棲宮門外，文婕妤提著一盒糕點，在門口不安踱步。

這些日子一樁樁事，實在如熱鍋上的螞蟻，焦急萬分。

務府那件事不知為何并沒傳開，上次去養心殿，本想告訴皇上自己與周旖錦生了嫌隙，卻被魏景因補品一事劈頭蓋臉一頓罵。

雖是為皇上辦事，可妃嬪之殘害皇嗣，可謂是砍頭的大罪，皇上不僅沒罰，還幫瞞下來，繼續讓理周旖錦，已經是天大的恩賜。

無可奈何，也只能著頭皮上，祈禱周旖錦什麼都未察覺。

不過想到那天補品之事，文婕妤心里不疑。

明明只是一些讓人不調，上吐下瀉的藥，再串通太醫，給周旖錦扣上謀害皇嗣未遂的名號罷了，向來謹慎，怎敢下那落胎的毒？

可誰知，怎會真讓那蕭人，真的落了孩子！

“嘎吱”一聲打斷了的思緒，柳綠推開門道：“娘娘請您進去。”

文婕妤來過棲宮許多次，可每次都會被這里的輝煌璀璨所震撼。

云繚霧繞，棲宮之華麗致，簡直不像是人間。

文婕妤一路走過去，不由得沉思。

難道是周旖錦早就識破的計謀，順水推舟換了毒藥？

這念頭之閃過一瞬間，便消散去了。

這麼多年的姐妹，還不了解周旖錦嗎？無非是外強中干，又沒頭腦的人罷了，怎能做出這種事來。

進了殿，文婕妤臉上早已堆滿了準備好的笑意。

將手里的食盒放在桌上，微微福了福道：“聽說姐姐近來欠安，妹妹特意親手做了些糕點來，給姐姐嘗些。”

周旖錦坐在窗邊繡一副帕子，面冷淡，也沒像往日一樣與寒暄，只是靜靜地看著將食盒打開，眼神盯得文婕妤心里都一些栗。

原本聽跟蹤蘇新的宮說白若煙與起了爭紛，這幾日周旖錦正心好些，卻又撞上文婕妤，平白惹心煩。

不過一瞬間，文婕妤又穩住了心神。

笑地用手帕捻起一塊糕點，自然地吃了下去。

“這宮哪來的，我之前怎的沒見過？”文婕妤看到一旁服侍的蘇新，覺得有些眼，疑道。

周旖錦不冷不熱地回道：“桃紅傷了，本宮讓阿先頂值，怎麼，棲宮這麼多宮，文婕妤個個都認得？”

文婕妤被噎了一噎，忙端起茶杯順了順，又說道：“聽說前幾日蘭嬪在茶花園沖撞了姐姐？這麼容易便放走了，妹妹心里真是生氣。”

“嗯？”周旖錦手頓了頓，“那你還想怎樣？”

聽說那日蘭嬪回去時臉頰都已模糊，在這以貌立的后宮中，已是極重的罰了。

“妹妹覺得，可不能輕饒了，以下犯上是大罪，要將打大牢才好，給六宮立個表率。”文婕妤繼續煽風點火。

立個表率？恐怕是想讓自己立個惡毒殘忍的表率罷。

周旖錦心中苦笑，抬起頭看著文婕妤一副偽善臉，頓時又覺得有些惡心。

好歹也是多年真心相待的姐妹，如今在面前虛假意，更讓人心寒。

周旖錦沒理會，文婕妤自覺有些沒趣。看著周旖錦吃下，只得訕訕笑道：“這糕點還熱著，姐姐快吃些。”

糕點被遞到面前，文婕妤湊過來，眼角閃過一勢在必得的得意。

周旖錦放下手中繡了一半的花樣，深深看了文婕妤一眼，從懷中拿出手帕接過，作勢往里放去，遮擋片刻，又眼疾手快將糕點攏住，收在帕子里。

“這糕點有些干，本宮不吃。”周旖錦喝兩口茶水，作勢皺起眉。

“是妹妹手藝陋，比不得姐姐宮里的大廚。”看見周旖錦吃了，文婕妤并未疑心，一顆懸著的心也落了下來。

棲宮里點著香，裊裊煙籠罩，恍如踏仙境。

文婕妤自覺不宜多留，寒暄兩句便匆匆離開了。

文婕妤走后，周旖錦的臉才霎時冷冷的沉下去。

哪怕文婕妤當著自己的面吃了一塊糕點，仍放心不下，喚來一旁的蘇新：“你去一趟太醫院，請——”

周旖錦一時間愣住了。

太醫院本沒有自己親信的太醫，從前無礙，也并未留心，如今細細想來，大抵太醫院那一行人早就被皇帝收買，別說幫查看，恐怕恨不得取命。

“罷了。”周旖錦低著頭，輕輕嘆了一口氣，扶額沉思。

忽然，念頭一閃。

翠微宮的張才人好像是玥國來的，玥國極重醫，或許能請來查看一二。

“阿，你去翠微宮請張才人來，就說本宮子不適，讓過來瞧瞧。”

蘇新應下來，周旖錦又補充道：“你悄悄過去，別太張揚。”

棲宮風雨初歇，儲秀宮卻不得安寧。

瑤妃一淺綠石榴，外披一件青的敞口紗，坐在桌邊，皺著眉把玩著手里的珠花。

座下，蘭嬪一臉憤恨，臉上了大片的紗布，眼眶里盈滿淚水：“娘娘，貴妃欺人太甚！”

