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墜。

　再下墜。

　不斷下墜。

　“砰——”

　驚醒。

　顧慎睜開雙眼，自己站在一片廣袤無垠的曠野之上，漫天的草屑隨風而，天頂被烏云得很低，灌鉛云層里約有雷聲而不發的低鳴，整座世界靜謐，死寂，像是即將來臨的末日。

　這里是……

　記憶浮現，停滯在最后羅師姐對自己點出的那一指上。

　“這里是神系超凡者施加的夢境。”

　悉的聲音響起。

　顧慎愕然轉頭，看到了心心念念的那襲小白，擺被風吹起，出的小。

　看到顧慎錯愕的神。

　褚靈捋起鬢角的一抹龍須長發，笑著問：“怎麼，你不想看到我？”

　“沒有沒有，怎麼可能？！”

　顧慎連忙擺手，他斟酌了一下措辭，緩緩道：“只是沒有想過……會在這里遇到你。”

　他有些悵然。

　如果這里是羅洱對自己施加的夢境，那麼現在的一切，都只是自己的想象嗎？

　“這里雖然是夢，但發生的一切都將為你真實的記憶。”褚靈認真地說：“真實與虛幻，本來就是界限模糊的兩個世界，縱我們的神意識，沒有人能描繪出確切的實，形態……但它卻真實的存在。而在這樣的夢境中，神意識就能夠得以象的顯化。”

　顧慎又想起自己與褚靈的初遇。

　那班“零零幺”號列車……那也是一場夢境麼？

　“至于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里……原因，現在還不是解釋的時候。”褚靈輕輕道：“顧慎，你只需要記住，即便沒有【深海】，我也可以與你【神鏈接】。所以……”

　“只要你需要我，我就會出現。”

　向顧慎，“一定。”

　顧慎怔怔看著，在這片夢境幻化的世界中，一切都是那麼廣袤，看不到邊際的曠野，能夠淹沒年的葉海，到頭頂幾乎崩塌的烏云。

　在這個世界里。

　一個人是如此的渺小，而且孤獨。

　但多了一個人，就不再渺小，也不再孤獨了。

　“嘶……”

　顧慎覺得有些頭疼，低聲道：“想起來了，之所以會來到這里，是因為羅師姐要給我看一樣‘東西’……那樣‘東西’是什麼？”

　對于這個問題。

　褚靈只是微笑，并不答復。

　顧慎意識到，這個問題的答案……需要自己親手來揭開，他手抓住一片飛旋的草屑，這里的一切都很真實，葉片上有殘余的冰渣霜屑，看起來還沒完全解凍。

　用力。

　冰渣被碎水。

　越來越多的草屑飛起，有些掙了霜雪的覆蓋，有些舒展綠的芽，這座眼灰白枯寂的世界，在雷鳴的覆蓋下，逐漸變得青綠起來，像是一副上了彩的畫卷。

　在電子洪流洶涌的時代，早已看不到這樣的景，如今的鋼鐵叢林里滿是冷糲的樓廈怪，一株新生的春草，很快就會被踩彎腰，一塊嶄新的地皮，很快就會被連拔起……即便是未經開發的荒蕪地帶，也很難看到大片大片連綿的曠野。

