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笑臉在夜裡，就像黑暗中吐著蛇信的毒蛇。

裡說著善的話，可心裡卻打著狠的主意。

那時若非自己會鳧水，怕是早就沒了命了，也不知道用這樣的手段害過多人？

楊蕙娘陪薑黎說了會話便回酒肆忙去了。

今夜酒肆的生意格外好，歸結底還是因著那千兩黃金。

薛真是被好幾十號人同時找到的，那些人平分了賞金可不就要找個地兒喝酒顯擺顯擺嗎？

沒拿到賞金的人也對林裡的事好奇得，圍著那些得了賞金的人一個問題一個問題地拋，整個酒肆坐滿了人，熱鬧得就像過節一樣。

隔著一個天井，薑黎都能聽到裡頭推杯換盞大聲說笑的聲音。

相比起楊記酒肆的熱鬧，旁邊的藥鋪要顯得冷清多了。

此時西側的屋子裡，正中間的桌案上擺著一壺茶與兩個製濫造的茶杯，一個青年男子正與霍玨面對面坐著。

男子面目很是俊朗，可惜因為兩道從眼尾劃到耳際的疤生生破了相，多了些匪氣。

霍玨從爐子裡提起茶壺，倒了杯茶水，推到男子面前，笑著道：“沈聽，嘗嘗桐安這裡特有的雲霧茶。”

沈聽著手接過茶杯，“小公子……”

青州衛府的小公子衛瑾從前有兩個小廝，一個名喚沈聽，一個名喚賀玨。

說是小廝，其實三人一同長大，誼比旁的主仆要深厚。

沈聽乃衛瑾外祖父霍昭所賜，子沉穩、武力高強，比衛瑾長六歲。

賀玨是衛瑾的娘之子，與衛瑾同歲，生得紅齒白，甜腦袋機靈，很得府裡丫鬟婆子的喜歡。

霍家與衛家出事那日，賀玨頂了衛瑾的份，從容赴死。

衛瑾從此改名換姓，取了母親的姓氏與賀玨的名，改霍玨。

看著眼前一臉激的沈聽，霍玨心裡難得起了些波瀾。

上一世的泰十年，白水寨匪禍嚴重，所有途徑白水寨的鏢隊幾乎有去無回，甚至連朝廷押送餉銀的護衛隊都折了幾隊兵馬。

數百萬兩白銀不翼而飛，都說是落了這群土匪的口袋裡。

那時霍玨在宮裡已經熬出了頭，領命剿匪，卻不想竟意外遇到了沈聽。

彼時沈聽剛從他義父手裡接下白水寨寨主的位置，正準備召集各路流寇與朝廷對著乾。

可他萬萬想不到來剿匪的太監居然是他從小伴著長大的爺。

那一次，霍玨功破了整個白水寨，而沈聽領著一眾土匪投在他麾下，為他手上的一把利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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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玨與沈聽分開時不過十歲，量比他還要矮一截。

如今六年過去，他家爺早已長大了。

沈聽著眼前長得與他一般高大的年，眼睛不由得一：“小公子累了。”

霍玨溫聲道：“我在這裡，能什麼累？倒是你跟阿姐，一個潛伏在白水寨，一個被困於國公府，比我更為艱難。阿姐可知你來了桐安城？”

“自是知道，我看到公子的木雕後，怕有詐，便尾隨那路鏢隊進了盛京。後來收到佟媽媽遞出來的消息，才知道原來公子你是真的活下來了。”

沈聽說罷，忽然朝霍玨跪下，頭“咚”一聲磕在地板上，哽著聲音道：“小公子，是沈聽無能，沒能救下霍老將軍，也沒能保護好大公子，甚至連小姐……霍、衛兩家三百多口人，全都沒了！”

沈聽說著，想起那日霍、衛兩家被殺得暗無天日的場景，熱淚洶湧而出。

他恨啊！老天爺怎能如此不開眼！

霍、衛兩家為大周鞠躬盡瘁，怎能落得如此下場！

霍玨任由沈聽宣泄心底的悲痛，待得他緒平複下來了，方才扶起他，平靜道：“衛家倒了便再建一個衛家，將軍府倒了便再建一個將軍府。沈聽，來日方長。”

……

沈聽離開後，霍玨站起推開窗牖，目向隔壁酒肆。

子時一刻了，阿黎怕是睡了吧？

下午沈聽悄無聲息出現在朱福大街，他同阿黎說了幾句話便匆匆離去。

小姑娘著他離去時，眼神是有些失落的，也不知道有沒有惱了他？

霍玨著腰間的荷包，轉念又想到另外一件事，阿姐信上說四月初一出發來桐安城。

此時大抵已經在路上，阿姐既然來了，他差不多也該去提親了。

第15章

薛真在山裡凍了一夜，回來後反反覆複燒了好些天，薛夫人曹氏請了最好的大夫，又尋了最好的醫婆子日日守在床邊。

城裡關於薛真的風言風語早被曹氏了下去，如今城裡的百姓們茶余飯後討論的不再是薛真被擄之事，而是縣令家寵妾滅妻的醃臢事。

薛真醒來後，問的第一件事便是隨霧：“娘，隨霧你理好了沒？只要死了，被擄之事便死無對證。”

薛真無比慶幸，被人尋到時，釵發凌，本沒人看到的臉。

一切都推給隨霧便好了，只是隨霧素來不老實，未必肯乖乖聽話，留一命終究是不保險。

曹氏拿帕子給臉，頷首道：“隨霧的事我自有打算，你先養病。等病好了，我送你去外祖家。”

薛真一怔，抬起眼眸看著曹氏，道：“我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