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0章

沈瓊是個心大的人，說要休息幾日，就真再沒開過那胭脂鋪子，一門心思地玩樂去了。

先是在家中懶了兩日，而後又帶著桃與雲姑將京城各大店鋪都逛了個遍，從綢緞莊到首飾鋪子，再到古玩書畫店，銀錢流水似的往外花，不過兩三日的功夫就花了足有幾千兩。

相較而言，胭脂鋪子的那點利潤實在是不算什麽。

當年沈夫人留下了偌大的家業，盡數到了沈瓊手裏。沈瓊在經商一道上興許是隨了母親，又自小得雲姑教導，這些年來料理地得心應手，將家業翻了幾翻。

到如今，哪怕什麽都不做，也足夠錦玉食地過完後半輩子。

沈家雖無權無勢，可若隻論銀錢，怕是京中絕大多數世家大族都沒法同之相提並論。

沈瓊開那胭脂鋪子，純屬為著好玩打發時間，也想著將來萬一要離開京城回南邊去，可以將鋪子留給江雲晴。如今被人橫一腳，原定的計劃是不了，但倒也影響不了多。

雲姑也沒攔，由著沈瓊玩了個痛快，也樂得見沈瓊多添些首飾，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這日晚間，沈瓊專程帶著雲姑與桃到得月樓用飯。

因著沒外人在，便稍稍嚐了些這裏頗負盛名的酒，隨即有些失地歎道：“雖說是不錯，可卻沒我想得那般好，還不如我當年埋在桃林裏那幾壇陳酒呢。”

雲姑將手邊的酒壺移開，笑道：“既是這樣，那剛好，就別再喝了。”

沈瓊吃了個半飽，托腮看著窗外的夜景發愣，片刻後回過頭來同雲姑道：“我明日想要再去一次將軍府。”

雖說先前從恒伯寧那裏得了允準，但沈瓊一直知識趣得很，在那之後也就隻去過一次罷了。私下裏雖任，可大上還是知曉人世故的，並不想給江雲晴招惹麻煩。

如今這麽一提，雲姑便知道八是與生意之事有關，隨即道：“你想如何？”

生意場上勾心鬥角的事不，沈瓊從不會平白坑人，但卻也不會一昧忍讓。前些年曾有人想要在藥材生意上給沈家設圈套，結果被沈瓊發覺，反手擺了一道，大半家底都賠了進去。

這個人是好說話，但絕不是那種無底線寬縱，奉行的從來是“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晴姐隻要還在恒家一日，我便不能如何。”沈瓊原就是為了幫江雲晴而來的，斷然沒有反過來給招惹禍端的道理，“但若是讓我就這麽關鋪子不幹，那也不行。們想讓我的生意做不下去，我偏不遂們的願。”

雲姑頷首道：“你既是有法子了，那隻管吩咐就是，我都依你。”

“這事兒急不來，得等個合適的時機才行。”沈瓊拿起杯盞來，將剩下的那點酒喝完，而後道，“在這之前，我得去見見晴姐……有些話我在心裏藏了許久，可如今想來，還是說出來才能順暢些。”

打定了主意後，便沒再猶豫，第二日梳妝打扮了一番後，又登了將軍府的門。

興許是有東苑那邊陳嬤嬤照拂的緣故，綠漪閣這邊的確是一切順遂，再沒發生過先前那樣苛待人的事。接連喝了月餘的藥後，江雲晴的病總算是漸漸好轉，向來蒼白的臉上也總算添了些，不至於讓人看著便覺得揪心。

沈瓊來時，江雲晴正在窗邊做紅，一見著便連忙放了手邊的東西迎了出去。

“近日可還好？”沈瓊挽了的手，關切道，“怎麽還親自手做這些？給仆從去做就是，你得好好調養，不要勞累。”

“整日裏閑著也無趣，便想著做些繡品打發時間。”江雲晴從繡筐中翻出個香囊來，給了沈瓊，“看看喜歡嗎？”

這香囊上繡的是沈瓊最的桃花，灼灼其華，格外豔。

沈瓊高高興興地接了過來，毫不吝嗇地誇讚道：“你的繡工愈發好了。”

沈瓊時多病，常常在府中悶著，也就江雲晴時常會上門來陪解悶。

在生意一道上極有天賦，琴棋書畫也還行，可偏偏在紅這裏一竅不通，跟著江雲晴學了半年，最後還是能把鴛鴦繡醜鴨子的水準，便索放棄了。

江雲晴的紅卻是極好，不管繡什麽都活靈活現的，時常會給沈瓊做些小玩意。

“這帕子也是給你的，”江雲晴指了指繡繃上那尚未完工的帕子，同沈瓊笑道，“等改日繡好了，我讓紅杏給你送去。”

