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幾日,時敬之一沾枕頭就能睡。今天他在鋪位撲騰久,呼吸就是緩不下來。這麼大個人在邊翻烙餅,尹辭也合不上眼。
翻了九九八十一麵後,時敬之明知故問:“阿辭,你睡了冇?”
尹辭覺得自己但凡年輕五十歲,早就將這煩人一把掐死,而不是放任他在邊抖似的翻滾。
好在目的地近在咫尺,尹魔頭心還可以,答得平心靜氣:“冇睡。”
“嗯。”時敬之又沉默了會兒,“你明天真要跟我一起去?”
尹辭緩緩吐出一口氣,這人葫蘆裡賣哪門子藥呢?
“下了鬼墓,各門派不會生事。可鬼墓兇險,你連步法都冇練好,就算有我護著,也保不準會傷,要不然你還是……”
尹辭一個頭聽得兩個大——他就是為下墓而來的,時敬之早先也歡喜地答應,鬼知道突然又什麼風。
“你留在地上,有吃有喝。金玉幫宰了那麼多牛羊放,下麵幾天保準頓頓有。等我帶寶貝上來,你再——”時敬之還在嘮叨。
尹辭乾脆地打斷他:“既然如此,師尊不準我下墓就好,何苦問來問去?”
時敬之頓時啞了火。
尹辭暗自冷笑。自己一介“普通人”,在地底下冇半點用,時敬之卻對“徒弟願意下墓”一事尤為心喜。也許時敬之隻想拉個人壯膽,或者想要關鍵時刻拽個盾,再或者想拿自己當意外時的儲備糧……尹辭雖然知道事有蹊蹺,卻也懶得在意。
對其他門派而言,鬼墓可能是個兇險的試煉場。對他來說,它頂多算個殺時間的遊戲。橫豎自己死不掉,真死了反而賺。
那姓時的輾轉反側,果然是有什麼虧心的緣由——被尹辭直白一問,時敬之瞬間了悶葫蘆,連都不翻了。
尹辭滿意地合上眼,可惜周公剛走到麵前,又被時敬之一句話懟了回去。
“因為你是我徒弟。當師父的,就該帶徒弟多多曆練。”時敬之委委屈屈地說,“而且周遭儘是生人,我也想讓你陪陪我,我承認這想法很丟臉。隻是這鬼墓……”
看來這覺是睡不好了,尹辭翻坐起。
“師尊願意護著我,這就夠了。師尊要能活著出來,我肯定也能。要是師尊出不來了,我就陪師尊死在下麵。”
時敬之被孝順了一臉,倒一口冷氣:“阿辭彆這樣,為師意誌很不堅定的。”
“師尊對我有知遇之恩。那日枯山相遇,是天定的緣分。”尹辭繼續演。“就算墓中有難,師尊吉人天相,絕對能逢兇化吉。再說了,世上哪有冇風險的機遇呢?”
時敬之被他演的眼圈都紅了,目裡出些對死心眼的憐:“我帶你去,我帶你去。”
尹辭滿意地躺倒,剛拉好被子——
“其實為師此次前去鬼墓,求的是長生之。”
不用你敞開心扉,本座隻想休息。尹辭悲憤地轉過,可腦子裡弦一,他已經清醒了大半,隻得繼續聽。
“我打小不好,誰看了都說救不了,家裡漸漸也不管了。這回探鬼墓,找的便是這一線生機。但流言就是流言,裡頭未必真有長生之。哪怕冇找到,就像你說的……嗯,見了見世麵,不虧。”
尹辭徹底冇了睡意:“師尊既然家住弈都,為什麼不去引仙會?”
“你還知道引仙會?”周遭人太多,時敬之睡覺也戴著儺麵。他側躺著,與尹辭四目相對,臉上被出幾道紅痕。
“知道。我爺爺說過,城裡還編了兒歌。什麼來著……引仙會上引神仙,飛昇神道飛九天……”
按照世間常理,世上既然有妖怪,必定也有仙人。然而尹辭幾乎掘地三尺,連神仙鬍子都冇找見。
引仙會那幫人是最接近“仙人”的。引仙會每十年在弈都舉辦一次,場玉符價值千金。若是被仙人看上,可得仙酒一罈,容永駐。
尹辭搞到過仙酒,還不止一罈。他用它們折騰出不花樣,結果還是冇能弄死自己。那東西怎麼看都是有些特殊效果的藥酒,興許能治時敬之的病。
“家裡人幫我討到過幾口,我喝了,一點用都冇有。”時敬之聲音有點苦,“這也許是天命……我隻想再掙紮下罷了。”
“修仙門派本就寥寥無幾,隻會用妖怪做陣畫符。我尋過幾,冇半個人修出長生來。”
的確,尹辭心道。他們所求相反,但殊途同歸——歸就歸在屁都冇發現上。
“會好的。”見時敬之言語了真心,他漫不經心地搪塞。
“但願。”時敬之歎道,“唉,我還冇跟人聊過這個。果然談談心清爽得很,阿辭……”
尹辭一被子蓋住腦袋,這小子還冇完了!
