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惹禍上的話來,趕岔開話題將他注意力拉回來:“哥,你還記得你我出來要代什麽嗎?”
“記得。”楚去塵隨口應下,又喝了杯酒,琢磨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臨行前家裏人的叮囑,這才道,“爹說京師路遠,你不要麻煩小侯爺,無需歸寧。”
楚懷嬋低頭,低低應了聲“好”。
孟璟看向,垂首避開了這目,一如方才他避過。
楚去塵拖長了聲音接道:“娘說,讓你安心侍奉夫君,自矜持重……”
楚懷嬋猛地推了他一把,他一下跌到地上,酒醒了幾分,恍恍惚惚地回想起自個兒剛說了什麽,但沒能明白這反應的緣由,隻覺莫名其妙,於是接道:“的規矩該丟就丟,要盡心……”
氣急,一杯酒直接潑在了他臉上。
孟璟一怔,敢還真敢潑臉?昨晚上說的平常使點兒小壞捉弄捉弄哥的話也不是玩笑?
“幹什麽你?”楚去塵甩了甩頭,迷迷糊糊地出去洗了把臉,回來之後酒徹底醒了,趕衝自家妹子賠罪,“不是,我剛才說錯話了,本來是要私底下同你代的,哪知道吃醉酒了。妹子出嫁,又是小侯爺這等人,當哥的心裏高興,你就別生氣了。”
他癟了癟,低聲音弱弱道:“再說了,不是你先問我的嗎……明知道我吃醉酒了。”
楚懷嬋忽然起往外走,飛速地在眼角抹了下。
楚去塵背對著,沒瞧見這作,孟璟卻全數收進了眼中。
他角彎了彎,被從天而降的指婚詔書砸中、被迫遠嫁給他這種人沒哭,新婚之際便被他扔在孤庭獨院沒哭,方才和他鬥法生悶氣也沒哭,這麽簡單的一句話,居然哭了。
楚去塵思忖了好一會,才確定是真生氣了,可琢磨不出到底為什麽生氣,隻覺不著頭腦,便沒去找賠罪,反而衝孟璟行了個禮:“小侯爺,我這妹子,說真的,自吹自擂地說一句,真的挑不出錯來。”
孟璟一哽,你的榜眼帽子是靠你爹買的吧?
再說了,剛才潑你一臉的,好像也是你這挑不出錯的妹子。
他繼續道:“我這妹子是在外祖家長大的,外祖年紀大,自然也疼小輩,給慣出了些不知好壞的倔脾氣。若日後脾氣上頭,或是做了什麽錯事,小侯爺該怎麽管教就怎麽管教,該罰便罰,也別留。就一點……”
他走遠,從下人手中接過一盒珍品微,遞到孟璟跟前:“氣高,若實在抹不開麵子不肯服,還請小侯爺多多擔待,給些時間。心思通,總能想明白的。”
孟璟看著那盒茶葉,胃裏開始不自覺地犯惡心,那一肚子茶水仿佛都在翻江倒海,他這才終於想起來出門前扶舟曾提點過他一句楚去塵這人是個真茶癡,但之前楚懷嬋一通瞎攪和,他竟然把這事給忘了。
茶癡就這麽在他跟前彎下了清高翰林們自視甚高的腰桿,屈著子為他唯一的嫡親妹子要一句承諾。
他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這人拜帖裏有話要同自家妹子代的說辭不過是個幌子,畢竟再有什麽話,這一路也該代得差不離了。今晚這一場宴,說白了,不過就是非要從他裏出一句對的千金之諾罷了。
蛾眉月清輝靜靜灑在寬廣的河麵上,漾起一陣波瀾。
他看了許久,也不知應的是前一句還是後一句,總歸是應了一個“好”字。
第21章
那晚從護城河上回來的時候,楚懷嬋問過一句孟璟,那個拎不清的兄長到底同他說什麽了,畢竟……同爹娘的半無奈半歎惋不同,哥對這門親事甚為滿意,對孟璟則更是讚不絕口,那晚說高興自然也是真的,不然也不至於當真酒後失言到那個程度。
