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玉碎
染滿了均勻藍的天空,只有那麼一淺淡的云,便是那麼一云,都仿佛要消散在干冷的空氣中。
純粹到毫無雜質的藍天下,綿延起伏著的是位于北京北部的天壽山麓。
這里是華北平原、燕山山脈和太行山脈三個地形界之,出山海關可直抵東北平原,出居庸關則踏蒙古草原,沿京杭大運河而下,直通江南。
這里三面環山易守難攻,是整個中原地帶的核心,從來也是兵家必爭之地。
這里更是風水學上絕佳的藏風聚氣之地,有圣人登殿之水,世產明君,外有公侯拜舞之山,永來朝貢。
這是明朝諸位帝王的安葬之。
初挽坐在牛車上,在那牛糞和干草的氣味中,仰著遠十三陵山脈,看著遠的巍巍嶺峰,在心里輕嘆了一聲,我又回來了。
怎麼能想到,竟然又回到十幾年前,回到了一九八四年的天壽山麓。
初挽是看著明十三陵長大的,就長在十三陵腳下。
在十九歲那年,遵從爺爺的囑咐,守了老輩的約定,嫁了城中的陸家,為了陸建時的妻子。
平心而論,婚后日子過得不錯,陸建時對頗為喜歡,陸家長輩也對疼寵有加,婚后仗著家里祖傳的那些本領,在古董市場上混得風生水起,一手進一手出,以藏養藏,漸規模,之后在琉璃廠開了兩家古玩店鋪,憑著絕佳的眼力,也憑著驚人的膽識,發了大財。
到了九十年代中期,已經價不菲,游走于世界各大拍賣市場。
本來一切都好好的,結果沒想到,的人生竟然遭遇了瓊瑤式的狗事件。
突然發現,陸建時竟然在外面包養了一個人。
他竟然包養人!
早知道這樣,干嘛選他?
其實初挽嫁陸建時前,已經在村里談了一個對象,那對象是北京城里下鄉郊區的知青,有些文化,兩個人還算說得來,便談了對象。
誰知道談了半年,那對象考上大學,直接就進城了,過了一個月就和分手了,說兩個人“沒有共同語言”,再之后,人家就找了同班同學。
當時初挽備打擊,覺得自己被整個世界背叛了,恰好太爺爺拿出早年和陸家的婚契,讓嫁陸家,陸家在四九城里說出去響當當有排面的人家,考慮了考慮,到底是答應嫁陸家。
彼時陸家那一代孫輩沒結婚的還有四五個,陸家老爺子說了,可以讓隨便挑。
也就沒客氣,想著那就隨便挑一個吧。
還沒等細想怎麼挑的問題,陸建時就開始對獻殷勤,挽挽長挽挽短的,事事心,周到,看陸建時長得模樣還行,人也不錯,心想那就挑他吧。
帶著陸建時給自家太爺爺過了眼,就匆忙嫁了。
嫁過去后,和陸建時悉了,對陸建時的優缺點看得跟明鏡似的,知道他格很有問題。
但到底是自己丈夫,覺得也沒什麼大不了,誰沒有缺點呢,也有一大籮筐的缺點,反正大家湊合過日子就是了。
況且陸家權大勢大,即使陸家老爺子沒了,陸家叔伯那一輩包括自己公公,都對自己頗為呵護,他們是得了陸家老爺子命的,說是不能委屈了。
是以對于陸建時,也就忍讓了,畢竟得了一些好。
倒賣古董,把生意做得那麼大,明里暗里也得罪了人,惹人覬覦,為什麼能平安無事,還不是因為是陸家兒媳婦。
陸家兒媳婦就是沒人敢惹。
但凡沒了那層份庇護,生活哪能那麼滋潤呢,怕不是早被人覬覦了。
不管怎麼樣,覺得自己和陸建時也算是各取所需,得陸家兒媳婦的份,而他則是吃的用的敗的。
掙了那麼多錢,白花花的鈔票,而他下海經商后就沒拿回來一個子兒,今天想做房地產明天想投資建廠,腦袋一拍就是一個主意,最后投進去的錢都打了水漂。
那些錢,還不是的?