時敬之放低聲音,隔著被子他的頭:“你放心,我會好好待你。”
蓋著鴛鴦戲水的紅綢被,尹辭覺得這句話不太對味兒。隻是睏意占了上風,他懶得去計較那些有的冇的。
火不住鬼墓的氣,青石板寒如冰麵,冇幾個人能睡安穩。
第二天一早,金玉幫特地讓人熬了鮮的牛湯,配上滿油脂的餅,連見塵寺的和尚們都分到了些菌菇稠粥。時敬之抿了口熱湯,見的冇乾糧。
容王府的人冇麵,大概自己解決了餐食。
眾人吃飽喝足,伴隨朝走進鬼墓。
墓道大門被金玉幫細心清理過,濃重的腥卻縈繞不散。剛踏進鬼墓,食帶來的暖意登時就散了,隻剩沁人心骨的惡寒。
“那閻不渡也是荒唐,埋在這種鬼地方,居然妄想仙……魔還差不多。”有人小聲嘟囔。
像是迴應他似的,黑的墓道中響起一聲低笑。下一刻,墓中燈盞齊齊燃起,青火無風自,像個居心叵測的邀請。
太衡派弟子們手按上了佩劍,見塵寺和尚們紛紛低下頭,默唸佛經。
時敬之則從頭到腳波了一遍:“為師皮疙瘩起來了。”
尹辭相當淡定:“自己抖抖。”
時敬之:“我就知道帶你來是對的!好徒弟,膽子真大。”
尹辭存了戲弄他的心思,不懷好意地開口:“師尊,我要是你,我就把搖鈴塞住。爺爺說過,妖魔鬼怪容易被聲響吸引……”
“胡說八道,我這鈴鐺純銀的,驅邪!”時敬之一邊嘟囔,一邊往鈴鐺裡瘋狂塞紙屑。
太衡派的人目睹了這一丟人行為,隻能假裝看不見。金嵐帶著閆清走過來:“時掌門,這邊請。”
時敬之眼地看著瞎子閆清,毫不掩飾目裡的羨慕,尹辭又想笑了。
墓道不長不短,早就被仔細。幾大門派準備充分,跟在後麵的小門小派也知道依葫蘆畫瓢,一路上冇出現什麼險況。到了鬼墓正門,後方幾人似乎相當心急,竟敢越過大門派,朝墓門去。
墓門上刻滿麻麻的符咒,一筆一畫都浸了不祥的暗紅。隻見三人目呆滯,非但冇停,反而徑直撞向石門——
太衡派和見塵寺同時出手,攔住了後麵兩個。可惜距離太短,為首那人又衝得太快,撞了個結結實實。
撞聲並未響起,那人緩慢地融進墓門,伴隨著外翻的肋骨、飛濺的鮮和不聲的慘。
被攔下的兩人清醒過來,瞬間尿了子。
“多多多謝各位。”一瘦麻桿從外圍近,“那是我家下仆。許是剛纔太放鬆,被迷了心智。”
尹辭認得這瘦麻桿。此麻桿是長樂派掌門,出門必帶四個傭人,為此不惜浪費鬼墓名額。要不是時敬之半路殺出,這老頭原本是他的目標。
他不聲地轉,想門上的符咒。哪想剛挪半步,後陡然傳來一拉力——時敬之的搖鈴不知何時進尹辭腰帶,將他牢牢勾住。
……這小子,剛纔人抖得厲害,這會兒下手倒穩。
“師尊,我還清醒。”
“唔。”時敬之這回冇抖,他正細看那墓門。方纔那人已經被吞噬殆儘,墓門上連片痕跡都冇留。
“惡毒至極。”金嵐小聲罵道,“看見冇,魔教中人就這副德行。”
閆清:“冇看見。”
金嵐翻了個白眼,轉向尹辭和時敬之:“總之你倆不要輕舉妄,下二層前跟我們,小心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數步外,赤勾教已然掏出一堆鐵,小心翼翼地撬門。陵教則捧了教中卷宗,著鼻子配合。兩大正派也冇閒著,啟重金購買的護陣,在一旁防衛。
雖有種種齬齟,各大門派都遣了英,大家都沉得住氣——若是門還冇進就爭起來,隻能教旁人看笑話。
尹辭子一轉,後銀鈴被甩到地上。時敬之吸了口氣,彎腰去撿。
眾人正忙,加上剛死了人,墓道一陣寂靜。時敬之突然“啊”了一嗓子,迴音綿延不絕。撬門的赤勾教教徒停下作,憤怒地過來。
時敬之隻當冇看見,一隻手拿著銀鈴,一隻手巍巍地指向地麵:“那是腳印嗎?”
墓道昏暗,尤其是墓門這邊,地上積了極厚的灰。尹辭蹲下,將火摺子捱近,照亮幾個淺淡的腳印。
那些腳印沾著陳,殘缺不全地印在石板上。被灰一蓋,和普通汙漬並無二致。
尹辭原本隻是發現陳年跡,導時敬之查探,誰料這小子眼夠毒,一眼便看出跡正。
他這師尊,真是隻上佳的出頭鳥。
隻是眼下出頭鳥緒不穩,都要炸了:“絕對是腳印,年男人的腳印……這人腳沾了,是赤足朝外走的!”
“施主所言不差,這腳印留了百年以上。”見塵寺率先認同。
金嵐嘶嘶吸氣:“百年前……那閻不渡真詐了不?”
就在此時,墓門發出一聲悶響,緩緩敞開。
門一片濃稠黑暗,如同虛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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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辭:無事,鬼墓比我年輕。
時敬之:。鬼故事竟在我邊!
狐貍師父和畫皮徒弟,聊齋師徒(×
順便又改了下文案(^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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