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駱靜語打字把事說清楚,真的很費勁,他都怕占喜會到厭煩。
然而占喜并沒有不耐煩。
兩個人并肩而坐,就看著他打字,駱靜語有時不知道該怎麼敘述,占喜就拍拍他的手臂,讓他看的臉,占喜開口提醒他幾個關鍵詞,駱靜語便會恍然大悟,繼續磕磕地往下寫。
隨著他漂亮的手指在屏幕上一下下敲擊,占喜終于把事了解清楚,也知道了方旭和小魚果然不是上下級關系,而是合作伙伴。
理論上來說,小魚才是“小魚魚手作燙花”工作室的老板,是技核心,沒有他,這網店本開不起來。
“那你是怎麼想的?”占喜倚在沙發靠背上,問道。
大概因為駱靜語態度算淡定,沒有氣急敗壞,占喜也就像他一樣心平氣和。
小貓已經在膝蓋上睡著了,占喜很輕地擼著它的背。
駱靜語想了很久很久,給占喜比了一組已經知道意思的手語:先指自己,再搖右手表示“不”,最后右手食指彎曲點了兩下太,整句話就是:【我不知道。】
占喜說:“我覺得,你得去和方旭談談,這事兒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發生。他可能對燙花這個行業不悉,以為報價可以隨便報,萬一瞎貓到死耗子,就能多賺點錢。”
一邊說,一邊把話里用到的兩句語和俗語打給駱靜語看,為了讓他能更徹地理解意思。
駱靜語搖搖頭,打字:【他知道,我是徐老師的徒弟,他知道我水平,就抱,很多次了,很煩。】
占喜看著駱靜語消沉的眼神,發現自己以前都沒想象過,小魚在社會中究竟是如何立足,通上的障礙究竟對他造了多大的影響。
想到下午他面對池江先生的質疑,一定是憤難當,卻又因為種種原因難以解釋,只能打落牙齒和吞。
對于方旭的自作主張,占喜是生氣的,對于小魚,又好心疼,便問道:“小魚,你能自己打理生意嗎?或者,請人幫你打理,做方旭類似的工作,但那個人沒有那麼大的權力。”
駱靜語又搖頭,打字回答:【很難了,很多事,我不會。】
占喜又問:“能學嗎?”
駱靜語:【沒有時間了,做燙花狠話時間,找幫忙人,要合格,非常難。】
占喜都覺到了他的焦慮,問:“你打算什麼時候去和方旭談?”
駱靜語:【明天。】
占喜:“你想好怎麼和他談了嗎?”
駱靜語看了一會兒,搖搖頭,打字:【他不會手語,很煩我打字,我害怕說不好,一定要去了,不可以這樣一直。】
占喜轉了轉眼珠,心里有了個主意,說:“小魚,要不要我幫你把要說的話都用電腦寫下來?等會兒就寫,發給你看,你覺得哪里要改再告訴我。改完后,你找個文印店打印出來,直接拿給方旭看,先把你的想法都告訴他,你覺得怎麼樣?”
駱靜語很認真地看完占喜的語,眼睛都瞪大了,彎曲了幾下右手四指,又畫了一個問號:【可以嗎?】
這是占喜看得懂的手語,笑起來,也像他一樣比劃:【可以啊。】
駱靜語心里好啊!歡歡不僅肯聽他“說話”,為他出主意,還愿意幫他這樣的忙,他都不知道該怎麼謝了。
思考以后,駱靜語抿著彎彎大拇指,又指指占喜,占喜笑出聲來:“不用謝,小事兒,我寫文章好的,保證幫你把意思都表達清楚。”
駱靜語離開占喜家時已是很晚。
看到掛鐘顯示的時間,他們兩個都很驚訝,不明白怎麼一聊就聊了這麼久。
禮已經睡得很,就睡在那只裝高鍋的紙箱里,占喜找了一塊夏天的毯子為它墊上,臥室里開起空調,足夠保暖。
駱靜語蹲在紙箱邊看小貓睡覺,覺得它好幸福,無憂無慮的,還能被歡歡擼。
剛才,歡歡安般地了他的肩膀和手臂,就那麼幾下子,駱靜語一顆心都拎起來了,跟過了電一樣。
后來,除了被輕拍手臂,他們再也沒有肢接,但駱靜語還能回憶起的手在他肩膀上時的。
真的,好溫好溫……
駱靜語離開后,占喜打開筆記本電腦,開始幫他寫“發言稿”,一不留神就寫了兩千多字,洋洋灑灑五頁word文檔。
小修了一下,修到四頁,發給駱靜語。
占喜沒催他,知道他看得慢,小魚同學果然很久才回復,沒有提任何修改意見,只是說——
【好大一頭魚】:蛋老師你好厲害!這樣作文,我很不會寫。[發呆]
【蛋布丁】:有沒有要修改的?
