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夫人卻在這是站了起，遲疑地看了沈妝兒一眼。

這麼做，無異于與柳家撕破臉，這門婚事也就真真泡湯了。

沈妝兒有了前世的經驗，自然不愿意讓玫兒再嫁柳功義，正待勸說二夫人曹氏，卻見兩個婆子攙著一珠寶翠的夫人匆匆邁門檻。

“王妃息怒，親家海涵，那孽障喝多了黃湯，沒個把門的，親家夫人莫要與他計較”

來人正是富侯夫人。

二夫人原要讓沈妝兒收手，見侯夫人這個檔口趕來，便知早在附近，見事收不了場，方焦急面，不由氣上心頭，將袖子一撂，淡定地坐了下來，

“喲，侯夫人來的可真及時。”

侯夫人臉一僵，卻是著頭皮上前，先與沈妝兒施了一禮，連忙說道，

“一家人不說二家話，這孽障鬧出事來，親家今日只管打，我不說話”

侯夫人是個人，想三言兩語籠絡二夫人曹氏，沈妝兒卻不與糾纏，而是繞過屏風來到廳后的廂房。

沈玫兒木著臉坐在錦杌上，倚著婢，含淚無聲無息。

沈妝兒見狀，坐至玫兒側，將拉懷里，

“玫兒，你是怎麼想的？這個男人，舉止無狀，品行堪憂，絕非良配。”

沈玫兒空般的眼慢吞吞挪至沈妝兒面頰，鼻頭一酸，兩行眼淚了下來，“妝兒，我已經十八了呀，若退了這門婚事，還有何人敢與我議親？我定嫁不出去了”

“不，不會的，你信我，你是個好姑娘，不能糟蹋在這混賬手里”

兒家的，就是這般，結婚前，礙著年紀大了，不想聽長輩鄰里的閑言碎語，已顧不上挑揀，草草便把自己給嫁了。殊不知，若所遇非人，婚后才是苦難的開始，所煎熬與苦楚，比婚前被催婚那點子事嚴重多了。

可惜，這樣的道理，只有親經歷了才能懂。

沈妝兒著面頰，讓靠在自己肩頭，“玫兒，婚姻自有天定，咱們沈家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且把眼界放寬些，定能挑個如意郎君，侯府門楣雖高貴，也就是面子鮮而已，你瞧我，嫁為皇家婦，日日伏低做小，也討不來他的歡心，這位柳公子比朱謙還不如，婆母霸道，公公蠻橫無理，你瞧瞧他今日的行徑，與地無賴何異？這樣的男人，你愿意侍奉他一生嗎？”

“不想的”沈玫兒慌得哭了，六神無主，

恰在這時，老太太聞訊被嬤嬤匆匆攙至此，沈玫兒瞧見，眼紅彤彤地撲老太太懷中，

“祖母，您說孫該怎麼辦？”

老太太漆灰的眼閃過一痛心，將拐杖遞給婆子，輕輕將玫兒摟在懷里，長長吁了一口濁氣。

早早看出柳家家風不正，偏偏二夫人曹氏相中柳家權勢，一意孤行結了這門婚。于心而言，不得借今日機會退了這門婚事。

可老二媳婦一向自有主意，老太太也不能遇阻代庖，管得過寬。

“孩子，你的事得你父母做主，不過，祖母有一言，不要活在別人里，也不要活在別人眼里，你自個兒過得好，才是真的好”

幾乎已表明了態度。

沈玫兒心募的一空，怔愣在那里。

三年了，與柳功義定親已三年，在心里已經把自己當了柳家媳，只是剛剛那個在門口大嚷大的男人，真的喜歡嗎？

不喜歡的。

酒囊飯袋，犬馬聲，獨獨空有一個侯府公子的名頭

妝兒說得對，伏低做小討來的日子難熬哪

是父母掌中，讓看人臉過活，做不到。

可是，難道就不嫁了嗎？

心如同漫無目的的風，兜兜轉轉，幾無落。

恰在這時，一管外事的婆子自廊廡奔了進來，往屋里瞅了一眼，連忙請安，

“老太太，王妃，二姑娘，奴婢著人打聽了，原來柳公子與自家表妹早已茍且，今日這般鬧，實則是想咱們家退婚，好娶他表妹過門！”

“原來如此，混賬東西！”老夫人眼底戾氣橫生，怒了一瞬，復而看向滿臉震驚的玫兒，“玫兒，你想清楚了，即便嫁過去，人家家里還有個心尖尖表妹，屆時寵妾滅妻，后院一團糟，你無一日安寧！”

沈玫兒怔了一下，心底募的涌上一底氣，咬牙吩咐婢，

“去請我娘進來。”

也不知母倆在耳房談了什麼，待出來，一貫強干自矜的二夫人了淚，

“罷了，你執意如此，娘也不能再勸，當初是娘起意結了這門婚，是娘對不住你你放心，我們沈家家風清正，你祖母，父親，三伯皆是有風骨之人，今后不愁無人上門提親”

