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張保全的死、毆打林楚城的犯人自裁，九盛城重歸寧靜。宮里宮外不再張兮兮，眾人臉上也開始出現笑容。

　這幾天一直下雪，越長溪嫌冷，愈發不彈，每天在暖閣里看書作畫、喝茶逗鳥，像退休的老大爺。

　臘月二十三那天，吃過晚飯，照常去廚房找零食，出門時恰好看見烏草。他一藍袍服，頭戴深藍帽，步履匆匆離開永和宮。

　乍看上去，不僅沒有青，反而顯得威嚴。

　越長溪嘖嘖兩聲，“升職之后，氣質都變了。”

　張保全死后，宮監掌事之位空閑，思來想去，把這個任務給烏草。

　一是，烏草背景干凈，值得信任；二是，年輕人力過于充沛，每天閑不下來，再不讓他做點什麼，烏草都快把永和宮拆掉重建。

　讓他折騰宮監的人吧，別再折騰永和宮了。窗外的小花園，真的不需要第五次翻土。想到這里，越長溪有點心虛。烏草還不知道他被嫌棄，走的時候眼淚汪汪，跪地發誓，“奴才一定會變對公主有用的人。”

　越長溪：年輕人，就是好忽悠，不騙他都覺得對不起自己。話說，詐騙犯是不是也這樣想？

　半枝拿著一摞賬本，從旁邊經過，聽見公主的話，沒忍住翻個白眼，“您以為，誰都和您一樣懶？”

　按道理，越長溪主掌六宮，應該非常忙。事實恰恰相反，特別清閑。

　原因很簡單。經過上次徹查后宮，掌事們都畏懼，做起事來格外認真，本不用督促。而掌事們決定不了的事，則給半枝，自己當個甩手掌柜。

　別人打工、自己閑著，果然是世上最爽的事，難怪大家都想當皇帝。越長溪出一塊小餅干，笑嘻嘻剛要開口，看見前門打開，傳話的太監跑進來，“公主，皇后娘娘有請。”

　越長溪和半枝對視一眼，看到了同樣的疑。

　……

　“皇后已經解除足？最近太忙，奴婢都忘記這件事。”半枝放下賬本，算了算時間，足五天前就結束了。

　越長溪額頭，“我也忘了。”

　雖然，調侃自己是甩手掌柜，實際上，越長溪很忙。一次撤下六位掌事，十二監混，好在衛良接手大部分，才不至于出事。

　即便如此，的工作量也非常大，后續任免、獎懲，都需要親自出馬。連軸轉十幾天，拜訪賢妃的時間都沒有，一直到前天，才勉強理好所有事，安安穩穩睡一覺。

　半枝有些擔憂，“話說回來，坤寧宮過于安靜，一點靜都沒有，突然您，是不是有謀？”

　“怕什麼，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越長溪揮揮手，滿不在乎道。半枝看著公主自信的樣子，也逐漸放松，然而，下一刻就聽對方說，“大不了，我們再去白云寺躲一躲，三年后，我們又是兩條好漢。”

　半枝：我信你個鬼！

　*

　派人復命后，越長溪換上一套紅宮裝，頭戴九翚四冠、發髻間配大小珠花十二朵，紅明眸，氣勢非凡。

　越長溪站在鏡子前，滿意點頭，“很好，宮斗要有儀式。先換服，氣勢不能輸。”

　半枝敷衍點頭，心道，您說這話時，如果沒讓我幫您扶著脖子，可能更有氣勢一點。

　兩人很快出發。

　臨走前，越長溪想了想，派人通知衛良。頂著半枝無語的視線，表示，“本宮才沒有害怕呢，這有備無患。”

　暖轎搖搖晃晃，很快抵達坤寧宮，大宮容直接帶們去后院。

　坤寧宮后面是一小片花林，寒冬臘月，梅花競相開放，幽芳四溢，皇后站在花林前，正在等。

　越長溪揚起笑，“寶寧拜見皇后娘娘，幾日不見，娘娘怎麼清減了？”哈哈哈，看得出皇后氣得吃不下飯，都快瘦變形了。

　皇后屏退眾人，不咸不淡看一眼，“寶寧來了？陪本宮走走。”

　嗯嗯嗯？走走？越長溪頓時警惕，這個劇看過！皇后肯定會自己摔倒、然后小產，最后誣陷是推的。哼，可是宮斗劇十級好者，本不會中計。

　越長溪不聲瞄了皇后的肚子，退后一步，“雪天路，走就不必了，娘娘有什麼話，可以在這里說。”

　“也可以，在這里也能看見。”皇后突然勾，笑容不明，指著遠忙碌的宮人，“你可知，他們在做什麼？”

　落日低垂，天昏暗，遠宮人揮舞著鋤頭和鏟子，似乎在鏟走什麼東西。

　皇后：“那片芍藥叢，原是姐姐大婚時，皇上下令種的，可惜本宮不喜歡。本宮封后時，特意懇求陛下，將一半芍藥換梅花，陛下同意了。”

　越長溪斂目，大概知道，皇后想說什麼了。

　見不語，皇后笑意更深，眉目間閃過惡毒，“今日，陛下已經答應本宮，鏟走余下的芍藥。本宮想著，也該讓你看看，畢竟，這是姐姐最后的東西。”

