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喜避開晚高峰坐地鐵回家，終于有了座位。

白天時還冷清微信，這時候突然熱鬧起來，大概是因為社畜們都下班了。

一號選手是林巖。

【林巖】：你請病假了？嚴重嗎？

【蛋布丁】：就是冒發燒，沒什麼事。

【林巖】：請幾天？

【蛋布丁】：明天再休息一天，后天就上班了。

【林巖】：好，那你好好休息，記得吃藥。

【蛋布丁】：嗯，謝謝。

二號選手是王赫。

【王赫】：你怎麼不回我消息啊？

【蛋布丁】：抱歉，這兩天生病了，一直在睡覺。

【王赫】：好點了嗎？

【蛋布丁】：好很多了，不發燒了。

【王赫】：這個周末怎麼說？有空嗎？我請你吃飯。

【蛋布丁】：這個周末不行，我要搬家，在公司旁邊租了個房子，要不下個周末吧？

【王赫】：你租房子了？你不是住你哥家嗎？

【蛋布丁】：我哥哥家離我公司太遠了。

【王赫】：你公司在青雀門，是遠了點，行吧，那就下周末，哪天我們下周再定。

【蛋布丁】：好。[微笑]

三號選手是【四個小仙】群。

【姚穎】：啊啊啊啊啊老娘今晚估計要加班到凌晨！！我老板是傻

【羅欣然】：電影票米花jg

【姚穎】：呸！

【蛋布丁】：同學們！我租好房子啦！！！[壞笑]

【姚穎】：艸！你作這麼快？單租還是合租？

【蛋布丁】：單租，就在公司旁邊，走過去十來分鐘就夠。[勝利]

【姚穎】：可憐穎穎流下羨慕淚水……哭唧唧jg

【蛋布丁】：羅欣然，趙晴晴，你倆有空來我這兒玩啊！我們可以吃火鍋嘞！[呲牙]

【姚穎】：節呢？？？？[發怒]

【羅欣然】：[ok]

【趙晴晴】：苦晴晴正在寫作業，一臉麻木地看著你們。哭唧唧jg

占喜聊了一圈，不知不覺又點開“好大一頭魚”微信。

他沒有對關閉朋友圈。占喜翻過他發容，一張人像照片都沒有，一年到頭只發了十幾條，大部分是燙花作品，還有和燙花有關一些展覽、活。

想到他答應周五來送花，占喜心就好了起來，心想，他打字有語病，說話總沒有問題吧？到時可以請他在大廈一樓咖啡店喝杯咖啡，一起聊聊天。

不知道他長什麼樣子，有一雙這麼好看手，人是不是也白白凈凈呢？看手腕應該不胖，一個擅長做手工男孩子，估計長得秀氣。他還喜歡做花，那肯定不邋遢……啊！他不會還化妝吧？

占喜被自己突然冒出來這個念頭嚇了一跳，又覺得也不是不可能。花，說明他，了，可不得好好捯飭自己啊？

現在化妝男孩子多，還有人去做醫呢！

坐在地鐵上，占喜越想越覺得好笑，對于和“好大一頭魚”見面，其實一點也不張，只有期待。一個有趣小男孩，不管長什麼樣吧，都已經把他當朋友了。

——

周二，駱靜語開工做鶴蘭，也就是天堂鳥。

圖片上三枝鶴蘭姿態差別很大，一枝很尋常，一枝低垂著頭顱像在飲水，另一枝最高，昂著頭張著，像在引吭高歌。

去花市買這樣三枝鶴蘭還得好好挑，做燙花就不一樣了，想做什麼樣就能做什麼樣。

鶴蘭不難做，鳥肚子里包是棉花，駱靜語做了一天，三枝就都做完了，把照片發給“蛋布丁”接檢閱，又獲得一連串好評夸獎。

駱靜語給講自己計劃。

【好大一頭魚】：明天，我要做闊葉十大功勞。

占喜沒看懂，以為他又打錯字。

【蛋布丁】：啥？啥功勞？

【好大一頭魚】：闊葉十大功勞，是植名字了，好運來最高一只很多葉子，你看圖片。

【蛋布丁】：……

【蛋布丁】：怎麼會有這麼奇怪名字？[汗]

