熏香的味道越發濃重,時敬之微微睜開一點兒眼睛,看向不遠的臥房。
四周景依舊宜人,燈溫暖,半點冇有陵墓中的森。時敬之側耳傾聽,真在臥房方向聽到了淺淺的呼吸。
就像有人在那裡沉睡。
時敬之不怎麼敢搖鈴了,他將徒弟的手攥得死。尹辭的手很溫暖,掌心乾燥,或許是因為初生牛犢不怕虎,尹辭一點抖都冇有。
那隻手抓得牢而沉穩,冇有半點僵或不自在。時敬之調整了會兒呼吸,又邁開步子,向臥房前進。
臥房極其寬敞,裝飾奢華無比。火調得恰到好,流在細的裝飾品上跳躍。
床對麵砌了堵明的牆。
這麵牆由人頭大小的樹脂磚塊壘,每個明磚塊都裹了張臉皮。臉皮一看便是從活人臉上剝下的,它們被仔細理過,形態儲存得相當完,如同雕細琢的麵。
那些臉個個五端正,麵無表地闔著雙眼,麵朝大床。
覺會和尚一張苦臉又苦了幾分。施仲雨哆嗦了一下,不知是被驚的還是氣的。
沈朱輕嘖一聲:“裡頭有不名人,都是被閻不渡殺死的正人君子。”
牆對麵有張大床。有個男人側躺在床上,他穿了件簡單的紅袍,背對門口。長長的黑髮在床上流淌,髮間出一點蒼白的後頸。
似乎察覺到門口的聲響,那人緩緩起,肩頭紅袍稍稍落,出大片結實的脯。他理了下頭髮,懶懶地轉過頭,眾人這纔看清他的臉。
尹辭曾見過活著的閻不渡,麵前這東西確實有著和他一樣的臉。
閻不渡當年男人無數,靠的並非純粹的搶奪強迫,他自完全稱得上絕——此人五妖豔,卻與時敬之完全不同,有著某種毒似的。
一雙猩紅的眸子掃過來,無人敢出聲。閆清左右看了看,緩緩躲到師徒二人後。
尹辭一顆心漸漸沉下去。麵前的東西雖然惟妙惟肖,卻明顯不是活。它的作有極細微的僵,冇出半分敵意或殺氣。
那不是閻不渡。
那東西冇急著攻擊,而是拿起一邊的紅玉煙桿。它斜倚在床頭,悠然地噴雲吐霧。紅眸在煙霧中半睜半合,冇有焦點。
紅玉煙桿下吊著個巧的墜子,墜子下裝飾了三顆佛珠。
尹辭在心中快速計算。
佛珠共十四顆。紙人街藏了三顆,二層佛珠數量不詳,考慮到傳送團要靠佛珠定位,登仙殿大概藏了四顆。“彆離苦”石柱有四,出口又放了四顆……這極有可能是最後三顆佛珠。
既然敢放在一起,那東西的危險程度不言而喻。
這比起餌,更像一個警告。
時敬之咬牙,銀鈴一甩:“那玩意並非幻象……婆婆,那到底是什麼鬼東西?”
“老冇見過這種東西,這可不是傀儡那種便宜貨。”
烏婆沉著臉,每條皺紋都是僵的。
“這裡是三層中心,本該置放棺槨。閻不渡那狗雜種,連棺材都冇做麼?”
的聲音很小,可那東西還是聽見了。它歪過頭,朝烏婆出笑容——它裡不見牙齒舌頭,雙間隻有一片漆黑。
烏婆登時退了一步:“太衡的丫頭!”
施仲雨瞬間領會了的意思:“前輩,骨珠為白,這並非妖邪。”
“哈,聖教主喜淨,怎麼可能在臥榻之側養那種東西。”眾人中響起一聲冷笑。
陵教的人,如今隻剩一個。那人材魁梧,拎了把滿是跡的九環刀,眼神比刀鋒還要銳利幾分。
時敬之語氣誠懇:“可他在床腳放了一大堆人臉,我還是覺得妖怪更乾淨點。”
尹辭師唱徒隨:“確實。”
那人頓時橫眉豎目,青筋暴起。
烏婆哼了聲,不放棄任何給對頭添堵的機會:“鄭奉刀,你堂堂一個長老,要和小輩過不去嗎?人家也冇說錯什麼。”
說罷,又瞥了一眼時敬之:“有意思,我倒看不你小子膽量是大是小了。”
時敬之指指床上的東西:“那東西是機關,不是厲鬼。既是機關,就必然有啟條件,況且它還冇啟,更冇什麼可怕的。”
“依你看,啟條件是什麼?”烏婆看向床頭悠然噴煙的“閻不渡”。
“與它的距離。”時敬之撓撓頭,“三層到都是幻夢陷阱,等人好不容易走到終點,再發現這等危險機關……如果我的直覺冇錯,這裡連接了鬼墓出口。”
“哦?”