不嫌棄他沒本事,互相忍讓著,日子也就這麼過了,可誰知道,他竟然用的錢在外面包養了一個人。
他包養的是一個拐彎的遠親表妹,他竟然還在那個表妹跟前埋汰,當時怎麼說的來著。
他說:“你表姐這人,看著模樣不錯,也有本事能掙錢,但其實是塊木頭,眼里沒男人,整天惦記著那堆老玩意兒!娶,我這日子過得也悶,還不是得忍著!”
當時初挽聽了就詫異了,心想你不滿意你怎麼早不說?誰要你忍著了!
到了這時候,初挽真是后悔不已,當時他幾個堂兄弟,怎麼就挑了他?現在看,他竟然是陸家那個最沒本事的!
吃飯也就罷了,還好意思用吃飯的錢去包人,還好意思背后埋汰!
這也怪,分明就是瞎了眼!
當時就打算離婚了。
反正已經當了十幾年陸家兒媳婦,現在離婚了,陸家長輩也不能不管了。
結果可倒好,要離婚,他還不愿意了,死皮賴臉的,就是不放手。
就有些惱了,恰好當時陸家長輩沒幾個在北京,只有他七叔在,于是便請了他七叔來主持公道。
七叔一直對頗為照顧,幾乎有求必應,現在聽了一番訴說后,二話不說,表示這婚必須離,他給做主,三天陸建時不離婚,他押著他去離。
本來七叔這一說,也高興的,當即謝并送走了七叔,就要和陸建時趕去辦離婚。
可誰知道,要出門的時候,這位七叔已經離婚多年的七嬸突然來了,聽那意思,以前去國現在回來了,混得不好走投無路了,找了七叔想復合,但是七叔沒理,便想求陸家的人幫忙說句話。
初挽覺得莫名其妙,可以找長輩做主求離婚,可長輩憑什麼找說求復合?這完全不搭界,我一個晚輩,你走投無路關我什麼事?我還能勸長輩娶你?
也就沒搭理那位前任七嬸,想送客,這時候,堅決不想離婚惱怒的陸建時不知道怎麼,竟然舉起了一樣東西。
他舉起來威脅初挽,表示堅決不離婚,不然就給砸了。
初挽一看陸建時舉起的那東西,心都提起來了。
他舉著的正是初挽視若命的九龍玉杯。
明明放在保險柜中,并加了三層鎖,怎麼就讓他拿到了!
當時初挽臉都白了,渾發涼,手指抖,威利,想讓陸建時趕給放下。
陸建時面目猙獰起來,說他投資的房地產被人坑了,賠了一個,初挽不出錢幫他填窟窿他就完了,所以他不想離婚。
初挽便和他談,苦心婆口,說可以給他錢,讓他開價,可陸建時不想要錢,他就要繼續和初挽過日子。
初挽沒辦法,只好答應。
陸建時得意起來,要求初挽趕寫下字據,還要初挽出的各種證件和存折,不然的話,他就要給好看。
為了要挾,他故意拿著那九龍杯隨意晃,要求趕“表現誠意”。
初挽被拿住肋,只能事事依從,只求他趕放下那九龍杯。
本來陸建時也不想摔,陸建時只是想要挾,聽話就行了。
可是誰也沒想到的是,那位被已經送客的前任七嬸突然又回來了,哭著仿佛要說什麼,而的出現,讓陸建時一個分心,那九龍杯就直接跌到了地上。
初挽想起這個畫面,深吸了口氣,只覺得心都在跟著抖。
明明已經重新回到了十幾年前,回到了十三陵山脈下,坐在了一九八四年的牛車上,聞著八十年代干草和牛糞的原始氣息。
可是依然心痛。
九龍杯,那是太爺爺臨死前的牽掛,是讓初家陷紛擾整整半個世紀之久的謎團,是上窮碧落下黃泉才得到的寶貝,是付出幾乎全部家耗費了數月心才即將修復的嘔心之作。
這是放在世界上任何一個頂尖的博館中,都必須是鎮館之寶的稀世之品。
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這麼一件絕世國寶直接跌到了地上,摔了一個碎。
當那九龍杯落在地上,“砰”的一下子玉渣四濺的時候,只覺得,眼前出現了白紅綠藍各種……覺得這個世界幻化了另一個模樣。
等再次恢復意識時,便穿著藍布老棉襖,坐在了回去永陵村的牛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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