【好大一頭魚】：不是我取名阿！那麼我他闊葉了。[笑]

他倆聊天時候，氣氛依舊輕松愉悅。只是，駱靜語不知道“蛋布丁”是什麼覺，對他來說，隨著時間推移，他竟開始到張焦慮。

這是一種說不清楚緒，駱靜語甚至后悔一時沖答應去送花。

他和“蛋布丁”聊微信很自在，可見面了該怎麼辦？

想象一下那個令人尷尬場景，他聽不見，不會說話，只會打手語，雖然會讀，也不是句句都讀得懂。

他該怎麼和打招呼？用手機打字給看嗎？告訴，他其實是個聾啞人？

能接嗎？能接和一個聾啞人做朋友嗎？

從小到大，駱靜語因為耳聾，不可避免地過欺凌和歧視。

小時候，父母在福利工廠上班，工人們多是輕度殘障人士，大家都住在福利工廠宿舍區，職工子幾乎都是健全小孩，他們會在一起玩，卻不帶駱靜語，嫌棄他聽不見。

有人他“小聾子”，也有人他“小啞”，這種狀況一直到駱靜語進盲聾學校上小學、認識了許多和他同樣聽障同學以后，才漸漸好轉。

可是年時，他和同學們去街上吃飯，還是到過一些過分事。

那時候他們都還小，不懂得控制聲帶，尤其是一些戴著助聽同學，打手語時還會開口說話。他們自認為說得好，但在健全人聽來也許就像個笑話，一個個口齒不清，嗓門兒還很大，吵得很，所以總是會有人用奇怪眼打量他們。

駱靜語起先并沒放在心上，“噪音”這個詞，他是難以理解。

直到有一天，旁邊桌一個喝醉了酒年男人沖到他們桌，狠狠一掌扇向駱靜語一個男同學，把他助聽都打掉了，駱靜語看著那人兇神惡煞臉和張張合合，才知道，他們被人討厭了。

那個十五歲男生蹲在地上，捂著耳朵哭泣場景，一直烙印在駱靜語腦海里。

他不太記得后來發生事，打起來了嗎？有人報警嗎？有人幫他們救護車嗎？有人說風涼話嗎？

他都不記得了，只記得自己驚慌失措地站在小飯店門口時，那種瘋狂、痛苦、想要當場覺。

從那以后，他們就很再出去聚餐，即使去了，一個個也都控制著不出聲。偶爾有人振了聲帶，就會驚慌地往四周看，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發出了奇怪聲音，不知道會不會又因此挨揍。

