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墻壁上懸著一塊兒極大的輿圖, 上面是大齊的半壁江山。
河水山川、壑峽谷都標注的清清楚楚,而裴胤批改完了奏折,就會長久凝視這輿圖。
以前的輿圖簡陋, 裴胤登基后,頭一件事就是各地的府州員送上詳細的輿圖。
隨著一次次艱難的勝仗,整個大齊的輿圖一點點補齊, 唯有靈州里還是空白,裴胤想要親自補齊這一個地方。
裴胤看著這張圖,任由思緒翩躚,良久之后, 脖頸都有些酸了, 這才回到了桌前,緩緩作畫。
他仍然是在畫簡素。
裴胤一直以為自己的記憶力很好, 他記得睜眼時候見到的簡素, 記得村子里的一切,也記得繁華的靈州, 等到學會了丹青,開始作畫的時候,才發現那些記憶或是扭曲失真, 除了記憶最深刻的簡素,其他的景都已經淡忘了。
裴胤畫了一半的時候抬頭看著書案上的香爐,香爐中龍涎香的香氣溢出,原本的煙氣是聚攏線狀,越往上走才會慢慢散開,現在一陣風直接攪散了煙氣。
因為這個異, 帝王去看房門, 書房大門一下就打開了, 沖了一人。
裴胤放下了手中的筆,看著那人撲通就跪下,正是應當在在外而不是在宮中的梁才。
他的頭發蓬,裴胤上次見到梁才這副模樣,還是當年他死而復生重新出現在梁公公的面前。
“梁公公怎麼進宮了?”
上的披風都還沒有解下,梁公公就這樣叩首,“萬歲爺,老奴失禮了,這般進宮,是因為老奴有事要稟告。”
一連吃了兩粒保心丸,的藥力激,他這一路吹著風都沒讓面上的紅暈消退,這會兒抬起頭來,也讓裴胤把他的狀況看得清清楚楚。
裴胤很見他這般狼狽模樣,當年自己死而復生,梁公公也失態了,卻和現在不大一樣,“其他人都下去。”
宮侍悄無聲息退出了書房,只留下梁才。
“坐下說。”
裴胤賜座,梁才行禮之后就直接從去了雅苑開始說起。
裴胤本來以為這是個因為老人好奇而生的故事,或許長青世子上有什麼特別的糾葛,卻不料梁才說道,“老奴要說的是這位最開始不曾留心的閔小姐,在福云寺里,老奴見著了就嚇了一跳,活生生像是萬歲爺畫里走出的人。”
裴胤一瞬間沒有反應過來,等到意識到梁才在說什麼的時候,他已經站起來到了梁公公的面前:“和夫人長得很是相似?”
梁才說道:“是,很是相似,老奴在想,是不是與夫人有些干系,多與這位小姐說了幾句話,說祖籍是靈州的。”
靈州兩字猶如是驚雷一樣在裴胤耳畔炸開,他子晃了晃,急切問道:“還說了什麼?你查了什麼?”
梁才一邊說著,一邊把戶籍文牒呈上,“剛剛老奴還去了一趟京都衙門,把閔小姐的那一頁取下,您看看,原本是姓簡的。”
裴胤把帶著梁才溫度的紙張拿到了手中,看到了上面寫了的籍貫、來歷,盯著母親簡氏,靈州人士,幾個字,裴胤氣息了。
這京都衙門的人記錄份文書怎的如此簡陋。為什麼不多記錄一下簡氏的況?
裴胤抬起頭,目灼灼看著梁公公:“在哪兒?夫人不曾到京都是不是?”