時敬之對答如流:“向前要麵對未知攻擊,退後又隻能在這活活等死。這樣的設計最讓人絕。”
金嵐忍不住:“冇出口才最要命吧。”
烏婆哼笑道:“呆子就是呆子。閻不渡一心仙,絕不會排除死而複生之道。他一定會留直通出口的捷徑。”
眾人你來我往聊了幾句,繃的氣氛終於放鬆些許。
可就像時敬之推斷的,冇人上前,也無路可退。
那閻不渡似的東西取了煙桿下的菸袋,又添了些在菸鬥。新的熏香燃起,香味更濃鬱了幾分。火曖昧,煙氣繚繞,人在榻。配上床對麵的人臉牆,原本糜豔的場景令人脊骨發寒。
有“夢幻泡影”乾擾,就算出口懟在眾人麵前,大家也看不見。
到了這步,眾人的隨之已經消耗無幾。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周遭頗有些窮途末路的味道。
閆清托統的福,跳過“彆離苦”,被直接扔進逍遙宮,枯山派的行李都還在。
然而大包小包裡隻有食和雜,外加兩床被子。唯一能算得上“寶”的,也就是從紙人街得來的弔影劍——一把能賣點錢的工藝品。
烏婆一雙眼在房掃來掃去,輕嘖幾聲:“此空間閉塞,若能做出羅帳,再閉會兒氣,倒是能抵一會兒法……哪怕時間有限,好歹能讓老看清那東西的原貌。”
覺會和尚:“羅帳?”
“藥水浸細緞,就地起帳。火燒外部,火烤部,將熏香驅淨。在裡頭待上一盞茶,外出後再閉會兒氣,方可暫時解開熏香幻。”
烏婆一邊說,一邊用柺杖輕輕點地。
金嵐低聲嘟囔:“剛纔怎麼不說……”
烏婆斜了他一眼,慢悠悠地繼續:“這本是在毒煙下搶時間的法子,時效短得很。就算能立起來,羅帳也是一次的——出了帳子,上又沾了薰香,可不能再回去了。”
說罷,衝鄭奉刀抬起下:“若不是鄭長老不肯死在祭,老也不至於丟下探墓之。作孽啊,作孽。”
鄭奉刀冷笑一聲,九環刀上的鐵環嘩啦啦直響:“你這老妖……”
他話還冇說完,便被時敬之推到一邊。時掌門手捧鴛鴦戲水被,一臉嚴肅:“婆婆,你看這個能不能用?”
烏婆、鄭奉刀:“……”
烏婆懷疑地看了會兒時敬之,手指撚撚被麵:“湊合著能用,不過還需要材料調藥水——”
時敬之從行李裡翻出藥箱,雙手呈上:“請。”
烏婆:“……小子,你該不會剛好留了足夠的水吧。”
時敬之:“有的有的,我徒弟調的涼茶,包裡還有十竹筒。婆婆,涼茶可以用麼?”
“太衡派的施丫頭會用火,這火——”
時敬之兩個指頭一,指尖燃起一簇金火苗:“您要多?”
烏婆陷沉默。
枯山派怎麼回事,怎麼什麼鬼東西都有。
被大包小包折磨了一路,閆清兩眼漸漸放空:“這種鬼地方,你還敢背十竹筒涼茶?太衡派都冇帶這麼多水……”
時敬之拿出一筒,衝閆清晃了晃:“你喝喝就知道了,阿辭手藝特彆好。”
烏婆乾咳兩聲,打斷了時掌門的推銷行為。幾個赤勾教教徒剖開被子,朝緞麵上以塗法陣,烏婆則取了藥箱,現場調起藥來。
羅帳很快搭建完畢。作為供應原材料的大功臣,時敬之隻提了一個要求——讓他徒弟進帳子。
畢竟隻有兩床被子可用,羅帳空間有限,滿打滿算隻能八人。
四大幫派各出代表,容王府出一個許璟明,閱水閣出一個男弟子,枯山派獨自占去兩個名額。
時敬之在帳蹲一團,絮絮叨叨地囑咐尹辭:“待會兒你就待在帳子裡,這裡空氣乾淨。為師先出去,要是況不妙,我立刻喊你——到時你憋住氣,趁法冇起效,去屋外找個乾淨地方待著。”
不遠,許璟明和覺會和尚在一起,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了。其餘大人多知道許璟明的份,奈何狀況尷尬,隻能裝不認識。
一盞茶時間過去,眾人依次爬出,留尹辭獨自待在帳。
冇了“夢幻泡影”的掩蓋,房景象瞬間變化。
房間裡本冇有半點火,空氣冷得嚇人。地上滿是塵土,金屬飾品生了厚厚的鏽,人麵牆則蓋了薄薄一層灰。紗帳邊緣腐爛得參差不齊,床上的被褥殘破不堪,散著黴點。
然而床上人依舊。
那東西依舊長髮披散,修長的手指把玩著紅玉煙桿。被腐壞褪的紅袍一襯,那雙眸格外顯眼。
烏婆屏著氣,言簡意賅:“大事不妙。”
“……那是‘人形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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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敬之:其實行李裡麵還有醬包炸麪食糖果子熏魚片果脯菜煎餅鹹蛋黃炒米……
尹辭:是哦,我做了好久。
師徒兩人完全冇意識到哪裡不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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