聽障人和健聽人之間是有壁。

流方式不同決定了他們很難做朋友。像高元那樣手語流利、還能和駱曉梅結婚健聽人真很，至在駱靜語看來，“蛋布丁”極有可能會因為他殘障而到害怕，進而疏遠他。

他不想讓害怕，也不想被疏遠。

他只是不能面對面與聊天，但可以用微信聊呀！

雖然他聊天很爛，但從沒有嫌棄，還愿意教他語法，保持著這樣通方式，不是更好嗎？

駱靜語煩惱無人傾訴，只能把全部力都投到做花上。

闊葉十大功勞要做得真，很難。

一枝比花壯許多枝干，上頭綴著一大片闊葉，要現出樹枝紋理、不規則葉片脈絡，染就需要染得富有層次。

用若草、檸檬黃和咖啡三個，調出深淺不一綠，小簇小簇地暈染葉片，每一片都不太一樣，這樣組合在一起才會有綠葉植鮮蓬真實。

駱靜語很有耐心，手作能讓他沉浸到平和世界里，不再胡思想。

他把鐵包在膠管里做主枝干，膠管外上染好新緞府綢，又把一片片熨燙好闊葉組裝上去。

慢工出細活，用了一整天，他把闊葉和龍柏這兩種綠葉都做完了。

周四白天，方旭聯系他。

【方旭】：魚啊，你那個花做好了嗎？

【好大一頭魚】：好了，我調正過，等下就要裝了缸。

【方旭】：那你明天送一下吧，我把地址和聯系人發給你。

【方旭】：我跟你說，忒巧了！離你家特別近！走走過去就行。

方旭把占喜公司地址和電話發給駱靜語。

駱靜語看到聯系人是占小姐，還有手機號，心想，“蛋布丁”是姓占嗎？

“占”拼音是什麼？

zhan，對嗎？

駱靜語抬起右手，分zh-a-n三個字母，用三個手勢打了一遍手語。

是姓。

他想，如果這樣子對打招呼，一定是看不懂。

駱靜語焦慮在這一晚達到頂峰，他居然失眠了。

心里是一陣陣灰心喪氣，甚至還有點恐懼，直到凌晨四點都沒睡著，他干脆起床披上外套，去臺氣。

走到臺駱靜語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天下雨了。

他聽不見雨聲，只能過玻璃窗看雨水落下。

天還黑著，窗外街景籠罩在一片雨幕中，能看到幾百米外那幢辦公大樓模糊影子。

原來，“蛋布丁”就在這里上班，離他這麼近。

那盆“好運來”已經由圖片變為實，靜悄悄地擺在客廳工作臺上，噴過定型，刷過特制膠，花朵和綠葉都完地組合在那只灰陶缸里，巧觀，是駱靜語一貫以來穩定水準呈現。

可他并沒有因為做完作品而到安心，反而越發張，和常婷相親前都沒有這麼張！

駱靜語不知道自己怎麼了，看著窗外，恨不得天永遠不要亮。可時間不會因為他而停留，很快，天就要亮了。

——

周五早上，冬雨淅瀝，溫度又降低了一些。

占喜起床后思考該穿什麼服去上班。

這是一個普通工作日，又不那麼普通，這一天，將拿到那盆送給日本客戶燙花，還將見到“好大一頭魚”本人。

占喜本來打算穿一條漂亮子，又覺得會不會太夸張，天下著雨，那麼冷，冒發燒又剛好，心打扮估計會被同事們笑話。

最終，占喜還是像平時一樣，穿著、羽絨服和厚呢子出門上班。

和“好大一頭魚”沒有約時間，下班前他能來就行。

所以這一天，占喜工作時有點心不在焉，時不時地會去看看手機，有沒有那頭魚發來微信。

可惜，一直都沒有。

下午2點多，正在幫文琴整理一份表格，手機響了，占喜激地拿起來看，才發現是遲貴蘭電話。

接通，還沒開口，就聽到遲貴蘭怒吼：“你怎麼回事？誰要你搬出來住？你現在膽子大了啊！租房子住居然都不告訴我！你老實代！是不是秦菲搞鬼？！”

占喜只到腦袋一陣嗡嗡嗡，趕離開工位去無人地方接電話：“媽，你小點聲，我在上班呢。”

“我管你上不上班！”遲貴蘭是真生氣了，“你這工作本來就是臨時做做！等你考出公務員馬上就要辭職！為什麼要給你找這種清閑工作？就是要你好好復習考試！你還上心了啊？”

“媽！”占喜喊了一句后又低聲音，“你先聽我說，我哥家離我公司很遠，我每天上下班要花三個多鐘頭，所以才在公司旁邊租房子，哥都同意了！是他和你說嗎？我本來想元旦回來自己和你說。”

“你別管誰和我說！”遲貴蘭就像在開機關槍，“轟轟轟”地炸在占喜耳邊，“你有沒有腦子？你這個單位做不久呀！你房子租在旁邊，租一年！等你考上好單位你怎麼辦？錢多沒花啊？有地方住你不住？你沒腦子你哥也沒腦子！你說！是不是秦菲欺負你了？你和媽媽說實話！”

“不關嫂子事！也不關我哥事！”占喜不明白老媽為什麼要揪著秦菲不放，“嫂子對我很好！從來沒有虧待過我！媽你讓我自己決定一些事可以嗎？你一直要我去考試考試，我跟你說了我不想考公務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