但問題是,他後來在裏頭到底對孟璟說了什麽,並不知道。
但孟璟不肯告訴,當日也覺自個兒確實失態,追問了幾句,他實在不肯說,也便罷了。
這之後,連著一個多月沒見過孟璟,但也不大在意,每日按時去向婆母趙氏請安,陪著用用膳,閑時看看雜書,除了見不到父母兄長,日子和出閣前竟沒什麽兩樣,或者說,比從前還要更閑散舒坦些。
這日快到未時,大夫人喚人過來請去趟槐榮堂,遲疑了下,畢竟濯完發,正正躺在榻上,由著時夏給去發間的水珠。
本想著日頭大,等發幹完,篦完發去陪大夫人用膳正好,倒不料槐榮堂那邊提前遣人過來請了。這會子發梢尚且滴著水,令犯了難。
當日東流特別關照,斂秋上的傷不算重,如今早好全了,這會子正在往一件祥雲紋褙子上繡紅梅,手上的活計沒停,仔細想了會子,明白過來緣由,向解釋道:“今日十二了呢,還有三日中秋,旁宗家塾那邊也該放人歸家團圓了,想是小四爺回府了。”
楚懷嬋怔了會兒,這才想起來果然是要到拜兔兒爺的時節了。
看了眼尚在滴水的發梢,接過帕子自己細細拭了起來,斂秋笑著勸:“無妨的,四爺年紀還小著呢,不必講究那麽多大防的規矩。”
楚懷嬋沒出聲,走到日頭下曬了會兒,斂秋明白過來的心思,接道:“夫人放心,二爺和四爺年歲實在差太多,自來不算太親近,更不會特意過來。”
楚懷嬋目緩緩落在手間的活計上,梅花花瓣已經型,正換了紅線往裏頭勾,畢竟是西平侯夫人跟前伺候慣了的大丫頭,當初想是千挑萬選過的,這些活計倒沒有一項是不拿手的。
靜靜看了好一會兒,點了頭:“先放著吧,明日再忙活也不遲,趕收拾收拾過去。頭一次見,也別怠慢。”
將帕子遞給小丫鬟,簡單將兩鬢的發挽兩束到腦後,看了眼銅鏡,不見淩了,這才吩咐時夏去取了些時興糕點過來,往槐榮堂去。
到時,丫鬟說趙氏恰巧剛被老夫人過去代中秋家宴的事了,院子裏一小孩正趴在花壇邊沿捉蛐蛐兒玩,旁邊立著兩個束手無策的嬤嬤。
見們進來,嬤嬤先是怔了下,隨即見斂秋跟著伺候便明白過來,恭恭敬敬地喚了聲“夫人”。
斂秋笑了笑,給打了些賞:“兩位媽媽累著了吧,大老遠地回來一趟也折騰人,下去吃點茶吧,也給丫鬟小廝們分點賞。”
嬤嬤接了賞,瞧見分量比平素重上許多,滿心歡喜地向楚懷嬋謝恩:“謝過夫人。”
楚懷嬋擺擺手他們去了,這才向孟珣走過去,不料沒走過去幾步,孟珣忽然一轉,捧著一抔土向撒過來。今日穿的藕月華,被黃土一染,擺上瞬間染了好些泥汙印子。
時夏麵不豫,左腳剛往前一,斂秋拉住,示意別輕舉妄。
楚懷嬋輕聲喚:“四爺?”
孟珣兩手在側握拳,並不肯應。
遲疑了下,試探著往前走了兩步:“四爺今日在學堂裏不痛快?”
孟珣打量了一眼,故作老地問:“你哪個院的?”
楚懷嬋失笑,原是剛才玩耍太認真,兒沒聽見們這邊說話,聲道:“棲月閣的。”
“棲月閣?那地兒沒人住啊,你主子哪位?”他端著架子問話。
楚懷嬋笑了笑:“四弟,我是你二嫂。”
“……”
擺譜失敗的小四爺忿忿地轉過去,在花圃裏又摳出了一團泥。□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斂秋怕他又頑皮弄楚懷嬋一,趕擋在前頭阻道:“四爺,二爺一會子要過來用膳的。”
“你騙鬼呢?”孟珣將泥一揚,全數往上扔,“二哥除了初一十五,什麽時候進過這地兒的大門?”
