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淳風當晚去驛館途中,才被袁天罡告知,一頭青已變銀髮。李淳風弱冠年,形容俊俏,儀不俗。袁天罡本來以爲師弟聽說髮變白必定痛心疾首,不想李淳風到了館驛,取過八棱銅鏡照良久,卻是喜氣洋洋。
李淳風扭過頭去,對袁天罡道:“師兄,你看我如今,可算是鶴髮、仙風道骨?”
袁天罡怔了一怔,見李淳風對髮變白並不在意,倒是鬆了口氣,便揶揄道:“鶴髮倒是不假,仙風道骨麼,卻沒看出來。”
李淳風撇撇,對袁天罡道:“你嫉妒我!”
李淳風扭過頭去,對著鏡子又得意洋洋地照了一陣,對那一頭白髮似乎非常滿意,自言自語道:“我聽說在天方國以西,還有無數國家,其中有些國家的人,便是天生一頭白髮,如今看來,也不難看嘛,貌似還更飄逸了許多。”
袁天罡聽了,不翻了個大大的白眼,道:“今夜天生異象,你就不好奇麼?”
李淳風放下銅鏡,轉道:“師弟任職太史局,常於靈臺夜觀天象,總會見到許多異事有天相昭示,總不每次見到都大驚小怪的麼?”
袁天罡搖頭道:“這一次不同,那異寶出世,一旦用之得法,造化無窮。”
袁天罡沉片刻,下定決心道:“我想親自去一探究竟。”
李淳風訝然道:“師兄此番朝,皇帝必有重用。如何能讓你離京去一探究竟?”
袁天罡淡淡一笑,道:“茲事大,若照實說出,弄清真相前,恐會生出不測後果,我可以辭不做,如此便是自由之了。再說,師兄對做確實無甚興趣,俗事纏,不得修行,早就厭了。”
李淳風剛及弱冠,名利之心尚未盡去,卻捨不得師兄就此辭職,李淳風道:“師兄啊,你我二人今日做《推.背圖》,立下莫大功勞,皇帝將有重賞呢,此時怎能辭不做?”
李淳風眼珠一轉,擊掌道:“有了!我有一套說辭,既可讓師兄逍遙自在,又不至於失了唾手可得的功勞。”
袁天罡好奇地問道:“師弟有何辦法?”
李淳風向他扮個鬼臉兒,笑道:“山人妙計,不可言也!師兄想知道,不妨卜算一番,我知道你的卜在我之上呢。”
袁天罡啞然失笑:“你想師兄也和你一般,搞一頭白髮才甘心麼?天機之事,能不問,便不問,順其自然可也!”
次日早朝已畢,皇帝李世民果然召見袁天罡和李淳風的封賞。太史局又稱司天臺,負責天文曆法,星相占卜,歸書省管轄。正印爲司天監,正三品的高,可以穿紫袍的。
司天監之下又有司天監兩人,正四品下,司天丞一人,正六品上。主簿二人,正七品上。主事一人,正八品下。還設春、夏、秋、冬四,皆正五品上。
李淳風原本以將仕郎職司天臺,是從九品下的員,可他替天子做《推.背圖》,竟因泄天機太多,導致滿頭白髮,這可是李世民親眼所見,功莫大焉,竟爾連升八級,被李世民直接欽點爲秋。
要知道,司天監雖然主管曆法天象,可它的作用和地位比現代的氣象局那可要大太多了。不單是因爲農業社會,主管天象曆法本就有莫大的話語權,他們還主管星相占卜呢,唐朝時候的帝王,再如何英明神武,都不會不把司天監員對天象的解讀不當回事兒,那可是擁有左右天子意志的所在。
這樣的一個衙門,連升八級,前所未有。李淳風自年僅二十即修曆法之後,再一次名滿京華。
袁天罡原本是火井縣令,火井縣是下縣,所以袁天罡是正八品的兒,李世民雖然覺得六十副《推.背圖》中他只做了五副,功勞不及李淳風,但他原本就比李淳風高了兩級,又是李淳風的師兄,總不好比李淳風級別低了,所以便想爲他火一個司天副丞,正六品下的職。
不料李淳風領旨謝恩之後,馬上進言:“陛下,昨夜天生異象,似乎撼王氣。師兄深憂慮,有意南下,一探究竟,所以不能留任於司天監,還陛下恩準。”
李世民怵然容,什麼撼王氣?王氣就是帝王之氣啊。爲九五至尊,這等關乎皇位和江山的事,李世民豈能不予關注?李世民問之下,李淳風指天劃地,種種玄虛之學賣弄了一番,只聽得這位理國事遊刃有餘的英明天子頭昏腦脹,不知所云。
但李世民只弄明白了一件事,昨夜天生異象,恐對他的江山和皇位不利。而且今日早晨,也確有大臣稟報過昨夜終南山出現過異常天象。李世民如何敢不慎重,當即下旨,命袁天罡領司天監銜,南下探察究竟,並賜手令,沿途吏可予便宜之權調用,這一來袁天罡等於是欽差大臣份了,而且不同於一般的欽差,權限範圍很大、且沒有固定的繳旨期限。
袁天罡這才明白小師弟膽子有多大,竟敢妄議天象,爲他向天子討要好。不過仔細說來,那異寶一旦落在歹人手中,且弄清楚它的用法,要說撼王氣,確也不假,如此說來,李淳風也不算欺君。
袁天罡領旨謝恩,與李淳風離開紫宸殿,李淳風便笑道:“師兄,如何?這一來,你可比任職司天監還要威風了。只是,師弟還是希師兄你能留任京師,你我兄弟可是有好多日子不曾相見了。”
眼見李淳風出依依之,袁天罡也不心中一暖,微笑道:“我此前是在地方上任職,自然不便與你常見。如今份,說走就走,說來就來,又何需一別經年?”
袁天罡向南了一眼,喟然一嘆,道:“我觀天雲氣象,那異寶往劍南道方向去了,想來異寶已然認主,只不知是否是有德之人。我剛從劍南道來,如今卻又要往劍南道去了!”
袁天罡剛剛說罷,安公公便腳步匆匆地從紫宸殿裡出來,一見袁天罡和李淳風在殿外敘話,尚未離開,不鬆了口氣,放慢腳步,笑著走上來道:“袁監,李秋,聖人正有一語著雜家囑咐。幸好兩位不曾走遠,倒省了雜家的腳程。”
袁天罡和李淳風轉看向安公公,微微欠道:“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安公公笑道:“聖人倒也沒甚麼吩咐,只是荊王正在京裡,聖人想徙封荊王蜀,讓荊王先去劍南道,擇一中意的所在。不妨與袁監同行。”
袁天罡頓時心中瞭然,李淳風把這事兒說的太過嚴重,皇帝果然不放心了,讓荊王蜀挑選準備徙封的州縣,莫如說是要跟著袁天罡去一探究竟。有一位王爺跟著,還談什麼自由自在?
袁天罡想到這裡,不暗暗瞪了李淳風一眼,李淳風卻笑瞇瞇地對安公公道:“我這師兄隨慣了,不懂得照顧自己,能與荊王爺同行,食住行皆有照料,好極,實在是極好,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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