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三年的九月，盛夏才過，殘留暑熱。清晨六點的南樟一中外，熱鬧匆忙。

　大片香樟樹植于街道兩側，簇簇地下來。致行路的街道本來也不寬闊，再被橫穿岔的車輛一鬧，幾乎走不道。

　夏知予被拍爛的車喇叭嚇了一跳，下意識地站住步子。的視線從英語必修一的單詞表上挪開，四張了一下，意識到自己走在鋪了路緣石的人行道的里側，不會有車輛往來，很安全，這才松了口氣，繼續低頭往前走。

　“夏知予！”

　沒走幾步，就有人隔著馬路喊的名字，然后不停地朝招手。

　夏知予轉頭一看，是的同班同學，程岐。

　程岐留著齊耳短發，單肩背著書包，嗓門跟子一樣，可以蓋過囂的車鳴聲。

　聽見程岐喊，也回應揮手，肩上的風掃過耳廓上的碎發，馬尾輕輕晃，整個人平淡放。

　程岐從家長的電車后座上跳下來，帆布書包往后一甩，小跑穿過馬路，自然而然地挽上的手臂。

　“終于熬到周五了。再學下去，我都要退圈了。”

　夏知予不太懂的表述。

　“你加了什麼圈子嗎？”

　“生圈！退出生圈啊。就是快死了。”

　整個人抱著夏知予的手臂，消沉地弓著背，視線順著形向下，一眼看到了夏知予手里的英語必修一。

　“這才過了一周，你讓不讓人活了？”

　夏知予卷了卷手里的英語書，也絕：“我覺我底考考得不是很好。尤其是數學，對下來錯多的。數學不行，我就在想，能不能在別的科目上拉點分。”

　市一中一直有這樣的傳統，不論是新進來的高一新生還是高二高三的老生，開學第一周，全校統一進行一次底考。高一看的是底子潛力，高二高三就是查暑假有沒有松懈。

　“可你英語在我們也數一數二了，不是...”程岐突然打趣：“你這是要對標那位嗎？”

　夏知予聽到‘那位’的時候，茫然地‘啊’了一聲，一時沒能反應過來。

　但很快明白程岐里的‘那位’到底是誰，不是沒聽過的名字，大概是覺得差距太大，從未想過拿自己跟他作比較。

　后者是市一中的學神，學校考試斷層第一，就算是在全市聯考上，也很長臉地替學校拿下榜一的名次。

　而前者在中考前發努力，最后也才勉強夠到市一中的錄取線，雖然茍上了南樟重高的名額，但在一中是屬于吊車尾的人。

　手指攥著雙肩包上的調節帶，卷了卷，沒有順著程岐的話題往下聊。

　“實在不行的話，你去競選數學課代表！葛大爺最喜歡學生圍著他問題目了，咱們纏著他，總有一天會把數學績拉上來的！”

　葛大爺就是市一中的學科主任葛進平，雖然有些年紀了，但好在人幽默風趣，教學水平也高。他本來是高三（1）班的班主任，只教高三，今年臨時幫另外一個老師代課，多帶了一個高一的班級，也就是夏知予他們班。

　夏知予還真的仔細思考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問道：“萬一我考得很爛...”

　那能選上嗎？

　“不試試怎麼知道。今天公布各科績，績出來也該選課代表了吧。你去競選，我第一個投你！”凝神想了想：“我記得...葛大爺還帶高三，好像就是‘那位’的班主任，你去沾沾學神的仙氣也好啊！”

　夏知予攥著書包帶，不小心使勁下扯，雙肩包順著的后背往上爬，白T下擺皺了起來。低著頭，沒有繼續這個話題。

　去校門口的路上，要經過一個紅綠燈，現在剛好是綠燈黃燈替的間隙，就是跑過去大概也來不及了。

　二人不約而同地放緩步子，也正是因為步子夠慢，路過一個小巷口的時候，約聽到一些帶有脅迫的談聲。

　“妹妹，這是好東西啊，不試試怎麼知道？聽姐姐的，這是外煙，拿出去多有面子。”

　“味道也很好，不嗆人的。喏，我拆你試試唄。”

　“也就四十來塊，一天的飯錢。這都拿不出來？是不是騙姐姐啊？”

　“快點，你要上課，我們也要上課啊。”