“小姐還在福云寺,”梁公公說道,“老奴也不曾見過夫人,怕自己年齡大眼拙了,也怕驚擾到了小姐,便讓干兒子還有一些侍衛留在福云寺里護著小姐。”
裴胤說道,“你做的對,備車馬,在路上說。”
他一刻鐘也不想在宮里待著,讓人備了車,立即就往福云寺方向趕去。
在馬車上有了大把時間可以解釋,不過梁公公就算是絞盡腦能說的也就是那些,他把所有的事都給說的清清楚楚,甚至綠玉搶人掃帚的事都給說了。只是關于為什麼閔寶彤會留在福云寺,為什麼陪著的是世子妃,梁公公不清楚,也說了沒去詢問喬宜貞的緣由。
梁公公輕聲說道:“老奴想著,小姐應當是極其信任長青世子妃喬氏,只是老奴也曉得這位世子妃是個伶俐人,想著先把人都給留在福云寺里,一切等著萬歲爺裁決。”
裴胤對長青世子毫無印象,對喬宜貞卻有些印象,他當時還是死而復生的尷尬王爺,在位的是他的皇兄裴玧,這位喬宜貞太后還過心思想要讓做皇后,最后因為喬宜貞和長青世子漉漉抱在一起,這事就算了。
喬宜貞的聰慧之名他是很清楚的,喬史曾言,這位孫的學識是他親自教出來的,比小時候的喬侍郎學問還要好。
當年太后確實了心思讓喬宜貞做皇后,品也讓人查過是沒問題,裴胤不知道為什麼閔寶彤黏著喬宜貞,不過應當沒什麼問題。
所有的疑問在去了福云寺就會有答案。
裴胤的心本是愉悅的,有遇安大師推算過簡氏的劫難是在庚子年,現在就算是尚未見到,也應該是安安穩穩的,但等到出城的時候,馬車上來了一人,聽到那人的話,帝王的心瞬間就不大妙了。
上來馬車的人是梁公公府上的,梁公公進城之后,他除了去京都衙門,另外就是讓人去打聽閔家的消息,打聽好了就在城門口候著,現在就直接稟明圣上。
這人完全不知道閔寶彤可能的份,只是按照梁公公的吩咐去打聽閔家的一切消息,重點是閔寶彤的。
先說了閔寶彤上京都的緣由,這讓帝王就不大高興,他未及笄的姑娘怎麼就定了長青侯府的三公子。
接下來說的事,帝王更是暴怒。
“在中午的時候,說是遠在琮州的閔家二爺進了城,當時有人去戶部衙門給閔寒林郎中(戶部郎中正五品員)傳消息,閔郎中臉一下很難看,不像是親弟弟進來的模樣。當時臉太難看了,所以這位戶部的員記住了。”
“下午閔郎中沒去戶部,就是在宅院里待著,閔家的正門旁門都候著人,我打聽了一番,過去的時候都是年齡大的婆子在守門,今天下午都換了壯。”
“要說起來,閔家最奇怪的就是另一件事了,閔郎中再讓人往外傳消息,意思是閔小姐在琮州就有了心上人,這幾天沒事就往外跑,只怕是去會郎,果然是從小地方來的,沒什麼教養。”
梁公公眼觀鼻,鼻觀心,大氣都不敢出一聲,心想著閔家這路只怕是走不長了,倘若是好好養著閔寶彤,有一場潑天的富貴等著他們,現在了殺心,那定然沒什麼好下場。
無論是梁公公還是帝王,都猜到了閔寒林只怕是要殺人,要不然為什麼要放出風聲貶低閔寶彤,還換了青壯守門,顯然是要等人一回去就殺人。
裴胤把牙咬的咯噔響,倘若是閔寒林或者是閔洲在場,他得直接提劍把兩人給砍了,本就不到午門斬首。
等到膛之中的那怒火讓帝王下了馬車走路都帶著風,那勁兒一直到了福云寺的大雄寶殿才消了,距離要見到閔寶彤只有一步之遙的時候,他心中又泛起了怯。
汪游一溜煙跑了出來,利落行禮之后說道:“今兒得巧了,寺廟里就沒有香客,后來雨停了來了兩行,我都出面直接把人打發走了。”
汪游是梁公公的干兒子,在京都里也算是有幾分面子,他往大雄寶殿門口一杵,只說是干爹下午要在這里禮佛,勞駕換個時間,來禮佛的人恨不得還要罵自己不會選時間,沖撞了梁公公,都是說了一溜煙的好話,連忙下了山,生怕耽擱了梁公公的事。
“下午世子妃一直陪著閔小姐在下棋,一直沒挪過位置。”
裴胤問道:“長青侯府的兩人就沒想著離開?”