時夏趕出聲嗬斥,可惜午後有風,風一揚,這泥土全數進了裏,嗆得咳了好幾下才止住咳嗽,但這泥到底是進了,滋味兒不好,斂秋趕讓這被連累的倒黴蛋去後頭捯飭捯飭。
楚懷嬋在原地立了會兒,不說別的,還真不知道怎麽哄孩子。雖然離開外祖家前,大表哥也已經有這麽大的孩子了,但及笄是道坎,那會兒畢竟年紀小,自己都還算個孩子,自然也不會去招惹這些半大的小屁孩兒。
如今看著孟珣,隻覺得腦仁兒疼。
忽然想起孟璟那句“煩人,別理他”,心想他這人其實偶爾還是能給別人一個公正評價的,沒忍住微微抿出一個笑來。
孟珣看過來,見這反應,臉鬱了幾分,惱怒地跑過來,抓過手帕就往外跑。
畢竟是之,楚懷嬋怔了下,趕跟著追出去。事發突然,仆役們也不知發生了什麽,等聽楚懷嬋讓攔著的時候,孟珣早已跑了個沒影兒。
楚懷嬋眼看著丫鬟小廝齊上陣烏泱泱地跟著追出去,而孟珣則穿過假山往二房那邊跑,猶疑了會兒,怕這小屁孩兒無端生出事來,趕將下人都喝了回來,好生代了句:“都點兒,別大夫人知道。”
自個兒跟過去尋人,但那小子早已跑沒了影,拐過假山,循著山鑽過去,準備再去找找這個頭次打照麵就欠收拾的小兔崽子。
七拐八繞地走出這彎彎繞繞近似迷宮的府天,一陣悠遠的笛聲忽然從假山後頭傳出來,順著熏風往耳裏鑽。
一時不知該不該繼續往前走,猶豫了會兒,那笛聲便已到了跟前。
吹笛的人是孟琸,孟珣正吊在他腳邊鬧騰,他執笛的手裏,攥著的手帕,角落裏那朵木蘭將綻未綻,襯出一片嫻靜來。
孟珣個子差他太遠,騰空躍了幾下也夠不著他舉到和齊平的手那麽高,隻好高聲喊著:“還我。”
小孩鬧騰容易引人來,楚懷嬋遲疑了下,走近了兩步,聲道:“四弟,母親剛回院裏了,你趕回去。”
孟珣盯一眼,又仰頭看了眼兒不搭理他的孟琸,遲疑了會兒,冷哼了聲,轉頭往假山後頭跑去了。
見人走了,孟琸放下了笛子,戲謔道:“二嫂子還是怕有人知道啊,可清者自清不是,有什麽好避忌的?”
“三弟,”楚懷嬋臉慢慢冷下來,“再怎麽說,我也是你二嫂,言辭上的尊重,恐怕你不得。”
“那也得看二哥有沒有把你當我真二嫂啊。”他低頭看了眼手中的帕子,木蘭之上,縈繞甘鬆,用這樣飾和熏香的人都甚,這什的主人是誰,幾乎一看便知。
“便是東側院,之前二哥也常去呢,隻是如今厭倦了,想著換批人罷了。”他笑了聲,“可棲月閣,除了親當晚,二哥一次也沒踏進過吧?”
楚懷嬋沒出聲。
他以為這話中痛腳,繼續將這針往深刺進了幾分:“二哥這人和別人不一樣,他的東西,若不在意,從不在乎旁人分一杯羹,東側院那些人,
國之將亡,奸佞當道,父親征戰沙場,爲國爲民,卻落得個滿門抄斬的下場,她因以出嫁,再不是蘇家人逃過一劫。那一日,她親見父母家人被斬首於鬧市。那一日,一場沖天大火,將她父母親人的屍首焚燒殆盡。那一日,她因不知定北軍軍符下落,被夫家所棄,毒打之後又被釘入棺材,棄於亂葬崗。一夕之間,她從人人豔羨的將門嫡女,官家少夫人,變成家破人亡,被人鄙夷的棄子。她以爲自己只能帶著怨恨死去,再無報仇之日。只可惜,她命不該絕,被人所救,從棺材中爬了出來。上天既然不收她的命,那些曾經害過她,傷過她的人,她便一個都不會放過。當命運將她逼到絕境,她別無選擇,只得利用所有可以利用的東西,不顧一切地活下去!這一回,即便是身爲人人都可踐踏的丫鬟,她也要掀起萬丈波瀾來。誰若敢擋住她復仇之路,她必會殺戮果斷,哪怕是屍橫遍野,也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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