【好大一頭魚】:沒有了,非常好了!!!
【蛋布丁】:嗯吶,你覺得有用就好!加油,別和方旭吵起來啊![愉快]
【好大一頭魚】:我不吵架和別人,我不會說話,會打架了[捂臉]
【蛋布丁】:你還和人打架啊???[驚訝]
【好大一頭魚】:開玩笑了,我是文明的魚。[呲牙]
又聊了一會兒,兩人互道晚安。
駱靜語打開電腦,把占喜寫的稿子傳到電腦上,打印出來。
他又從頭到尾看了一遍,看得很慢,熱乎乎的幾張a4紙,讓他的心都變得溫熱起來。
這麼好的孩子——他想,所有方面都是完的,他都沒發現有丁點兒不好的地方。
怎麼辦呢?自己卻是這副樣子。
為什麼會聽不見啊?為什麼不會說話?為什麼不像駱曉梅那樣好好學習,為一名大學生,至可以順暢地打字?
駱靜語彎曲手指輕叩桌面,沒有聲音,叩得重一點兒,還是沒有聲音。他右耳,委屈地努努,無聲地嘆了一口氣。
——
方旭在城南一棟寫字樓里租了一間辦公室。
他開著好幾個網店,經營不同的業務,有電腦配件、零食、飾品和錢塘土特產。辦公室里堆滿貨架和紙箱,快遞單厚厚撂著,外間三臺電腦前坐著三個客服小姑娘,方旭則擁有自己的一間小辦公室。
駱靜語來過幾次,客服小姑娘都認識他,對于這個總是戴著口罩進門的大帥哥,小姑娘們曾試圖“調戲”他一下。不過駱靜語毫無反應,方旭又讓們別發春,后來就沒人再敢造次。
在方旭辦公室坐下,駱靜語也不需要和他寒暄,直接把占喜寫的那幾張紙拿給他看。
“這什麼?”方旭很懵,駱小魚還是第一次準備這樣
的東西給他。
可等他一張、一張看完后,他沉不住氣了。
“發言稿”里,占喜先分析了一下國燙花行業的現狀:一門小眾產業,某種程度上來說算是有錢人的游戲,從業者,客戶也。只是基于龐大的人口基數,從業者只要技藝湛,并且不斷研磨進步,還是可以以此為生。
然后,講到徐卿言和小魚的師徒關系,徐卿言的履歷和水平,小魚的履歷和水平,闡明徐卿言在國燙花界是怎樣的地位。
接著,占喜講到小魚的職業理想,做漢服、麗塔洋裝的相應飾品當然是業務中很大的一塊,但他更想做的是高端業務,比如和奢侈品品牌合作的高級定制、大牌秀場布置、上檔次的宴會布景等等。他還想設計作品參加國外的展覽和比賽,有了良好的業績和口碑后,希能讓作品參加手作拍賣。
這一切,并不是不能達到的,他有手藝,只是沒有渠道,沒有機會。
最后,占喜回到正題,說到池江先生定制櫻花樹的事。小魚已經知道方旭虛報高價,并且被池江先生當面“拆穿”,這種事如果讓徐卿言老師知道,小魚在業的口碑會到巨大質疑,十分影響職業前景。
對于這單雖然談、卻不甚愉快的生意,小魚的訴求是:
一,方旭必須向他保證,以后不能出現類似事件,報價必須要經過小魚的同意;
二,飾品開倉預定量必須以小魚的計劃為準,絕對不允許超量預定,如果超量,小魚有不做的權利,一切后果由方旭負責;
三,方旭必須要為小魚拓寬業務渠道,如果半年業務方向再沒起,小魚會考慮終止和方旭的合作;
四,池江先生這筆22萬的訂單,小魚必須拿到70,也就是154000元,一都不能。
這些容,基本上把駱靜語想要說的話都表達出來了,如果讓他自己打字說,別說方旭有沒有耐心聽,就算給他一下午,他也不見得能說得清楚。
方旭看完后,氣得手發抖,差點把紙給撕了,抬頭看駱靜語,后者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也正目沉靜地看著他。
“你找誰給你寫的這玩意兒?”方旭揚揚手里的紙,人往辦公椅上一靠,“駱靜語,你翅膀了是嗎?威脅我啊?”
