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過年
歲逢除夕,大雪紛飛,瓦上霜又厚了一層,卻毫掩不住人間煙火,團圓溫,待到暮.降臨之時,男老齊聚一堂,笑語喧闐,熱鬧十足。
夜府倒是比平時安靜不,大部分奴僕都被夜懷央遣回家過年了,只留下了月牙和辭淵,儘管人不多,月牙還是做了一大桌子菜,又掛上銀幡及百喜燈,年味頓時濃了起來。
夜懷央施施座,瞧著屋子裡簡單卻不冷清的布置有而發:「頭一次在自己家過年,倒是格外清淨。」
「可不是。」夜懷信挾了一筷子金條放進裡,隨後就遭到夜懷央的瞪視。
「可不是什麼?我是了傷不方便回本家,你一個四肢健全的賴在這裡不回去像什麼話?畢竟長輩們都在那兒,怎麼說也該回去請個安。」
夜懷信角了,道:「你快放過我吧,別的不說,大伯家那幾個混世小魔王鬧起來能把屋頂都掀了去,我可不去湊這個熱鬧。」
月牙在一旁捂著輕笑:「是了,幾位小爺最喜歡讓爺給他們當馬騎了。」
夜懷信虎著臉佯怒道:「差不多得了啊,你個小丫頭片子,老喜歡拆本爺的臺是怎麼回事?」
「爺恕罪。」月牙涼涼地請著罪,面上笑意不減。
談笑間酒已經暖好,月牙從爐子上拎來一隻六角錫壺,給夜懷信斟了滿滿一杯,只見他雙指夾住酒樽,繞著鼻尖晃了晃卻不喝,扭過頭對夜懷央說:「懶向門前題鬱壘,喜從人後飲屠蘇,姐,你這壇好酒還真是應景,我喜歡。」
夜懷央淡淡地啜了一口茶,道:「既如此,今年就由你來說祝詞罷。」
「唔……那我便祝姐姐來年覓得一位卓爾不凡的夫婿,如何?」
說著,他賊兮兮地朝隔壁了一眼,意有所指,豈料夜懷央毫無窘之,反而悠然一笑,道:「說得好,月牙,把東西給他。」
月牙從袖中掏出一枚紅封,恭恭敬敬地遞給夜懷信,「爺,這是小姐給您準備的歲錢,您可收好了。」
夜懷信瞠目結舌了好半天,反應過來之後衝夜懷央拱了拱手,滿臉正經地說:「姐,我服了。」
「認服就好,看你還多話。」夜懷央剜了他一眼,卻是忍俊不。
夜懷信沉默了一會兒,忽地仰首喝完了杯中酒,轉而對道:「你不妨也贈我一句祝詞,就祝我……祝我明年闈試順利通過罷。」
「你要參加春闈?」夜懷央放下手中雙箸詫異地盯著他。
「怎麼,不相信?」夜懷信挑眉道。
「倒不是不信你,只是你素來厭惡朝堂的爾虞我詐,怎麼突然想起考科舉?」
「我是厭惡,至今依然如此。」夜懷信笑了笑,眉目間有無奈,也有一往無前的堅定,「只不過時局不來就我我便要去就它,忍過這一時,若能讓天下百姓免貪污吏糟蹋,那豈不快哉?更何況夜家也不能讓大哥一人苦撐,我總該做出些績,爲他分憂解難。」
夜懷央心中微震,緩緩握住了懷信的手。
確實,夜懷禮現在雖然是關中統帥,手握重兵,但這只是在王謝相爭且白家不被皇帝寵信的況下,若哪天這個平衡被打破,他隨時都有可能面對兵權被奪的局面,所以他們要趁現在加固夜家在朝廷的勢力,只有把新鮮輸送進去,這棵參天大樹才會屹立不倒。
夜家到這一輩人才寥寥,幾位堂兄都不爭氣,唯有懷信天資不凡,但也知道他的心,是以從未勉強,誰知今天他居然主提起,著實讓欣不已。
「大哥若知道你說的這些話定會很高興。」
「等我考上了再高興也不遲。」夜懷信舉杯與輕輕一,眼中滿是不羈的笑意。
就在這時,窗外忽然焰火衝天,衆人側首去,只見大朵煙花在空中綻放,噴涌一個又一個不同的圖案,如華似練,無比炫目,坊裡坊外霎時亮如白晝。
「小姐,是瀾王府放的煙花呢!」
夜懷央眸微微一斂,尚未出聲便聽見夜懷信涼涼地說:「是爲了哄新來的侍妾才放的罷,王爺還真是好興致。」
侍妾?
