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近申時，李玄翊議完朝政，手中執筆，伏案理政事。

　福如海弓著腰匆匆從外趕進來，肩背的外帶著氣，“皇上，鐘粹宮娘娘給您送了羹湯，您看可是讓人殿？”

　李玄翊手中持著折子，又翻到那考績一事，他登基三載，在朝中改過一回地方考績，將年考提了季考，不過一年四回，這些個老匹夫卻直言此舉不合，費時費力，與地方實不符。何不符，無非是那些個為保住職，養尊優罷了。

　當真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福如海好一會兒沒聽皇上開口，抬眼覷了覷，見皇上甚黑的面瞬間低下頭。

　李玄翊撂了筆靠到榻上，微闔著眼休憩，“朕不是說了批閱折子任何人不得擾？”

　語氣低沉，得福如海不敢抬頭，尚是春日，后頸生出涔涔冷汗，“奴才知罪，奴才這就回拒了。”

　他著汗小跑出去，心中不想伴君如伴虎，三月前皇上還親自下令為安鐘粹宮娘娘喪子之痛，無論何時都允鐘粹宮人進來尋他，怎的這麼快又變了。他為自己把汗，這麼嚇來嚇去也不知這口氣還能留多久。

　伶玉撐著油紙傘在外面站了會兒，進去的公公沒多久出來，掩了殿門，客客氣氣道:“皇上正批閱奏折，令任何人不得進去打擾，再過一個時辰興許就批完了，姑娘不如等等再來。”

　雨不知何時能停，漉的氣惹得發尾打了卷，伶玉看了眼閉的宮門，不想這一遭竟連那位的影也沒看到。

　心里計較，再抬眼時已是一張笑盈盈的臉，“自是政務要，修容娘娘有些日子沒見到皇上，憂心皇上龍，想讓奴婢過來看一眼，不知公公可否讓奴婢在這等等？”

　以前為了見皇上一面在外面等著的人也不是沒有過，至皇后嬪妃外至朝堂大臣，這乾坤宮的廊下再幾年就要被人占出坑來了。但即使這樣，福如海在皇上邊跟了這麼多年也沒看見過生得這般好的姑娘，那眉眼怎麼瞧都好看。

　倘若一開始福如海不明白惠修容意圖，現在經這姑娘一執拗，瞬間了然，這是找人固寵呢。

　福如海沒拒絕，他也樂得賣惠修容一個面。

　這一等不止一個時辰，伶玉站得麻，風一吹，油紙傘也擋不住那雨帶去的氣，撲了滿。

　天沒有晴好的念頭，悶沉抑得讓人不過氣。福如海睇了睇眼前規規矩矩站著的小宮，已是個把時辰，卻分毫不失規矩儀態，像是刻到骨子里，惠修容倒是會挑人。

　過一會兒殿一聲傳喚，福如海不敢耽擱，立即躬。

　批閱完的奏折齊整地羅列在案角，李玄翊支頤著額了顳颥。

　“惠修容的人還在外面麼？”

　福如海心口一跳，他以為皇上將這茬忘了呢，他不這話是何意，老老實實答，“在的，娘娘憂心皇上龍，故而命人送了羹湯過來看看。”

　殿靜下片刻，福如海以為皇上還要晾著人時忽聽問道:“多久沒去鐘粹宮了？”

　這話聽到耳朵里意思就多了，福如海回，“有半月余了。”

　李玄翊落下手，淡聲，“讓進來。”

　伶玉一雙又麻又，料想是等了好些時候，又不想起以前給高洹做外室的日子，原本生于江南，后父母為了家中生計將賣給過路的商人，幾經輾轉落到高洹手里，算起來那小半年竟是這些年活得最好的時候。

　素來能討得人巧，高洹喜貌溫，便溫小意給他看。高洹甚悅，寵如寶，一連大半月都會宿在屋里，然男子寵一向靠不住，當時天真地以為哄得高洹高興，也能府做個妾室，不想那世子夫人進了府聽聞外室的事，竟直接吩咐人打殺過來，將打去了半條命。

　念及此，伶玉眼中閃過一抹涼意，男人里的寵承諾不論當時說得再怎麼好聽也靠不住，如今誤打誤撞進了宮絕無可能再全而退，前半生暗中有雙無形的手將往前推，后半生要將這命運牢牢握在自己手里。

　福如海矮出來傳話，伶玉低頭斂了下眼，福道過謝抬步了殿。

　殿寬敞明亮，香爐中熏著沁鼻的龍涎香，男人坐在高位的龍椅之上，黑眸幽沉，面容冷肅。

　伶玉只瞧了一眼便立即垂下首，恭恭敬敬地跪到殿中，“奴婢參見皇上。”

　那盒子羹湯冷了兩個時辰是不能吃了，福如海也沒呈到前，躬領人退下。

　李玄翊已翻閱起一卷文書，不經意向下一瞥，目停住片刻。

　尋常子的宮服并無不同，只是這張面孔略有生疏，額角碎發半遮半掩著那張小臉，只出些俏生生的側，他眸稍暗，將手中的文書放下了，“抬起頭來。”

　伶玉袖中的手微攥了攥，輕咬了下的珠緩緩仰起面。

　龍椅高座的男人見到那張面容些許頓了下。

　上位一載之時宮中有畫師為討得他歡心曾作一幅神圖，畫中神云發微挽，側容艷，一席廣袖長立在水邊驚鴻人，堪稱世間絕。

　李玄翊興致來時也曾讓人去尋肖似畫中的子，但最后都無疾而終，時隔久遠，政務繁忙，后宮那些人嘰嘰喳喳吵得他頭疼，故而，那幅神圖不知忘到了何。

　而今再看殿下子，那雙如玉含波的眸，紅艷的朱竟不輸畫中神分毫。

　李玄翊斂了目，捻著拇指的白玉扳指，不不慢道:“來時惠修容是如何代你的？”

　殿中寂寂，福如海識趣地帶下人們離開，此時除卻高位的帝王，只有依舊跪在中央的伶玉。

　半月余鐘粹宮有宮人將關這位帝王的事跟說了許多，譬如先帝并不寵這個兒子，譬如皇上雖為太后親子卻并不和睦，譬如皇上二十又四登基，短短幾年就把朝中事務理得有條不紊，連那些頑固老臣都懼怕這位年輕的君王……

　帝王之威，此前伶玉只在旁人口中聽過，而今親所，到那察人心，漆黑幽暗的眼不心一。這位帝王與高洹不同，絕不是僅有就能把人收手中。

　伶玉揣著這句話的意思，謹慎道:“送羹湯是其要，娘娘心憂皇上龍，囑托奴婢要瞧一瞧皇上是否有恙。”

　李玄翊聽罷，會意一笑，“是否有恙？你跪在那兒瞧得清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