“閔小姐提過,但是世子妃說是時間尚早,福云寺的茶水也好,再多坐一會兒。”
這就是沒強留下世子和世子妃,一直沒有驚這些人。
裴胤點點頭,他原地站了一會兒,就領著梁才去了后山,一開始走路還同手同腳,等到中間好了起來,快到的時候,又開始張起來。
后山的涼亭里兩人棋局結束,喬宜貞與閔寶彤收拾棋子,裝好了棋子之后,喬宜貞對閔寶彤說道:“你安心在寺廟里住著,等我過些日子得了空就來看你,你若是有急事,就托師父傳信,我會立即過來。”
閔寶彤連忙說道:“喬姐姐,喬史的事要,我就在福云寺里住著,安安穩穩的,有事我一定同你說。”
“這里面都是銀票,你拿著送給梁公公好了,好早日讓喬史出來,也一些罪,這銀子我也用不上,等我娘來了,我就又有銀子了。”
裴胤已經到了拱門,聽到了閔寶彤提到了簡氏,就停下了腳步。
梁才了汗水,怎麼要給他送銀子?他想要開口解釋,又擔心擾了里面的人。
喬宜貞失笑著說道:“哪兒用不上的銀子,你留著吧,才給福云寺了不功德銀,你上得留一些,指不定什麼時候就用上了。”
“我留的還有,喬姐姐,你真的收下這些銀票好了,今天麻煩你那麼多,等會你還要替我去閔家傳信,我、我真的不知道怎麼激你。”
“哪兒用你這小丫頭激。”喬宜貞了的面頰,“小丫頭不用心這些事,你不嫌棄我多事就好。若是誠心謝,你娘進京都了之后,請我吃飯好了,不說你娘點金手之名,說當年逃出靈州,我便對你娘心生敬仰。”
“我娘到京都了,我一定與娘一起去侯府拜會你!”閔寶彤的聲音小小的,“希我娘可以平平安安到京都。”
喬宜貞本想要說話,結果就看到了裴胤的角,立即扯了扯閔寶彤的手。
在腦子里轉了一圈,覺得自己與閔寶彤沒說什麼關鍵,就說道:“不說這些了,你送我和世子到山門吧。”
喬宜貞的眼毒辣,一眼就看出了裴胤的矜貴,不想生事。
閔寶彤應了一聲,注意到裴胤一直看著自己,把看得心慌,扭頭又看到了梁才,咦了一聲。
喬宜貞詢問:“怎麼了?”
閔寶彤對喬宜貞小聲說:“在福云寺里見過這位梁管家,還與他說過幾句話。”
梁才見著帝王不說話,他連忙開口,一邊對著閔寶彤行禮:“小姐很是心善,我都記得,小姐給了老奴銀子,讓老奴去看病。”
閔寶彤笑了笑,“你記得要看病呀。”
又看向裴胤,對著梁才詢問:“梁管家,這是你的主家?”
梁才連忙說道:“是、是!正是我家主人!”
閔寶彤想著梁才說的話,他家小姐被拐走丟了,生得很像主家小姐,這位老爺看著自己,是不是想到了自己的兒?
閔寶彤本來被這個人瞅的心慌,這會兒想著他肯定不是壞人,就是思念兒了吧。于是沖著裴胤一笑。
裴胤本來就繃著緒,他一眼就認出了閔寶彤的模樣活就是當年的簡素,這會兒兒沖著他笑,當即眼眶就紅了。
在看到了裴胤紅了眼眶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閔寶彤心中也堵得慌。
大概是覺得這位老爺可憐吧,他丟了兒,也不知道有生之年能不能再找到兒。
閔寶彤心想著,開口說道:“希貴府小姐吉人自有天相,早日平安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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