　低低的啜泣聲從巷子口傳出。夏知予和程岐突然意識到什麼，往巷子里瞥了一眼。

　里面，三四個職校的生圍堵著一個高一新生。們手里拿著煙，邊說，邊磕出一，作勢就要往高一新生的邊遞。

　孩別過腦袋，雙肩發抖。

　這樣的事，并不見。

　每年開學，市一中附近就會徘徊著很多小混混，男都有，靠兜賣文掙錢，當然也夾帶一些學校三令五申止的私貨。

　他們覺得市一中的學生書卷氣重，只會讀書，好欺負，就專門堵那些自上學，瞧著乖巧的學生下手。

　做得是強制買賣。

　才上高中的學生，平時沒多零花錢，有時會在這群人的威利下，用高于市面的價格買下他們手里的存貨。

　夏知予意識到，巷子里的這一群人，似乎正在做著這樣的事。

　程岐別過腦袋，拉著的手，埋頭往前走了幾步。

　走到離巷子兩米開外的距離，夏知予突然手扯住了程岐的擺，聲音輕輕的，試探地開口。

　“四十來塊，是不是可以在煎餅攤買十個煎餅果子了？”

　說到煎餅果子，程岐認真想了想：“是啊。陳大爺家的煎餅果子，攤得可大了。”

　“我聽說大爺家的狗窩被風吹跑了，他想為他家金狗買個價值500的不產。”

　“你的意思是...”

　“四十來塊，可以完大爺8%的夢想。”

　的臉上并沒有路見不平見拔刀相助的高漲緒，相反地，說這句話時，似乎還極力控制了自己因害怕而抖的聲線。

　二人互看了一眼。程岐很快明白的意思，這是想幫巷子里的那個孩。

　程岐其實有些詫異，因為夏知予平時太乖了，是屬于干凈純稚的好看，生得又白，這樣的容貌放在哪個學校都是出挑的，但的卻跟外貌完全相反，一下課就安安靜靜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別人跟說話，會很有禮貌地回答。除此之外，什麼事都不冒頭。

　所以現在，程岐很難將堅定的眼神和夏知予的子聯系在一塊兒。

　二人沉默了幾秒，看了一眼周圍開放式的街道。況不妙，還能跑。好像確實可以試試。

　程岐低聲音，附耳說：“助力每一個大爺的夢想。”

　夏知予眸子清亮，立馬點點頭。但有自知之明，知道里邊的人，跟們好好說話肯定是行不通的，打似乎又打不過，更何況，也不會打架。

　“那我們...騙騙看？”

　“騙？”程岐盯著夏知予，愣是沒法相信那一張臉能說出‘騙’這個字。還沒等接這個設定，夏知予就拉著上了圍墻。

　們一步步挪過去，差不多走到巷口的時候，二人一拍即合，開始眉弄眼，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程岐浮夸地打了個哈欠：“累死我了。大清早的，誰會私下買賣東西啊？”

　“也不算空來風，最近學校管得是嚴的，好像是因為有人舉報學校附近經常有人強制學生買東西。不然教導主任也不會親自出馬，在學校附近巡邏。”

　“怎麼我們也得跟著他一起巡邏啊？好像免費勞力。”

　夏知予很配合地回：“誰讓我們是值周生。抓到一個算一個，還能登上榮譽榜，其實也不虧。”

　巷子里突然沒聲音了。

　程岐捂著笑，還不忘給夏知予比個拇指。

　二人著墻，等了許久，沒見靜，程岐又開始加大火力：“看到教導主任了，是不是就這條路沒查了，我去把他喊過來啊。”

　夏知予剛要點頭，垂眼時突然看見巷子口延出一道細長的影。瞠了瞠眼，攥著程岐的手。二人盯著不斷往外延的影，同時屏住呼吸。

　盡管是在白天，也到步步的迫，口開始劇烈起伏。

　慢慢地，視線之出現了生灰珠紋理的延長甲。

　那一瞬間，腦海中涌出無數恐懼的猜測。夏知予和程岐齊齊反省自己，平時就不該看太多的作片，短短幾秒鐘，們竟然連倒地的姿勢都想好了。

　們原本打算見勢不妙就裝作路人避開，但此時腳下的步子卻有千斤重。人在面對威脅時，人的自然防系統會給出反擊、逃離、僵立三種反應。們覺得自己的防系統有點低配，竟然直接越過了前兩個，毫無反應地在一種僵立的狀態。