“有完沒完，你吵了本宮多天了！”瑤妃終于忍不住，怒而一拍桌子，金燦燦的護甲磕出一聲脆響。

蘭嬪死死咬著，怕眼淚滴下來浸臉上的紗布。“都怪嬪妾位份太低，這幾日去養心殿，皇上都不肯相見。”

“你還真以為皇上會管？”瑤妃搖搖頭，冷笑道：“因為丞相府，皇上把都慣什麼樣了！別說是你了，就算挨打的是本宮，皇上也未必會責罰。”

“可是嬪妾是為娘娘采花!”蘭嬪委屈道，“當時好看的花都被貴妃摘去了，嬪妾實在著急，才和貴妃娘娘頂撞了幾句，可心腸狠毒，竟不由分說，命人打了嬪妾的臉……”

瑤妃聽了更是來氣：“本宮讓你采花，不是讓你去惹惱貴妃！”

蘭嬪見狀，淚水漣漣：“若只是嬪妾罰便罷了，貴妃還說，就算是娘娘去了，也是要罰您的！嬪妾、嬪妾怎麼能任由這樣欺辱娘娘……”

瑤妃厭惡地一腳踢開跪在地上的蘭嬪，臉鐵青，沉默了半晌，還是說道：“無用的東西，還要本宮來替你善后。”

喝了好幾杯茶水，才堪堪冷靜下來。

最近周旖錦作實在是多了些。

蕭人有孕之時，常來宮里說自己不適，留心查看，發現那煮補品的宮次次都會在煮上涂抹致人嘔吐腹瀉的藥，得知那補品是周旖錦送的，便順水推舟，將那藥換了致人落胎的劇毒。

向來想著靠四皇子當上皇太后，那個沒頭腦的蕭人竟還求到這里，傻傻的以為自己會幫養胎。

本以為可以一舉搬倒周旖錦，坐收漁翁之利，卻沒想到危急關頭，被皇上給攔住了。

皇上平日里不是最討厭周旖錦了嗎，怎麼還會替瞞？

看著地上的蘭嬪，瑤妃心里愈發煩躁。

“本宮去棲宮會會！”

瑤妃換了華麗的宮裝，帶著侍從一眾，浩浩便來了棲宮。

“淑貴妃——”瑤妃氣勢洶洶走進門，拖著長長的尾音。

屋，云煙裊裊，蘇新提著人捶，正輕輕為周旖錦捶。

地龍已經燒起來了，周旖錦半瞇著眼，上松松垮垮披著一件水藍的袍，云霧般的墨發輕垂在出來的一片雪白肩膀上，端的是一副花容月貌，得令瑤妃有些移不開眼。

回過神來，瑤妃敷衍地行了個禮：“見過娘娘。”

周旖錦本昏昏睡，見到來，緩緩回眸。

極白，眼眸確是黑白分明的濃郁，薄微抿，瓣鮮妍如，愈襯得不染塵埃，如明月高懸，要人尊敬仰視。

周旖錦漫不經心地看了兩眼：“你來做什麼。”

聲音清脆，帶著些慵懶的纏綿之音，聽得瑤妃嗓子一，臉也難看了起來。

“嬪妾是來問娘娘的，”瑤妃角勾起一得意，“前些日子娘娘險些罰，皇上說讓您好生將養，半月后的馬球會，便給嬪妾主持了，不勞娘娘費心。”

原是來這炫耀的，周旖錦眸子里流出幾分不悅。

瑤妃想給個下馬威，繼而又道：“娘娘不更事，做事疏忽也是正常，宮闈大事，還是嬪妾為娘娘分憂為好。”

貴妃不過仗著母家權勢，比大一級罷了，自己深魏景寵，又有子嗣傍，別說統領六宮之權了，人人都說，這后位也遲早是歸的。

周旖錦皺了皺眉，角浮現一抹淡淡的笑意：“怎的這麼著急，本宮以前倒沒聽說，瑤妃原是喜歡撿別人剩下的。”

霎時間，瑤妃臉一陣陣發白，心里滿是不甘。

周旖錦暗示什麼，心里一清二楚。

沈秋瑤家世尚可，自恃尊貴，這些年最忌憚的便是姐姐昭明先皇后沈秋月。

雖沒人提起，但人人心知肚明，能有今日的殊華榮寵，全是仰仗著皇上對姐姐的意。

小時候未出閣時，沈秋月是全家人捧在掌心里的明珠，知書達理，溫婉賢惠，而自己只是不寵的庶，隨著姐姐一并嫁進府邸，直到封了側妃又有了孕，魏景也沒有多看自己一眼。

含辛茹苦將四皇子養大，帶著他去魏景書房匯報學業，卻聽見屋，姐姐啜泣漣漣，魏景拍著后背，說大皇子若正常長大，必定比四皇子聰明有才的多。

那天寒風刺骨，妒忌如野草，在心里瘋長。

沈秋瑤也是第一次看見，往日里不茍言笑的魏景，竟也有那樣溫的一面。往后過了許多年，直到姐姐忌日那天，魏景在床榻上喊沈秋月的名字，神也是一樣的溫繾綣。

心底一陣陣的刺痛，瑤妃臉也染了憤恨。

“淑貴妃，”直愣愣盯著周旖錦，眼神里裹挾著一片暈不開的狂意。

瑤妃角忽然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打量著金碧輝煌的棲宮：“你既不客氣，本宮也不介意，告訴你一件事。”

知道這是宮里的忌，魏景不敢提及，卻很想說給周旖錦聽，讓也和自己一樣的心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