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素在眾多帖子中挑挑揀揀，仲氏待拿起哪張就介紹哪家公子，可見早已派人打聽清楚。這輩子隻得了關素一個兒，對兒的婚事自然不敢掉以輕心。

但從人或鄉鄰間打聽到的消息哪裏做得了準，大多是些不盡不實的溢之詞。關素一麵細細聆聽，一麵心中暗歎：這七八位適齡男子中，據上一世所知，至有六位家中妻妾群，後宅混；還有一個不及弱冠就死了。而他們的門第與關家相當，既無權勢亦無餘財，日子過得摳摳索索。然而即便如此，他們亦要一個接一個地納妾，仿佛在攀比什麽一般，實非托付終的良人。

如今人尚且有些地位都難以阻止，待四五年之後，徐氏理學徹底盛行，其“存理，滅人”的思想催生出一大批偽君子，更把對饒迫與殘害推向極致。

關素實實在在經曆過一次，儼然已把嫁人視為畏途，又哪裏再敢往火坑裏跳？但無法把自己的遭遇向母親述，略略一想，答道，“母親，聯姻還是要找知知底的人家，免得兒嫁過去之後平白委屈卻無訴苦。祖父與父親桃李遍下，總會有幾個弟子一同來燕京，您再等等看吧。嫁人畢竟是終大事，須得慎重，兒寧可再擱置三年也不願錯付。”

仲氏也舍不得兒苦，在家還是千金姐，出門就了媳婦，私底下不知被公婆、夫君怎麽磋磨，與其嫁給不知底的人，還不如嫁給夫君的弟子，正所謂“一日為師終生為父”，總不敢太過虧待。

思及此，仲氏忙把帖子收回去，準備過會兒就一一寫信拒了。思忖片刻，笑道，“所幸你提醒了娘，娘這才想起你四師兄過幾日也要京，他家境雖然窘困，才學和人品卻是一等一的，其父母也都是厚道人，隻不知你願不願清貧之苦。”

清貧怎能算苦？關素當即便笑了，正點頭答應卻及時止住。四師兄的確是世間難得的好兒郎，人品端正，才學滿腹，更對妻子一心一意，不離不棄。若嫁給他，哪怕日日吃糠咽菜，也比待在鎮北侯府山珍海味、錦華服來得自在舒坦。

但問題是，上輩子他的妻子另有其人，夫妻倆琴瑟和鳴，恩白頭，若此時答應，便似竊取了別饒命運一般。倘若因自己不幸而搶走別饒幸運，關素過不了心中那一關。記憶中，像四師兄這樣可以依靠終的男子世間有，此時錯過，或許又會陷另一個泥沼，關素思來想去，不免搖頭歎息，“娘，兒不想嫁人。”

“為子，哪能不嫁人呢？依依別是害了吧？”仲氏攬住兒拍。

關素也知道自己的話有些癡傻，改口道，“娘，四師兄家裏清貧，兒怕是不了那個苦，您再另外相看吧。”下回再繼續找借口推掉便是，這輩子寧願當冠也不嫁人。

仲氏了兒的臉蛋，心暗忖：不了苦，如此嫌貧富的話可不像依依的，這孩子別是有了心上人卻於挑明吧？三番四次暗示我從夫君弟子裏找，究竟看上了哪個？不是四，難道是六？得把明蘭、明芳兩個找來好好問問。

當仲氏忙著為兒張羅婚事時，葉夫容了牌子宮覲見。甘泉宮，母倆屏退左右談。

“關素究竟是何方神聖，竟陛下惦記上了？”葉蓁目中滿是厲。

“你爹已經查清楚了，關素乃儒家泰鬥關齊的孫，當日在覺音寺，與陛下有過一麵之緣，許是在那時候看上的。”葉母焦慮道，“如今皇上已昭告下，冊封孔明為孔聖、下師，且盛讚儒學為王化之道，並在京郊建了孔廟，親自前往拜祭。如今儒家學者紛紛得到重用，為儒家泰鬥，關齊自是高位可期。你爹已得到確切消息，再過兩日，陛下就會召關家父子仕，關雲旗將被晉封為太常卿，關齊不得了，加封為帝師，秩俸萬石。而此前，他們不過是一介庶民，無權無勢。”

話落，劉氏出咬牙切齒的表，可見對關家的驟然富貴到極其不忿。

葉蓁亦大震，驚道，“太常卿？那可是九卿之首，掌宗廟禮儀，地位十分清貴。而帝師這一職更是前所未有，秩俸萬石，尊位堪比丞相，憑他們一介庶民，怎配？”

