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徒?”喻青嫣難以置信地跟著反問了一句,“先生是要收我為徒?”
對方是如假包換神龍不見首尾的神醫,而充其量不過是一位初出茅廬的小醫,資歷尚淺,哪里配得上為他的徒弟。
葛清明但笑不語地看著,等到驚訝夠了,才緩緩道:“確是要收你為徒,不過還有一個條件。”
“先生但說無妨。”喻青嫣對于這等能人異世可以說是打心眼里的尊重,只要不是太過分的要求,都可以盡力一試。
“我在這江湖塵野間行走慣了,平生所愿不過就是在四方天地里救死扶傷,如今有了些不足掛齒的微名,難免會有些牽絆。”
葛清明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封規整的信件,遞給喻青嫣,示意拆開。
信紙用的是花簾紙,紙張上還有致的紋理,特地熏了沉香,一看就是宦富貴人家才會使用的件,寫信人的份地位可見一斑。
信中容只有寥寥數語,大是在極力盛邀葛清明能夠接下拋來的橄欖枝,進宮為圣人效力,有諸多高位俸祿云云。
“此人乃太醫院右院判劉長辭,是我多年的好友,二十有二進宮,如今應已有近十載了。”
喻青嫣本來還在翻來覆去地讀信,聞言立即將紙放下了:“先生可是不愿為?”
葛清明的眼中浮起星點笑意,看了一眼:“做有什麼好的?太醫院設立專門為圣人與后宮嬪妃診治,都是我開罪不起的貴人,萬一哪日撞見宮中辛,說不定這條小命也得搭進去。”
“既是如此,先生回絕了便是,何須日夜掛在心上?”面前的姑娘雙眸清澈,似是猜出了什麼,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葛清明喟嘆一聲:“若是真能夠回絕,那也不必為此苦悶。”
“我自失怙,爹娘蒙冤,枉死于前戶部侍郎之子柳聰之手,那時我便立志此生不為任何達顯貴醫治。劉家好心收留我,于我有恩,長辭更是自便與我一同長大,誼如同手足一般。”
“八年前,汴京發生承德太子投毒一案,劉家不慎卷其中,劉父被下獄死,劉母為辯清白,一頭撞死在宗祠。自那時起,長辭就像變了個人一般。
過了幾年新帝變政,廣招太醫,他便毅然決然地進宮當了,說是要查清當年之事真相。可一人之力終歸有所不能及,他便對我起了拉攏之心,說是合我們二人之力,定能夠查出當年的毒到底是出自誰之手,洗清當年的冤屈。”
“可先生不想破誓,不愿宮,但是又想傾盡所能地為劉家盡一分力,幫助劉長辭,所以若是能間接找個人替先生宮相助,便是最好的代。”
喻青嫣替他悠悠地補全后頭的話,嘆了口氣,“可惜您找錯了人,若是尋常人還真會樂意幫您這個忙。但我與人早有約定,不會京,很憾,這個忙,我大概是幫不上了。”
“先不要忙著拒絕,你此次治疫有功,無論有沒有我,家遲早都會找上你,”葛清明的神毫沒因為的話而改變,“你可知道,重燁手握重兵,久居西境,此番京,是要做什麼?”
“我已經不是他手下的人了,沒有必要知道這些。”
“如果此事事關他的安危呢?”
喻青嫣放在膝上的手指不著痕跡地了,明面上卻看不出毫波。
“他有沒有同你說過,這次的圣旨,明面以毓公主歸宗為由請他來賀禮,實際上甫一京便會制,孫禮看不慣他已經許久,若是不能歸順為他所用,那便只能是死路一條。”
“這汴京,很快就要變天了。”
-
疫病被發現的第十日,朝廷派來的太醫終于抵達江寧。也是在同一天,喻青嫣準備了簡單的拜師禮,正式拜葛清明為師。
正如葛清明所言,哪怕沒有他在,家也會念著在此疫中立下的大功,額外開恩,將招攬宮。
喻青嫣順勢應下來,還意外收到了一份不菲的賞賜。
有關醫方面的問題,葛清明只給了幾本醫書筆記,他道自己的長都是些經驗之談,若是想要從頭開始正經學,還得要去找劉長辭。
為此,他特地寫了一封舉薦信,叮囑進了太醫署后便將信給劉長辭過目,屆時一看便知。
重燁聽說喻青嫣也要跟著他們一塊啟程進京任職,一直持著反對的態度。然而喻青嫣已定下決心,無論誰來勸都無用,無奈之下,只好作罷。
五月份的江寧逐漸步夏季,風熏過人煙稀薄的醉云廊橋,橋下泊著幾艘空篷船,依稀還能看出四月前的盛景。
朝廷的人來了之后,疫病的瑣事盡數付給了太醫院那邊,葛清明得以閑下來專心制藥。
這次的傳尸癥來得突然,若不是他及時研制出了一味專克此癥的轉還丹,恐怕就算是將江寧用軍隊疏散隔離起來,依然是回天乏。
可惜——
喻青嫣坐在臺階上支著下頷,一一掃過那些蓋著白布被擔架抬出去的病人,目忍不住出幾分憂來。
葛清明私下告訴過,傳尸之癥無藥可醫,所謂的轉還丹,只不過是能夠短時間抑制病發,減輕他們的苦痛罷了。此疫絕不能夠被帶到其他地域,不然免不了又是一場新的災難。
“姑娘,所有的東西都帶好,可以出發了。”
一個兵甲未卸的小將領牽著一匹馬,走到了喻青嫣的側,低聲提醒道。
喻青嫣抬頭,見那匹馬與自己先前走丟的那匹長得格外相似,中不由得驚疑了一聲。
“是大將軍送來的,說是巡防時無意撞見,讓屬下帶回來給姑娘。”
喻青嫣了鬃白的馬頭,往軍營的方向看了眼,眼中掠過一抹復雜之:“他自己怎麼不來?”
