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學堂里的一日過得很快,到了傍晚時分就下學了,夕斜照,學生們三三兩兩結伴而行,往外走去,明園大門外,各家的馬車已經等候多時了。
黎素晚一眼就看見了悉的影,高興地喚道:“哥哥!”
那年回過頭來,正是黎行知,見到妹妹,他面上的表變得和,道:“今日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黎素晚搖首,笑道:“我好多了,哥哥別擔心啦。”
黎行知手了的頭,道:“你子不好,我不擔心你還能擔心誰?”
黎素晚心中升起一種揚眉吐氣的暢快,下意識去看黎枝枝,想知道是何反應,會不會妒忌,難過,以至于忿忿不平?
然而并沒有,黎枝枝甚至都沒有看這邊,正在輕聲和蘇棠語說話,面上帶著笑意,不知說到什麼,兩人一同笑了起來,黎枝枝的眸中盛滿了點點碎,使得那張臉愈發生漂亮,令路人都忍不住多看幾眼。
一時間,黎素晚的心中反倒燒起了妒火,恨不得大聲告訴所有人,你們在看的這個人,表面鮮罷了,實際上是個出低賤的泥子,鄉佬,本不配出現在這里!
“晚兒,怎麼了?”
黎行知疑地順著的視線看過去,黎素晚立即拉住他,笑道:“沒什麼。”
黎行知順手的頭,道:“上馬車吧,咱們回家。”
黎素晚點點頭,才上了馬車,忽然扶著車門,一張小臉煞白,道:“哥哥,我有點難。”
黎行知眉頭皺起,張道:“怎麼了,哪里難?”
“頭疼……”
聽罷這話,黎行知有些著急,立即上了車,吩咐車夫道:“快回府,大夫來給晚兒看看。”
車夫應了,一甩馬鞭,馬車便轔轔行駛起來,很快就將明園拋在了后頭,在黎行知關切的詢問聲中,黎素晚有些得意地想,明園這麼遠,黎枝枝最好半路走丟,再也找不回去。
明園門口的車馬漸漸了,變得冷清下來,直到最后只剩下黎枝枝一個人,夕在天邊滾落了一片燦爛的云霞,緋淺,橘黃深紅,十分漂亮。
黎府的馬車應當是已經來過,接上黎素晚就走了,并沒有等黎枝枝,也不意外,這種事上輩子就遇到過好多次,從明園到黎府,坐馬車要一刻鐘,走路大概是小半個時辰,不算太遠。
……
明園,小書齋。
這是整個明園最偏僻的地方,原本應該十分安靜,但是這會兒卻吵得很,確切來說,吵的只有一個人,著鵝黃衫的抱著廊柱,哭得聲嘶力竭:“我不回去……嗚嗚嗚不想回去!”
蕭晏握著一卷書,好心提議:“你要不要在地上打幾個滾?”
蕭如樂竟真的滾在地上了,蹬著哭嚷:“你是壞人……壞人!姑姑救命!”
蕭晏十分冷靜,任由滿地打滾,甚至還有心繼續看書,蕭如樂哭到聲音嘶啞,也沒換來哥一個眼神,于是更難過了,噎噎地哭,一不留神,額頭在地上磕了一下,砰。
蕭晏終于抬起頭,評價道:“腦門,磕得好,多磕幾下,說不定你就恢復正常了。”
蕭如樂癟起,大眼睛里蓄了淚,眼看就要決堤,正在這時,一個和的子聲音傳來:“你總欺負阿央做什麼?”
蕭晏回頭,只見園門口立著一個貌婦人,穿了一襲螺甸紫的織錦暗花宮裝,發髻高挽,金簪華釵,氣質雍容尊貴,正是永寧長公主蕭貞。
蕭如樂一見,立即從地上爬起來,撲到長公主懷中,委屈得不行:“姑姑!”
蕭晏翻過一頁書,漫不經心地笑道:“我不欺負,往后總有人要欺負,倒不如我自己來。”
蕭如樂用力瞪他:“壞人!”
在地上打了滾,渾臟兮兮的,頭發散,珠花也掉了,長公主讓婢取了玉梳來,親手替梳好頭,又哄去換裳,這才看向蕭晏,以及他下的車,問道:“怎麼樣了?”
蕭晏并不怎麼在意,把書合上塞回書架,口中只道:“大概好不了了。”
“胡說什麼?”長公主柳眉蹙起,道:“我聽說南方滄州有一位神醫,已派人去請了,等過一陣子就會到京師。”
“您別費心了,”蕭晏抬起眼看著,他的手隨意支在車扶手上,寬袖開,出腕上的紫檀佛珠,他又重復了一句:“姑姑,您別為我們費心了。”
書齋里很安靜,姑侄兩人對視,蕭晏看似散漫,但目中有冷,只一閃,又沒在那墨的瞳仁里,再無可尋,最后是長公主率先移開視線,道:“你傷了,往后總是不方便。”
說著,輕嘆一口氣:“你還小呢,小五。”
“姑姑!”
