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背上的紅裳男子,長眉斜飛,手撈過刑場上的一個姑娘,丟到馬背上趴著。
他又撈過另一個,摞在那姑娘上原樣趴著,轉縱馬便走,丟下一句:“折云,剩下的都帶走,回去慢慢挑。”
這,這是鬧哪出,姚杳瞧著那一人一馬,這麼扎眼的裳,這麼鮮艷的馬,這麼高調的出場還沒遭雷劈。
嗯,確認過眼神,是自己惹不起的人。
“這,是,是太子殿下,太子殿下這是瘋了麼,要干嘛。”
“噓,不是早有人說東宮紈绔,太子好麼。”
圍觀百姓從日蝕的震驚中回過神,又陷了太子劫法場的巨大打擊中,連連點頭,還是念過書的反應快,太子殿下好,搶個人不算什麼。
“等等,好,劫姑娘就行了,還劫男的干嘛。”
“這,不也分男,嘛。”
圍觀百姓倒一口冷氣,東宮紈绔的名聲果然不是蓋的,劫法場,還男一起劫。
大靖朝,要完了!!!
劫法場這樣大逆不道的罪過,這樣四六不著的紈绔子,卻沒有一個衙役敢上前阻攔,反倒呼啦啦跪倒一片,低著頭,咬著牙,忍著笑,斜著眼睛看熱鬧。
雖說好奇有風險,八卦須謹慎。
但這樣的熱鬧,百年難遇啊,拼了午食不吃了,也必須得看啊。
錯過了這一回,保不齊再看到這樣的熱鬧,就是下輩子見了。
阮侍郎慌慌張張的跪下,想要阻攔卻又沒膽子真的阻攔。
他只好出手裝裝樣子,臉頰搐,聲嘶力竭的大聲喊道:“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不可,不可啊,這些,這些可都是圣人朱筆圈畫的死囚啊。”
這倒霉催的司天臺,怎麼看的天象算的日子,算不出不祥的日蝕也就罷了,怎麼太子也來劫法場湊熱鬧。
這坑人一臉的場,還能不能愉快的混了!
謝孟夏狠狠一甩馬鞭,回首啐罵:“滾,等孤消遣夠了,再給你送回來砍一回就是,廢什麼話。”
此言有理啊,阮侍郎頓時無言以對,他實在是招架不住這個混不吝的紈绔子。
可轉念一想,反正人是太子爺搶的,禍是太子爺闖的,挨罵罰也是太子爺的,太子爺都不怕,他的哪門子閑心。
阮侍郎一個骨碌爬起來,輕松拍了拍擺上的土,一本正經的吩咐:“好了,收拾了,都回衙署吧。”
太子殿下規格太高,姚杳沒那個福分見,自然不認得他,但他干的那些事,還是聽過一耳朵的,就著飯聽,十分下飯。
這位爺是從未在市井江湖中出現,但市井江湖中從不缺他的傳說。
他被尊為紈绔子的最高境界,一直被模仿,從未被超越。
姚杳離得近,這些話聽得一清二楚,果然是個實打實的混世魔王,十五年間幾廢幾立,卻始終在太子的位子上屹立不倒,皆因為他有個好爹好母舅,還有一張巧,若在前世,他就是沒人敢跟他拼爹的那個。
姚杳區區一個七品參軍,打死,都沒那個膽子去阻攔,也攔不住。
況且坊間早有傳聞,進了東宮的貌姑娘,呃,還有貌小廝,沒幾個能活著出來,左右他搶走的都是死囚,死在刑場上是死,死在東宮也是死,殊途同死。
轉瞬間,姚杳便想到了諸如滿清十大酷刑之類的死法,慘不忍睹啊。
明晃晃暖洋洋的日頭下,打了個寒噤,變態,真變態。
愣了個神兒的功夫,折云領著東宮的侍衛和下人,揪小子一般,一手拎一個,已將其他幾十名死囚都扔進了馬車,跟在謝孟夏后,往東宮趕去。
見的秋決變了不見的劫法場,姚杳背負著手,側的劍穗兒繼續一跳一跳的,晌午了,該用午食了,辦砸了差事也不能不吃飯。
辦砸了差事,人委屈是罪有應得,肚子委屈是不可原諒。
崇賢坊的曹家從食新做了瓦片烤,還是依著齊民要里的腩炙古法,將去骨,酒,魚醬,蔥姜橘皮豉腌制,放在瓦片上均勻烤,吃的時候佐以蘸料。
月初剛發月俸時,姚杳去曹家從食里吃過一回,剛咬上一口,細膩,回味無窮,再配上一碗酸爽的漿水飯,嘖嘖嘖,那一個舒坦。
如今剛剛月中,胡吃海塞了半個月,姚杳手里的余錢顯然不夠吃一頓瓦片烤了,別說瓦片烤,就是素菜素飯,也只夠吃上三五日的,余下這十天,就只能吃公廚了。