　就在巷子口將要出現生影的時候，頭頂突然掉落一件校服，校服上帶著簡單的洗的香氣，準當地罩在了們的頭上。

　隨后響起服兜風和從高跳落的聲音。

　似乎有人翻墻進去。

　“賣什麼好東西還藏著掖著？說你呢，巷子口的那位，打火機賣不賣啊？”

　聲音散漫，聽著不大正經，卻又帶著一磁沉的威懾力。

　夏知予幾乎瞬間認出這個悉的聲音。

　生調轉步子，大概是看到新的買主，說話時有點興：“買煙。買煙送打火機。”

　年欠嗖嗖的聲音在巷子里散開：“不好意思啊，不煙。只買打火機。”

　“那不賣。哪有人不煙，只買打火機的？”

　這個時候，似乎有人接了年的話。聲音是從圍墻上飄下來的，夏知予和程岐一人捧著一只校服袖子，當做遠鏡似的，往上看了一眼。

　還有人蹲在墻上，沖巷子里的人說話：“妹妹，做買賣不就講究你我愿麼，這哥要買打火機，你賣他就是了。”

　“你我愿，我還躲巷子干嘛啊？一個打火機本才幾塊，你只買打火機，我大清早地在這兒做慈善嗎？”

　蹲在圍墻上的人沒說話，倒是巷子里的年笑了一聲：“我剛從所里出來，你就當是做個慈善。”

　這話一說。里面突然沒了聲。

　什麼剛從所里出來。

　哪個所啊？

　派出所？

　出來是出來了。問題是這哥是怎麼進去的啊？

　打架？犯事？犯哪門子事？

　們沉默了。大概過去一分鐘，巷子里才傳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算了。我們趕著回學校上課，就當做個朋友，這個打火機送你了。”

　夏知予本來墻聽得起勁兒，一聽到有人出來的靜，顧不上太多，校服就像個燙手山芋一樣，被扯下。一張蒸著熱氣的臉暴在下，突然從僵立的狀態下反應過來，胡拉住程岐的手，一言不發地往前走。

　有種落荒而逃的窘態。

　程岐跟在后面：“魚魚，你就不好奇是誰出頭解決了這個事嗎？雖然說墻上蹲著的那個長得差強人意，但是巷子里那個，一聽聲音就是個大帥比啊。”

　“不好奇。”因為聽聲音，就已經猜到巷子里的那人是誰：“如果你不想我們被真正的值周生抓得話，現在跑，應該還來得及。”

　裝值周生被抓，其實丟臉的。一點兒都不想在那人面前丟臉。

　“值周生？”

　們剛才是為了幫那個孩，才會謊稱自己是值周班的人。但是按照上學期的次，本周的值周班應該是高三（1）班才對。

　“高三（1）班值周的話...我靠，不會吧，你說剛才在巷子里的人是許京珩啊？”

　-

　巷子外，許京珩單肩背著書包，蹲下，撿起被扔在地上的校服，隨意地撣了撣。

　蹲在墻上的人，突然跳下來，一把勾住他的脖子。

　“你真能瞎說啊，什麼你剛才所里出來，你他媽什麼時候進所了，我怎麼不知道？”

　不等那人使勁兒，許京珩就已經率先扣住他的手腕，后扳，小臂青筋明顯。

　“你現在不就知道了？”

　那人疼得呲牙咧，直接喊出一聲HighC：“錯了哥。真錯了。”

　許京珩這才松開他的手，把校服懶懶地搭到肩上，抬眼往紅綠燈那兒看了前一眼，然后收回視線，往校門那兒走。

　那人跟在他后，一邊著泛紅的手腕，一邊碎碎念：“那就算你進所了，你怎麼也不跟我說一下。你早告訴我，我好帶人去所里探視啊。進所也給你把場面撐滿。畢竟這麼好的一個嘲笑你的機會...我的意思是，這麼好的一個展現兄弟人文關懷的機會，就這麼錯過了。”

　他只是淡然了看了那人一眼，還是沒說話。

　那人卻急了，繞到他前面，倒著走路。

　“你不說話是什麼意思...真...真...真進所了啊？”

　“嗯。進所辦點事。”

　“你難道不是在嚇唬那群外校學生嗎？怎麼就真進所了。不是...你平時不打架的啊？怎麼會進所？那留案底了沒？能通融嗎？哥...哥你這都高三了啊，你別嚇我嗎？進得哪條街道的所啊？”

　許京珩終于被他吵煩了，一臉看傻的樣子看向他：“廁所啊你煩不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