夜懷央的眉心似湖中波浪般浮起又沉下,快得讓人無從察覺,「什麼侍妾?」
「前幾天我出門接靈兒的時候看見太后送了人來,好像是王家庶族之,說是佳節當前瀾王邊沒個人照看,未免凄涼,便讓自家侄前來相伴,依我看,就是隨口找了個名目來監視他的……」
夜懷信話未說完,夜懷央已經拂袖起朝門外走去,瞧方向應是去了淩雲閣,他使了個眼給辭淵,辭淵立刻跟上去了。
相比夜府的靜謐,瀾王府那邊卻是火樹銀花盛放不絕,一名著艶麗的子站在院子裡的空地上,手持長香,挨個點著腳下的煙花筒,時而高興得手舞足蹈,時而地回眸一笑,靜不小,看起來甚是熱鬧。
但也僅僅只是看起來而已。
楚驚瀾孑然一立於亭中,冷漠地看著眼前的一切,面容模糊,緒不明。
那子又玩了一會兒,似乎覺得沒意思,水蛇腰一扭,轉走到楚驚瀾面前滴滴地說:「王爺,您站在這看多沒意思呀,陪妾一塊放煙花吧?」
說著便要去拉他的手臂,他眸心一涼,迅速結滿了冰霜,正要揮開的手,頭頂忽然有投下,他仰首去,發現重霄閣上亮起了燈。
「咦?誰在上頭?」
子仍疑著,楚驚瀾已經邁開步子往樓上而去,著帕子追了幾步,卻被突然冒出的影衛攔住了,糾纏間,楚驚瀾的影已經不見了。
登上頂樓,風景依舊,只是多了一抹素白纖影,款款而立。
「王爺府中的煙花真是好看。」
夜懷央緩慢地轉過來,寬大的銀鼠皮斗篷被寒風灌,在後狂肆翻飛,愈發襯得似弱柳,盈盈折。
楚驚瀾心中本是怒意翻涌,見此形莫名消去了大半,隻冷哼道:「夜家沒有煙花麼?」
「有是有的,自然不如宮中賜下的好看。」夜懷央輕輕淺淺地說著,忽然問了句不相干的話,「怎麼不見陸大夫和唐侍衛?」
楚驚瀾不語,目淡薄如水,一點一滴融進心裡。
陸珩的父親雖然死在了六年前的宮變之中,但族中親朋猶在,多年不見,除夕理當共聚天倫,而唐擎風的家眷就在王都,更不必多說,所以王府裡就只剩下楚驚瀾一人。
這些事夜懷央不清楚,但猜也能猜出個大概,不再多問,走上前輕輕握住楚驚瀾的手,嫣然笑道:「王爺,我陪您過年可好?」
楚驚瀾只覺得一塊冰進了手心,有些輕微刺,卻無形中舒緩了他綳的心弦。
方才站在亭子裡他一直在回憶以前過年時的場景,但越是努力去想畫面就越模糊,就好像一副濃墨重彩的畫卷,鮮活的人影逐漸黯淡,白華萬丈的背景卻越來越深刻,直往人眼底扎,一片刺目的空白。
直到夜懷央點亮那一盞燈,他才從中掙。
他低眼,一張雪白的臉映眼簾,墨玉雙瞳嵌在其中,近似固執地瞅著他,綿綿意,訴還休。
是了,對他是有所希求的,從那天信誓旦旦地說要爲他報仇時他就知道了。
未及多想,夜懷央突然撲倒過來,他下意識臂一攬,磕在他堅的膛上,半天才悶悶出聲:「我……腳麻了。」
他這才驚覺懷中軀已經凍得冰涼,想必是閣樓太過冷而又氣不足所致,由此想來,他眉頭驟然一擰——傷還沒好,到底是怎麼過來的?
夜懷央見他不便徑自拽著他的大麾往裡頭,他臉一黑扯開了,然後拂開矮幾上的東西按著坐下,不樂意地說:「我知道您有力傍不怕冷,可這閣樓上面風這麼大,好歹也弄個……」
炭盆二字尚未說出口,大麾陡然落在上,把包了粽子。
「等那個人睡了你就從大門回去,本王不需要你陪。」
聞著那清冽的甘鬆味不笑彎了眼,一言駁回他的話,「那王爺就陪我守歲吧,我需要王爺陪。」
楚驚瀾正開口,忽然一陣狂風夾雜著雪籽撲面而來,燭影一晃,悄無聲息地熄滅了,整個閣樓頓時陷了黑暗之中。不過這對習武之人來說算不上什麼阻礙,楚驚瀾很快就找到了燈檯,只是點了幾次都不亮,用手一才發現沒燈油了。
「下樓罷。」
他回到夜懷央邊,拽起就往樓梯那邊走,夜懷央不,生生把他牽了回來,讓他也坐在矮幾上,然後從袖中掏出一個四四方方的小盒子。
「此刻打開這件東西正合適。」
說著,指尖輕輕一撥,盒蓋彈開,一枚青玉荷葉雙鯉佩呈現在眼前,散發著幽幽瑩,照亮了方寸之地,也照亮了那張稚的容。
「有了這歲之禮,希來年能護佑您平平安安,萬事如意。」
的聲音很輕,近乎呢喃,楚驚瀾卻聽得真切,微一抬眼便在那璀璨的眸間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廓分明,清晰可辨。片刻之後垂下螓首,他跟著低頭去看,卻見把紫絡系在自己腰間,然後飛快地打了個死扣。
「帶好了,不許丟。」
他劍眉一橫,手便要將青玉佩扯下來,卻被強行按住,他心頭邪火飛竄,冷冷道:「你莫不是等著本王也贈你一枚信,回你一句萬事如意?」
「不必。」鬆開手,眼角眉梢都漾著恬淡的悅,暖人心扉,「君若如意,我便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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