蕭如樂不知從哪里冒出來,開心地撲長公主的懷中,滿懷期待地道:“姑姑,阿央換了新服,好不好看?”
說著,拉起擺轉了一個圈,裾如曇花開合,滿懷期待地看著,長公主手了的頭,微笑道:“阿央最好看了。”
蕭如樂立即出了可的笑容,像是害,又轉向蕭晏:“哥哥——”
沒等說完,蕭晏就來了一句:“不好看。”
他一如既往地不給妹妹面子,挑剔道:“桃紅配柳綠,西施都穿不了這兒。”
蕭如樂大打擊,癟了癟,眼里瞬間就包了兩汪淚,蕭晏并不留:“哭起來就更不好看了。”
“嗚哇——”
盡管蕭如樂百般不愿,最后還是跟著蕭晏上了回宮的馬車,車轔轔駛過長街,車里輕晃,簾子被放下來,遮去了天,蕭晏沉默地坐在影中,手中拿著書簡,指尖無意識地挲著佛珠,夕自車簾隙照進來,細細長長的一道,蕭如樂好奇地手去抓。
用雙手做了一個掬的姿勢,小心翼翼地放在蕭晏的書簡上,蕭晏問:“做什麼?”
蕭如樂認真道:“把送給哥哥,這樣就不覺得黑了。”
蕭晏不語,他看向妹妹,手輕的額頭,那里紅了一塊,還微微腫起來,是之前磕的,他道:“還疼嗎?”
“不疼啦。”
搖頭晃腦地趴在車窗旁,掀起簾子往外瞧,一派天真,蕭晏失笑輕嘆:“沒心沒肺。”
誰知正在這時,蕭如樂忽然大起來:“姐姐!姐姐!”
蕭晏轉過頭去,過窗口,正好看見了一道纖細的影,不知誰家院子外種了一株梨樹,此時正是花期,梨花開得繁茂熱鬧,潔白無瑕,堆疊如雪,在金紅的夕下著蒙蒙的暖,立在樹下,仰頭過來,余暉將的眸子映得剔,像是漂亮的琥珀,十足人。
和他的貓有點像。
蕭晏腦子里莫名冒出了這個念頭,蕭如樂已經停了馬車,趴在窗邊,語氣歡快地和打招呼:“姐姐,你怎麼在這里?”
這是去往朱雀街的方向,蕭晏微微瞇起眸,不聲地打量黎枝枝,獨自一人,邊也沒個仆從,這里距離明園很近,應當是在趕路,難道黎岑為戶部侍郎,已經摳到黎府小姐出門都沒有車馬代步了麼?
這麼一會功夫,蕭晏的心中已經轉過許多念頭和猜測,面上卻半點不顯,拿出他往日慣用的溫和姿態,對黎枝枝道:“黎小姐,真巧。”
黎枝枝也沒想到竟然會上他,神有些訝異,爾后頷首微道:“柳……先生。”
微妙地頓了一下,又對趴在窗口的蕭如樂道:“柳小姐。”
蕭如樂眼迷茫,傻乎乎道:“我不柳小姐,我——”
沒等說完,便被蕭晏微笑打斷了:“阿央就好,黎小姐這是要去哪里?”
黎枝枝如實答道:“明園放了學,學生正回家呢。”
蕭如樂天真問道:“姐姐怎麼不坐車?”
這話倒黎枝枝不知如何回答了,倘若問的人不是蕭如樂,而是旁的什麼人,便可以說出各種頗技巧的答案,但蕭如樂是個傻子,聽不懂那些。
黎枝枝只好答道:“因為沒有馬車來接我。”
站在梨花樹下,夕將的影子拉得細細長長一條,像一株纖細的草,稍微用力就能折斷。
伶仃的瘦,看起來倒是有幾分可憐了。
蕭晏微微瞇起眼,開口道:“上來吧,柳某順道送黎小姐回去。”
說到這里,他頓了頓,在黎枝枝拒絕之前道:“正好還了你今天救阿央的恩。”
蕭如樂歡呼一聲,立即下馬車去拉黎枝枝:“姐姐,我們一起坐車!”
黎枝枝猶豫了片刻,天不早了,獨自一人走夜路確實不安全,半道遇上追著人吠的瘋狗倒還罷了,還有醉醺醺的酒鬼,咒罵不休的賭徒,有一回甚至到賊人正在翻墻行竊,嚇得黎枝枝撒跑出一里地才敢停下來。
不管這柳鶴是不是明園的先生,他對自己的妹妹很好,瞧著不像是壞人,黎枝枝終究沒有拒絕,道過謝之后,便上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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