沈瓊連聲應了下來，轉而又向紅杏問起江雲晴的病。

“我前些日子聽紅杏說，你在京中開了個胭脂鋪子，”江雲晴並不知曉這幾日的事，隨口問道，“生意可還順遂？”

若依著沈瓊以往的作風，是不會將這種麻煩事告訴江雲晴的，但這次原就是為此而來，便沒再瞞，將近來的事大略講了。

江雲晴隨即變了臉：“是不是二夫人在其中了手腳？我……是我連累了你……”

“倒也未必是。”沈瓊心中其實已有七八分把握，但仍舊隻是說道，“退一步來講，縱然真是，那也怪不到你頭上，你不必疚。”

江雲晴垂下眼睫，搖了搖頭，顯然仍舊是愧疚不已。

“但不管怎麽說，這位二夫人並非好相與的人。”沈瓊歎道，“有些話我先前未曾說，可如今卻不得要提一提。畢竟若是我不說，怕是也沒人同你講了。”

“你我之間不必有什麽忌諱，”江雲晴道，“你隻管說就是。”

沈瓊輕輕地挲著那香囊上的繡紋，沉默片刻後，開口問道：“晴姐，你可曾後悔過？當年你機緣巧合之下與恒將軍相識，一見傾心，離開故土來到京城，這些年來了這麽多的苦……可曾有過後悔？”

江雲晴沒料到竟會突然問出這樣的話來，輕，卻什麽都沒能說出口。可沈瓊卻不依不饒地看著，仿佛一定要問出一個答案不可。

“路是我自己選的，”江雲晴的話音中帶上些無奈，“如今再說什麽後悔不後悔，又有什麽用呢？”

江雲晴遇上恒仲平之時，年紀輕輕，正是為了心上人能不顧一切的時候。而到了後來，錢氏百般苛待之時，偶爾曾有過後悔，但也僅限於此。

歸結底，並非沈瓊，這些年來都是循規蹈矩的，做不出什麽離經叛道的事。

“若恒二夫人是個寬厚能容人的，又或者，私吞了銀錢之後就能好好待你，我絕不會來說這些。”沈瓊此番算是見識了二夫人的手段，思來想去，怎麽都放心不下，“如今我來鬧過一場，陳嬤嬤能看顧一時，可卻不能照拂一世。你……”

沈瓊毫不懷疑，等過了這陣子風頭，錢氏遲早還是會對江雲晴下手的。陳嬤嬤縱然能管得了一時，可隻要將軍府後宅的管家權還在錢氏手上握著，那江雲晴就始終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魚。

“晴姐，你可曾想過離開恒家？”掙紮許久後，沈瓊終於問出了深藏心底的話。

江雲晴滿是詫異地看著沈瓊，像是懷疑自己聽錯了一樣。

其實當年江雲晴離開江南，沈瓊專程去送之時，便曾經說，若是在京城過得不痛快，便隻管回江南來。

但這話任是誰聽了，怕都會覺得是孩子氣的任話，並不會當真。

如今沈瓊特地來說了這麽一番話，江雲晴總算是意識到並非開玩笑，喃喃道：“離開恒家？”

“我知道你心儀恒將軍，所以願意將嫁妝拿出來填補恒家，也願意為他忍這些苦。”沈瓊頓了頓，終究還是無地破了現實，“可他護不住你。”

沈瓊從紅杏那裏問了這幾年的事，知道恒仲平喜歡江雲晴是不假，可他也很是敬重錢氏這個明正娶的妻子，放心讓料理後院諸事。

哪怕江雲晴真有個三長兩短，恒仲平也未必會懷疑到錢氏上，就算懷疑了，也不會拿怎麽樣。

江雲晴這個人，從來都是念著旁人對自己的好，滴水之恩湧泉相報。當年恒仲平救了全家命，那麽要做什麽，都心甘願。隻要心上人一句話，哪怕是千裏迢迢來京城當妾，也無怨言。

但沈瓊是真心替自家晴姐覺著不值。

“我希你能好好想一想，”沈瓊輕輕地拍了拍的手背，承諾道，“若你不願，那我今後再不提此事。若你願意，隻需要點個頭，剩下的事我想辦法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