姚杳慢慢走到長安縣衙外,打算牽著馬去曹家從食外頭聞聞味。
何登樓滿臉通紅,哼哧哼哧的跑過來,了口氣:“姚老大,郭亮傳信兒過來,那個暹羅商人進城了,住進了醴泉坊的五味酒肆。”
五味酒肆在醴泉坊東門南,青磚灰瓦的兩層小樓,外帶一個不大的后院。
有正門,后院門,還有個側門,一樓用飯喝酒,二樓住宿睡覺,因酒肆挨著醴泉坊東門,進出里坊方便,人也十分的雜。
姚杳去過幾次,聽到這個酒肆,就忍不住回味酒肆里的金。
聽說還是大出來的方子,比之尋常酒肆釀的金更加清冽醇厚,且不傷人,自然也要貴一些,五錢銀子一兩酒。
頭一回喝的時候,直呼搶錢。
更記得柜臺后頭風姿綽約的掌柜,三十歲上下,說不上極,可嫵的風姿卻實在出眾,且知識趣善解人意,比平康坊的花魁娘子也不逞多讓。
有這樣花一樣的酒肆西施坐鎮,酒肆的生意做的風生水起,引得蜂嗡嗡響。
郭亮披頭散發,穿著件大窟窿小眼兒的破長衫,上頭補丁摞著補丁,坐在五味酒館正門口的街角,背著,面前放了一只豁了口的破碗,碗里撂著兩個銅板。
姚杳一鵝黃衫,目不斜視的走過郭亮的邊,丟了個銅板過去。
郭亮忙打著七件子唱了起來:“三十三天天上天,白云旁邊出神仙。”
姚杳忙一臉嫌棄的擺擺手:“行了行了行了,別唱了,吵得腦仁兒疼。”
郭亮嘿嘿一笑,低語道:“二樓,右拐,走到頭,最末間,進去就沒再出來過。”
姚杳略一點頭,領著何登樓進了酒肆大門。
跑堂小子忙迎了上來,見是個長眉斜飛,角帶笑的貌姑娘,后頭還跟著個文氣的年輕后生。
他心中轉過八百個念頭,貌姑娘和年輕后生,私奔還是幽會,隨即笑瞇瞇的點頭哈腰:“二位,里面請,打尖兒還是住店。”
姚杳豎起兩手指:“兩間上房,安靜點的。”
跑堂小子愣了愣。
貌姑娘和年輕后生,該要一間上房才對啊。
果然是話本戲折子誤人啊。
貌小娘也不都是看到文氣書生就走不道的。
那麼自己這跑堂的,還是有幾分指可以找到貌媳婦的。
他忙響亮的吆喝了一聲:“好嘞,上房兩間,上樓右拐倒數第二間第三間,當心,看著點腳底下。”
姚杳提著擺上樓,一直走到二樓盡頭,趴在盡頭的房門外聽了片刻。
而何登樓守在樓梯口,回首沖著姚杳做了手勢。
姚杳點了點頭,退開半步,一腳踹在了木門上。
也不知道這門不結實,還是姚杳的腳太厲害,咣當一聲,那門碎八瓣兒,砸在地上。
“誰,誰。”屋里傳來一聲怒吼,還沒吼完,就被人捂住了,嗚嗚咽咽。
“小何子,進來。”片刻之后,姚杳在屋嚷了一聲。
何登樓應了一聲,揮開塵土,騰騰騰的跑到屋里。
只見姚杳翹腳坐在椅上,暹羅商人倒在地上,里堵著塊不知從哪扯得破布,雙手背負捆在后,已是鼻青臉腫。
何登樓清了清嚨:“姚老大,這是,帶回去?”
姚杳抬了抬下:“帶回去干嘛,剛才審過了,這老小子說,晚上還有人來他這取貨,還不止一個,這些個買賣臟藥的王八羔子,咱們一勺燴了吧,留著干啥。”
何登樓回首,指著地上的破門磕磕:“姚,老大,這門,怎麼辦。”
“.......”
啊,這個,力道沒收住,下腳有點猛了,下回注意,注意。
二更一點,聲聲暮鼓響遍長安城,坊門關閉,城中宵,可里坊中卻還可以隨意走。
三更初,五味酒肆的正門,后院門和側門都上了門板,店里燭火都熄滅了,只有門匾下的兩盞風燈,隨夜風起伏。
幾道人影圍住了五味酒肆,隨后有兩人踏著墻頭,輕輕巧巧的跳后院中,隨后打開后院門,放了幾人進院兒。
翻墻而的那倆人,跟著躍上二樓屋頂,躡手躡腳的走到屋頂的最右側,一人點了個火折子,另一人揭開一片屋瓦,就著微向下去。
只見屋黑漆漆一片,床上側躺著個人,塊頭大,面對著墻一不,睡意正沉。
屋頂上的兩個人沖著院中眾人打了個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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