　皇后來勢洶洶，話語里的惡毒快要溢出來。越長溪卻一時愣住，不知該說什麼。

　“不必覺得難，”見語塞，皇后突然靠近，冰冷的吐息如毒蛇，纏住的脖頸，“畢竟，更難的還在后頭。越長溪，失去孝靜皇后的庇護，你又能做什麼呢？”

　一片芍藥而已，在或不在，沒有任何區別。重點是，時荏苒，孝靜皇后不再是申帝不可的白月。

　而越長溪走到今天，主要依靠申帝對孝靜皇后的思念。現在，思念消失了，還剩什麼？

　皇后揚起下，不住冷笑，仿佛已經看見越長溪失敗的結局。

　面對皇后的譏諷，越長溪表示，就這？

　愣住，是因為驚訝。這點破事，皇后還要？全套宮服都穿了，就讓看這個？至于申帝薄，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本不算大事。今晚夜宵吃佛跳墻，才是大事。

　一臉莫名其妙，聳肩道，“芍藥沒了，梅花也未必常在，娘娘還是擔心您自己吧。”推人及己，如果是皇后，攤上申帝這樣的老公，現在肯定特別糟心。真不明白，皇后怎麼有心嘲諷。

　越長溪發誓，只是習慣懟回去，完全沒想到，這句話竟然馬上真。

　遠，衛良帶著一隊宮人走來，走到兩人邊道，“皇后娘娘，宮里要安放鰲山燈、扎煙火。避免走水，皇上已經下令，鏟平這片花林。”

　越長溪一愣，死死住手指，強忍笑意。不會吧哈哈哈，說什麼來什麼，這也太巧了。雖然和皇后是敵人，但也不得不說，這波皇后實慘哈哈哈。

　轉頭，果然，皇后眼中驚怒加，臉忽紅忽白，像個大變龍。

　衛良仿佛沒看見兩人間的暗流涌，轉道，“公主，宮監已經布置好鰲山燈，請您查驗。”

　“咳咳，”越長溪用拳頭擋住，假裝咳嗽兩聲，飛快道，“本宮這就去。皇后娘娘，寶寧告辭。”

　……

　越長溪跟著衛良離開，走到遠，才忍不住，扶墻大笑。

　笑的時候，艷紅眼尾高高上挑，頭上冠搖搖，紅拂，好似一團火，熱烈燃燒。衛良著，忽然低頭，后退兩步。

　越長溪：“……”不能人的病又犯了？真不考慮治療一下？

　每個人都有，不該人痛。沒問這件事，而是收斂笑意，輕快道，“衛廠公收到本宮的消息，特意來的？怎麼會那麼巧，皇帝下令鏟平花林。”

　“巧而已。”衛良平淡回答。沒有告訴對方，皇后請求移走芍藥時，他也在場。發現無法改變申帝的想法后，他又是如何聯合欽天監，以星象之說，說服申帝砍整片花林。

　所有麻煩事，衛良都沒說，他只是站在角落里，專注地看著公主。見臉上沒有半分失落，沒有因為芍藥移走而沮喪，才輕輕問，“公主現在去檢查鰲山燈麼？”

　“啊？原來不是借口，而是真要看燈？”越長溪歪歪頭，很快應下。

　夕最后一抹余暉落下、夜幕拉開時，兩人來到皇宮西北角。越長溪這才知道，為了更好觀賞煙火，去年建造了萬象閣，樓前是一片寬闊的場地，用于煙火宴會。

　走到二樓窗前，看著黑漆漆的地面，疑道，“燈在哪里？”難道是皇帝的新燈？聰明人才能看見？

　正當疑時，空地的最中間，突然出現一個黃點。點很小，只有拳頭大，但它如同星星之火，迅速燎燃原野，發出耀眼的芒。

　越長溪這才看清，那是一盞兩米多高的巨型花燈，花燈四周畫著山妖、水怪、鳥、魚龍等圖案。燈籠轉時，所有都仿佛一瞬間活過來，魚在水中來回游、鳥雀跳上枝頭、龍翱翔于天際，活靈活現、宛如置于廣袤的自然中。

　瞬間被吸引，不自覺探出子，想看的更清楚，但中間的花燈很快熄滅了。正當憾時，以剛才的花燈為中心，空地的四個方向接連亮起。

　北面是藍的，晃起伏，海浪翻涌；東面是綠的，風吹樹林，稀疏響；南面是紅的，鮮花滿園，落英繽紛；西面是褐的，巍峨高山映眼簾。

　影不斷流轉，越長溪時而置江河湖海，時而置山川五岳，三四個換之后，整個場景才暗淡下來。

　越長溪震驚不已，“這也太漂亮了，怎麼想到的？”

　話音未落，只見整片空地突然全部亮起，看見人聲鼎沸的街道，看見廊腰縵回的樓閣，看見閨閣里繡嫁的，也看見書堂里朗朗讀書的年。

　眼前好像出現一個世界，從無到有，從一到萬。

　衛良的聲音從后響起，“這是江山百景圖，臣親手所繪，獻給……陛下。”

　越長溪已經聽不見對方說話，沉浸在眼前震撼的景象中，喃喃道，“好啊。”

　站在芒中，長發披在后，紅展，風吹過時，仿佛凰在火焰中重生。

　衛良站在幾步后的黑暗中，眼神中倒映著明滅的，放肆幽深，似乎眼中也有一團火，熾烈灼燒。

　他幾不可聞開口，“的確，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