　隨著這副畫卷的拓展，枯寂和破敗被一掃而空，轟隆隆的雷聲愈演愈烈，似乎有一抹無形的水從遠而近地推來——

　顧慎好像看到了萬生靈，都在復蘇，枯冬破滅，春季來臨，無數葉草席卷而來，霜雪被震散抖碎。

　他下意識調整自己的呼吸。

　一切的聲音都變得清晰，包括自己的呼吸……時間在這一刻，也似乎變得緩慢。

　無形的力量，指引著顧慎坐下子，化為曠野上的一渺小春草，坐下的那一刻，他的頭發凝結了一層薄薄的霜雪，但很快就被風吹散——

　許多草屑被吹起。

　而他巍然不。

　這一刻，似乎有許多文字注腦海，又似乎是無數連續的虛擬意象，破碎的線條，涂抹的彩——

　伴隨著穹頂的一道轟鳴。

　春雷響起。

　信息在腦海中炸。

　連綿細雨落下，勢頭并不大，但卻將整座曠野覆蓋，雨垂落，并未讓人到寒冷……反而讓人到，無比的溫暖。

　這是一場春雨，帶著整個世界離寒冬。

　草屑落下，落在顧慎的眉梢，肩頭，發。

　年忘卻了一切，呼吸起伏平穩如石，在這場夢境中，顧慎好像做了一場更深的夢，他的神力在緩緩增漲，每一秒過去，都覺得心中踏實，安定。

　穿著小白的，在他旁，微笑著陪伴，靜靜看著。

　無數草屑呼嘯著飛過，又被雨打下，唯獨落在褚靈邊的時候，化為了殘破的數字，這個完的真實世界，因為的存在，多了一小片無法接，無法的虛幻地帶。

　……

　……

　不知過去了多久。

　顧慎緩緩睜開雙眼，應著自己的變化。

　他覺得自己好像睡了很久很久的一覺，這場夢境世界，反倒是如同真實一般。

　因為用真理之尺，連夜休息不足的那種疲倦，此時此刻全都清掃一空，顧慎現在心中填滿了類似于“春來復蘇”的積極緒。

　他終于明白，羅師姐口中所說的，那個能夠幫助自己掌控超凡力量的東西，到底是什麼了。

　這個夢境，更像是一場授課。

　沒有什麼，比臨其境更好的教授方式了……這一整個夢境世界，從草屑，到驚雷，萬生靈，都在教授自己……如何去呼吸。

　這是一門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呼吸方法。

　“太不可思議了。”

　顧慎雙目變得更加清亮，熠熠生輝，他向褚靈，眼中滿是謝。

　在長眠之時，顧慎能夠覺到，一直有人陪在自己旁。

　“這是顧長志留給裁決所的《驚蟄》。”褚靈聲地說：“尋遍五大洲，應該都不會有比《驚蟄》更適合新人的呼吸法了，只要掌握這門呼吸法，時常錘煉神，就可以大幅度降低‘失控’概率。”

　“驚蟄……”

　顧慎握了握拳，他覺自己蘊藏了很龐大的力量，現在神變得異常飽滿沃，仿佛有揮之不盡的力。

　脊梁骨，就好像藏了一道雷霆。

　正如驚蟄二字！

　“唯一的缺點，就是《驚蟄》的參悟，非常非常非常……困難。”

　褚靈一連用了三個非常，同時向顧慎，眼神有些復雜，道：“絕大多數人，即便有機會來到這座夢境世界，也不會產生一丁點的共鳴悟。”

　顧慎低頭看著自己手掌的草屑。

　很難麼？

　但自己的參悟，似乎沒遇到任何困難……一切都是如此的順利，甚至用一馬平川來形容，也毫不為過。

　“你選擇【神鏈接】，是害怕我遇到麻煩麼？”顧慎笑了笑，“抱歉，讓你失了。”

　褚靈不置可否，“是，也不完全是。”

　“如果我不進這場夢境世界……你參悟完《驚蟄》，這場夢就該結束了。”

　褚靈抬起頭來，向春雨殆盡后的世界盡頭，遠方的烏云散盡，云層破碎，視線盡頭的地平線竟然開始收。

　這個夢境世界已經開始崩塌，但天幕上空，有一片片模糊的符號碼降落，于是驚蟄夢境的崩塌速度被拖得無比緩慢。

　“你現在還不能出去。”

　顧慎愣了愣。

　“現實世界只過去了十五分鐘。”

　褚靈簡單的解釋，道：“裁決所歷史上最快的參悟記錄，是一小時四十五分鐘。你現在出去的話……周濟人再怎麼保護，裁決所那幫人應該都會提議把你切片研究了。”

　“……十五分鐘？！”

　顧慎訝異，如果告訴自己，在這座驚蟄夢境中已經過去了十五個小時，他都相信。

　現實世界竟然只過去了一刻鐘。

　顧慎明白褚靈的意思。

　在許多游戲中，第一的記錄總是被刷新，如果比原先第一名快一丁點，那麼打破記錄者，是可敬的新任冠軍，可如果快上數倍，數十倍……那麼人們大概會認為，這個人是可恥的作弊者。