“這……許是軍務繁忙,不開吧。”
不言語地搖了搖頭,心里其實很清楚為什麼重燁躲著。先前去追問過有關此次京賀禮的事,他次次都避而不談,轉而繞向別的話題,看來也是知道此行兇險,越人知道越好。
只是他越是這樣,反而會讓喻青嫣越發擔心。葛清明告訴圣旨上定下的日期是五月中旬,江寧距離京地不遠,算算日子,也差不多是時候該出發了。
果不其然,在翻上馬后,遠遠便看見重燁帶著湛墨湛白及裴遼一行騎著馬往這頭趕來。
湛白的嗓門頗大,老遠就聽見他沖著這頭招呼:“你同我們一行啊?也是去京城?”
喻青嫣從口掏出一本聘任文書甩了過去:“此地有葛神醫在,我留下來也是無用,先帶著病況上京任職復命。”
“我先前說你是舉國第一名大夫,現在可要改口了,應該是舉國第一名醫。”裴遼沖著拱了拱手,神中多了一欽佩,再無之前那般輕佻風流。
“若不是師父他立下誓言不愿京,這便宜可不到我。還是裴將年有為,當初是小有眼不識,錯將將扔了紈绔公子。”喻青嫣面不改地將他的奉承話推了回去,惹得湛白拍馬狂笑不止。
“哎哎,要我說錦娘姑娘的話半點沒錯,任憑誰打眼一看,都會覺得裴遼就是個紈绔公子。”
“你找打?”裴遼終于忍不住舉起手里的馬鞭,而湛白十分有眼力見地搶先一步縱馬開溜,上半分塵埃都沒落著。
喻青嫣眼中含笑地看著他們打馬遠去,猝不及防地對上了不遠同樣帶著一笑意的重燁的眼睛,二人的目在空中匯,皆是一怔,隨后匆忙撇開。
而這一幕被一旁的湛墨盡收眼底,他的目在喻青嫣與重燁兩人中轉悠了一圈,眼中忽然出了幾分明悟的。
-
穿云騎各個都是從軍中拔訓出來一等一的好手,早就習慣了日夜兼程的趕路方式,哪怕是從西境直趕京,一路縱馬狂奔也只需要半月左右即可抵達。
但因為此次趕路,隨行還有個弱弱的小姑娘,故而行軍速度忽然就慢了下來,尤其是距離汴京還有一里地的路程,速度堪比王公貴族外出游玩的馬車。
喻青嫣開始還能騎馬,時間久了便覺背上的舊傷作疼,最終架不住重燁的冷臉,還是坐進了馬車里。
惦念著賀宴舉辦的時間,三番五次地催著重燁先行。但對方充耳不聞,行進的速度也一天慢過一天,急得干脆停車不走了,這才令這位大將軍的態度有了些許的松。
“那我先去城口等你,你慢些來,不必趕。”說話時重燁還扶著的馬車車簾直視著,目專注而直白,毫不掩飾自己的擔憂。
喻青嫣又被他看得別扭起來,潦草地答應后,連忙一疊聲催促著把人打發走。
重燁帶著兵馬走后,喻青嫣的馬車就孤零零的一輛往城門口駛去。
沒過多久,覺到馬車一震,似乎是和誰家的車撞上,駕駛著馬匹的車夫還和對方起了沖突,傳來了的爭執聲。
“怎麼了?”喻青嫣疑地詢問了一聲,掀開簾子,朝著外頭看去。
見著對面的馬車上站著一個丫鬟,正頤指氣使地對著馬夫肆意謾罵。
喻青嫣皺了皺眉頭,正意下車看看況,恰巧一陣微風拂過,吹起了對方馬車上的帷裳,出車上坐著的子的容貌。
對方生了一張芙蓉面,眉眼秾艷秀麗,穿著綾羅做的,看著好似是哪家公府小姐。只是淺淺瞥過一眼,喻青嫣卻是心中一震,手中力地差點跌坐回車中。
馬車坐著的并不是別人,是從前的繼姐,十三歲時將活生生用白綾勒死的人。
喻青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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