駱靜語搖搖頭。
方旭冷笑,架起二郎:“你不想想,三年多前你在干什麼!是不是都忘了?你在做那些七八糟的蠟燭和塑料片兒!在地攤上賣!要不是我,你能有今天?你的房子哪兒來的?天上掉下來的啊?”
他才不管這樣的語速,駱靜語能不能看懂,說得又氣又急:“你知不知道就你說的那些漢服和lo裝飾品,我花了多大力氣才打開這塊市場?你以為這些東西很便宜啊?很好賣啊?你知道我加了多漢服群和lolita群?每天和一群十幾二十歲的小姑娘聊天,給們科普燙花和那些普通的絹花有什麼不同!讓們知道戴我們家的首飾就是格高!這種概念,我花了多時間去灌輸!你知道嗎?!你知道個屁!”
“和奢侈品品牌合作?你做夢呢!蛋糕就這麼點兒大,又有幾個大佬在上面蹦跶,得到你嗎?你能分到漢服這杯羹已經要燒高香了!一年賺幾十萬還不夠啊?你想干什麼呀?年百萬啊?!”
“你以為我很空嗎?我這兒要養著人,這麼多生意要做,你的這一塊,我都沒讓人手,全是我自己在搞,又做視頻又聊客戶,打包發貨管售后!終止合作?行啊!終止啊!誰怕誰啊!我沒了你這塊業務我照樣吃得飽,你沒了我你活得下去嗎?!”
“報二十二萬怎麼了?誰規定不能報了?徐卿言報二十萬,咱們就必須報得比低嗎?特麼算老幾啊!談生意要看客戶的!日本人有錢!不在乎錢!這不是談下來了嗎?你還怪我了?誰告訴你我要吃差價了?我把話撂這兒!這二十二萬就是和你三七分,該你的你一錢都不會!”
“我這麼挖心挖肝地給你賺錢,你倒好,還撇開我去見客戶?你也不怕把生意給談崩了!你到底是怎麼想的?和客戶能通嗎?怎麼聊啊?你用手機打字?”
方旭想到那個場面,都笑出來了。
見駱靜語神嚴肅,他又漸漸收起笑容。
“駱靜語,我再次提醒你,我能理解你希出人頭地的想法,但你也要認清現實。現實就是——”
方旭指指自己的耳朵,“你是個聾子,聽不見的,你還是個啞,不會說話的!在我眼里你和文盲沒什麼區別!”
駱靜語的臉已經變得灰白。
方旭嗤笑一聲,繼續開噴:“你自己去看看你微信上說的都是些什麼玩意兒吧!你想以徐卿言為目標?呵,麻煩你睜大眼睛看一看,大師們有哪一個是殘疾人的?你想做高端定制?那也要人家看得上你!要人家不嫌棄你特麼是個聾子!我為什麼不讓你拋頭面?就是因為老百姓都覺得殘疾人很慘很可憐,甚至還有點嚇人!那些漢服娘要是知道這些飾品是個聾子做的,你覺得們會買嗎?就像那種智力障礙的人做過培訓去開面包店,再怎麼宣揚正能量,我也不敢去買啊!我會害怕的呀魚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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