　“驚蟄世界快要崩塌了。”

　顧慎看到了遠方天際的塌陷，他現在很不想出去，哭無淚，“咱們還能撐多久？你早點告訴我，我可以在這里睡一覺再參悟的。”

　“夢境世界里的很多事，是不自己主意識掌控的。”褚靈微笑：“潛意識決定了夢境結果，如果你選擇睡覺，或許會在下一層夢境中完參悟。這也就是為什麼，很多人殫竭慮想要參悟《驚蟄》，嘗試各種手段，最終卻仍然失敗的原因。”

　“好消息是……在我的延緩下，這個世界崩塌的速度變慢了。我們仍然會為新的記錄，但只會比第一名快一丁點。”褚靈出一手指，出罕見的俏皮笑容，“一丁點。”

　“一丁點？”

　“比原先的第一名，還要快上一丁點？”

　顧慎長嘆一聲，誠懇發問：“褚靈大人您神通廣大，可以讓我為吊車尾嗎，比最后一名慢一丁點的那種。比起當第一名，我更擅長躲在后面，那樣真的很有安全。”

　微微側頭，眼神困。

　有些不能理解，顧慎想要為吊車尾的原因。

　所有人都想為第一，都想為創造紀錄的人，芒萬丈，人矚目。

　“我從來都只想要當一個平平無奇的普通人……”

　“從來就不想芒萬丈也不想人矚目……”

　顧慎深呼吸一口氣，原本很慢的語速，逐漸加快：“當了第一名，就會有很多人平白無故地對你抱有期，你必須要拼命往前跑，要跑得越來越快越來越快，也不再能夠停下來。樹先生用特赦令救了我，師姐師兄千里迢迢來教導我，他們給我換了新房子給了我一大筆錢，我現在覺自己拿不到‘s’級就對不起他們。可是……褚靈你知道嗎，他們那麼努力地幫助我，卻不知道我就沒有那個所謂的狗屁超凡能力！”

　褚靈怔怔看著年。

　春雨之后，草屑和水珠黏在顧慎的面頰兩旁，那雙清澈的瞳孔中，三分是掙扎，七分是痛苦。

　其實他不是不想當第一名。

　而是害怕辜負那些人對自己的好。

　顧慎只覺得這一切都發生地太快，而且太荒唐，十五天后，就是裁決所的審核，他們要對自己的“超凡能力”進行評級……可是誰能想到，自己本就沒有超凡能力！

　特訓又有什麼用？

　參悟《驚蟄》，又有什麼用？

　自己就算竭盡一切努力，也注定所有的努力，都是一場空。

　“誰說的。”

　傾塌的世界盡頭。

　有溫的聲音響起。

　“誰說你沒有超凡能力……”

　褚靈搖了搖頭，滿臉認真，聲音真摯，與雨水一同擴散，氤氳在四周，讓人心神安寧。

　“你只是還沒有覺醒而已。”

　世界在緩慢崩塌。

　顧慎不再去看草屑，雨水，殘云，他眼中的景都不再重要了，剩下的只有這個。

　他在褚靈眼中看到了與其他人眼中不一樣的東西。

　不是期，也不是鼓勵，安。

　而是斬釘截鐵的宣告，一定真的預言。

　“顧慎，你要相信自己……配得上‘s’級的評價！”

　……

　……

　夢境世界中的時間概念無法被理解。

　明明參悟的時間很慢。

　崩塌的時間卻又那麼快。

　沒有發生什麼，世界盡頭已經映眼簾，天際崩塌，取而代之的是無數塊模糊的代碼。

　褚靈站在黑暗中笑著說道。

　“既然你不想當創造紀錄的那個人，那我就陪著你走在后面好啦。路還很長，很長……”

　這一次，換出手，想要年。

　這一次，依舊沒有真實地到——

　碼紛飛。

　黑暗籠罩。

　夢境，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