劉氏連忙附和，“是啊，你爹還是國丈，卻隻封了個太史丞，秩俸四百石，連一家人都養不活。關素尚未宮，皇上便把關家抬到如此高位，莫非想冊封為皇後不？”

葉蓁立即否定，“有太後在，皇後還不到漢人子來做。”

“但還有一個昭儀之位，莫非你忘了？”劉氏憂心忡忡地提醒。

是啊，婕妤之上還有昭儀，那可是“副後”，同樣權勢滔，足以自己一頭。皇上想要宣揚儒學，自然會把關家抬得高高的，一個昭儀之位，他定然舍得。葉蓁眉頭越皺越，沉道，“關素才貌如何？”

劉氏眸微閃，正修飾一下言辭，卻聽兒厲聲命令，“照實！你若刻意貶低，本宮就會輕敵，輕敵的下場如何，你該知道。”

後宅中都是刀劍影、爾虞我詐，更何論藏汙納垢的宮裏？兒若是稍有不慎便會滿盤皆輸，而葉家必定會隨之傾覆。思及此，劉氏再不敢瞞，急道，“那關素從跟隨關齊習文學字。關齊君子六藝無不通，詩、詞、歌、賦，冠絕古今，連法家學派的泰鬥韓信芳亦誇讚他乃一代文豪，其才學之盛可見一斑……”

葉蓁哪裏耐煩聽關齊的事跡，正想擺手打斷，卻聽母親話鋒一轉，“曾有人，關素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其才學不在關齊之下，關齊那般謙虛謹慎之人，卻也點頭笑應，可見對關素的才學十分認同。娘娘，才學這方麵，你怕是比不得。”

葉蓁角輕輕一撇，追問道，“那容貌呢？”

見兒出自負之，劉氏越發不敢瞞，“《碩人》這首詩你可記得？關素的容貌，大約可比莊薑。”

葉蓁愣了好一會兒才聲開口，“碩人其頎……手如荑，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目盼兮。是這樣的嗎？真有人長這樣？”

劉氏沉重地點頭，“我與你大嫂均悄悄去看過，確是如此。你與……你與相比還是差了些許。”

葉蓁聽出母親話音裏的嫉恨和無奈，想來恐怕不僅是“差了些許”，而是很多吧？向來自詡貌過人，實在想象不出比自己更出眾的子該是何等風姿？才學比不過，容貌亦比不過，如今連家世也被了一頭，待關素宮，豈有活路？這些年已把太後和眾位宮妃得罪了個遍，見失寵，這些人必會落井下石，不留餘地。

當葉蓁恐懼不安時，劉氏勸道，“娘娘，您別胡思想，事未必就那般糟糕。陛下如今尚無子嗣，隻要您頭一個誕下皇子，憑生育之功定也能晉封昭儀。陛下獨寵您數年之久，其分深厚豈是旁人可比？此時您一定要穩住。”

到子嗣，葉蓁目中迅速劃過一抹苦，卻又急忙掩去，生怕母親看出端倪。

劉氏不查，繼續道，“雖仲氏最近正為關素相看人家，但太後很快就會召人宮采選，這婚事定是不的。我與你爹合計過後打算來一招釜底薪，先毀了清白再。”

葉蓁沉思片刻後擺手，“不可！本宮與陛下曾在邊關朝夕相過兩年，雖從來猜不他想法，卻多多了解他的行事手腕。他既決定重用關家父子，定會派人時時刻刻盯著他們。若在如此要關頭，關素卻出了事，陛下定會嚴查到底。你們有把握能躲過陛下的耳目嗎？”

躲過霍聖哲的耳目？恐怕唯有鬼神敢答這句話。下間，隻有他不想，乃至於不屑知道的事，而沒有不能知道的。

“那可怎麽辦？讓關素順順當當地進宮？”劉氏語氣焦躁。

“絕不能進宮！”葉蓁狠狠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無力擺手，“你先回去吧，讓爹切莫輕舉妄。他一個的太史丞，能辦什麽大事？”

“他的確位卑，但你好歹是婕妤娘娘，多向皇上吹吹枕頭風，咱家不就上去了？”劉氏還要再，卻被兩名大宮請了出去。

葉蓁思忖良久，終於緩緩鋪開一張宣紙，提筆向某人求助。關素不能宮，那就讓嫁人便是。給指一樁下罕有的好婚事，不準，日後還得向磕頭致謝。

落下最後一筆，葉蓁輕快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