二夫人曹氏這般說了，這門婚事自然作罷。

換了人取來庚帖，當場扔到侯夫人手里，侯夫人原也是奔著退親來的，只是偏偏半路殺出個煜王妃，王府長史先還嚷著要將柳功義送去都察院，這一送進去，柳功義前途盡毀。

侯夫人在心權衡一番，咬了咬牙，無論如何不肯退了這門婚，唯有保住婚事，方能保住兒子前程。

二夫人曹氏拂袖冷笑，“縱容兒子來沈府鬧事時，怎麼沒想一想兒子前程？侯夫人，大家都是面人，痛快將庚帖還來，好聚好散！”

鬧這樣，怎麼可能好聚好散。

侯夫人心中一狠，涼笑道，“沈夫人，明人不說暗話，結親不是結仇，今日小兒雖無狀，可那是喝了黃湯的緣故，所說話是做不得數的，今日沈夫人執意要退婚，那我就把話撂在這里，想要還庚帖也行，放了我兒子，咱們一別兩寬。”

二夫人曹氏聽到這，快嘔出一口來，欺負了人，還想輕輕揭過？當沈家好欺負呢。

二夫人曹氏原先是顧及親家面子，不想鬧得太難看，既然決議退婚，也沒什麼好遲疑的。

“侯夫人真不愧是權貴圈里爬打滾來的，威脅人的把戲一套一套的，那我也告訴你，今日你兒子鬧事，已嚷的人盡皆知，庚帖你退來最好，不退，我們沈家報去，至于貴府二公子，他冒犯了王妃，自當治罪，我沈府也做不了保。”

一旁的溫寧見二夫人曹氏定了主意，使了個眼，王府侍衛二話不說徑直將人往馬背上一扔，著往都察院疾馳而去。

侯夫人見狀嚇了一大跳，匆匆追出門，差點跌了一跤，見人已被捆遠，氣得跺腳，扭頭狠狠剜了二夫人一眼，“走著瞧！”

事鬧這樣，是誰也不愿意瞧見的。

婚事雖退，可庚帖還在人家手里，二夫人心中如噎了蒼蠅似的，憤怒加。

沈玫兒呢，期待許久的婚事驟然落了空，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下人急急忙忙將人抬去后院，又是請大夫，又是喂參湯水，手忙腳。

老太太見打發了柳家，又想起溫寧驟然登門，恐與沈妝兒回府有關，著人將他請去正院，老太太在東次間招待了溫寧，和悅道，

“今日多虧了長史周旋，我沈家記著這份恩。”

溫寧聞言微微苦笑，老太太這是話里有話，猜到是他自己的主意，而非煜王所遣，否則也不該提“記著恩”這話，煜王是沈府婿，幫襯些是應該的。

但場面話還是要說的。

“老太太，王爺遣下來，是接王妃回府”悄悄往沈妝兒瞥了一眼，見神平靜，心中沒底，還是試探道，“兩府離得也近，王妃若念著家，時常走便是，王妃乃王府主母，一日是離不得的”

老太太攏著袖端正坐著，也不打馬虎眼，“這話若是煜王來說，老婆子自無二話，只是溫長史今日親眼所見，城中之人是如何編排妝兒與我沈家的，煜王維護師妹之舉，坐實了妝兒傷人的罪名，不僅是不把妻子放在眼里，也是下了沈家臉面”

溫寧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這次朱謙著實是傷了沈妝兒面。

明明是最縝不過的人，怎麼在男/事上，一點都不上心呢。

看來他出面，接不走人了。

溫寧出門時，沈妝兒親自送到二門，又溫聲笑道，

“辛苦長史走了一趟，都察院的事，長史不必費心，我會著人盯著”

溫寧聽了這話，頭皮一炸，撂得這麼開，可不是好事。

卻見沈妝兒繼續道，“祖母的話，長史不必記在心里，不過是氣話罷了，我沒有怪罪王爺，也不在意旁人怎麼議論，我會回去的，不必勞煩任何人來接，只是我近來著實思念家人，想多住幾日，還長史見諒，待我將家人安置妥當了，必定回來”

過樹梢，在臉上落下斑駁的影，和氣如故，可溫寧卻覺得哪兒哪兒都不對勁了。

溫寧去了一趟沈府，自然瞞不過朱謙，朱謙夜里回來，將他書房，倒也沒責他，而是問道，

“沈家出什麼事了？”

溫寧將經過一說，朱謙冷眸蓄了一眶寒霜，將手中的折子往桌案一扔，

“放肆，豈容他胡言語，傳話都察院的暗樁，絕不輕易饒了他，按照律法國規，該怎麼置便怎麼置。”

“是”

溫寧深深瞥他一眼，暗想，人是您遣回來的，如今卻怪別人胡言語，遲疑一瞬，又道，

“王爺，臣今日接王妃回府，卻被沈老夫人拒絕了”

朱謙臉一變，眼風如滾刀子似的，寒聲道，“那呢，也是這個意思？”

溫寧搖了搖頭，又將沈妝兒的話復述一遍，

“王妃說是小住幾日再回來”

朱謙聽了這話，氣笑，“這是不服氣，拿喬呢。”咬牙，“隨去。”

溫寧卻不以為然，沈妝兒若真拿喬，事反而好辦，哄一下便能好。

可今日神寡淡又疲憊，怕不是在拿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