的逐漸明,到最後,只剩一點虛影。
“,你別走,你回來好不好,……”
孫琪琪不知第幾次出手,卻再一次穿了孫的。跪倒在地,哭得撕心裂肺,聲嘶力竭。
孫眼睛淌下兩行淚水,多想抱一抱自己的小孫,像小時候那樣安,哄別哭,但是……不行了。
淚水沿著滿是皺紋的臉落,孫閉上眼,眼角仍有抖的淚。
也就在這時,一暖流忽然注的,驚訝地睜開眼,發現原本虛化的居然再度凝為實,就像活人一樣,再次多出了溫度。
孫琪琪也應到了什麼,抬起頭,看見蘇清風將長劍橫在自己手腕間,鮮一滴滴落下,落在地上,又縷縷飄到半空中,那裡好像有一無形的力量,讓的短暫地停留了下來。
年輕天師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很溫和,說的是:“再去抱一抱吧。”
孫琪琪捂住,淚水再度奪眶而出,的聲音哽咽,喊出了自己最真心的道謝:“謝謝,謝謝你!”
然後起對張開手臂,明明還在哭,卻努力地出了一個燦爛而好的笑容,就像年時依賴著的模樣。
“,抱抱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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