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分鐘后,池小池的目的地到了。
一下車看到“北邙公墓”四個大字,再參考一下周遭月黑風高的環境,系統眼前一黑。
他警惕道:“你要干什麼?”
池小池拉好手剎熄好火,看向后視鏡里昏睡著的楊白華,一笑:“嘿嘿嘿。”
系統:“……”
池小池問:“勞駕,兌一把剃須刀片要多好值?”
系統面無表:“報警免費。”
池小池:“刀片沒有,鐵也行。”
系統:“……?”
池小池看了眼公墓大門:“算了,也用不著。”
池小池沒有對楊白華做什麼。
他下了車,在蕭索寒風中面對墓地方向站了一會兒,似在沉思。
這里當然不是那個“生于蘇杭,葬于北邙”的著名喪葬風水寶地,不過是掛了個似模似樣的羊頭賣狗罷了。鐵門上掛著斗大的銹銅鎖,荒草叢生,斗大的銅字“邙”掉了半邊,只剩下一只孤零零的右耳。
池小池下羽絨服,放在前引擎蓋上,面朝大門后退幾步,留出足夠的加速空間后,徑直朝鐵門沖去。
這翻門的活兒他好像干得,在距離鐵門還有三步遠的地方跳起,一腳準確落在鐵門欄桿間雕鏤出的生銹鐵花,右手順勢抓住銅制的“北”字,權作緩沖,另一腳旋即跟上,踏上鐵門正上方的橫門欄,輕巧一躍,把自己功送到了鐵門另一側。
落地后的池小池活了下腳腕。
系統:“沒事兒吧。”
池小池皺眉:“有點麻。”
系統什麼也沒說,連通他的神經元,默默將他震麻了的筋絡重新疏通,酸麻瞬間解除。
池小池咦了一聲,跺了跺腳,想,恢復得快啊。
他也沒多想,緩過來后就邁步往和墓碑一樣高的荒草里走去。
系統問:“你來這兒做什麼?”
他怕池小池說,我來踩點。
幸虧池小池的答案還算正常:“來找人。”
系統好奇了起來:“找誰?”
池小池沒有回答,而是踩倒了一片從磚里鉆出的野草。
冬天的草缺水分,踏上去咔咔嚓嚓,異常響亮。
他用手機照明,無視了一個個排布似蜂巢的墓碑,徑直走向他的目標。
很快,他站定了。
手機熒落在一方石材廉價的墓碑上,上頭刻著的名字是王援朝,1952年出生,1992年去世,年40歲。
池小池撥去攀附在墓碑上的雜草浮灰,對著墓碑行了片刻注目禮,轉沿原路離開。
系統試探著問:“他是你什麼人?”
池小池答:“不認識。”
系統:“……”
池小池又說:“幸好不認識。”
系統:“??”
為了方便翻門,池小池了羽絨服,一件黑收腰勾勒出腰腹部勁瘦漂亮的線條。
他雙手在袋里取暖,說話時里徐徐往外冒著白氣:“……你說過,為了方便執行任務,第一個世界的世界線會和我原來生活的世界很接近。”
……系統好像明白了什麼。
他記得在掃描新宿主資料時看到過,池小池的籍貫和這個城市同名。
池小池又說:“……都北邙公墓,布局也一模一樣,真巧。”
……但墓里埋著的人卻不是他要找的人。
池小池從口袋里取出一支煙,出打火機,分析道:“在這個世界線里,婁哥有可能還活著。”
系統不知道“他”是誰,卻地沒有追問:“你要去找他嗎?”
系統有點擔心,池小池會不會只顧著自己的私事,耽誤主線任務。
畢竟只有在新手教程環節時,總系統會給宿主提供和原先世界接近的世界線,以供練手。
新手教程過后,什麼稀奇古怪的世界線都會有,如果想找某個人,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
“不找。”池小池頭腦竟然十分清醒,答道,“人家過得好好的,又不認識我,我找人家干什麼。”
話說到這兒,池小池不說了,系統也沒再多問。
池小池抬手擋風,想把煙點著。可等火頭快燎著煙的時候,他卻把打火機收了起來。
系統問:“不了?”
池小池說:“程沅養了那麼久的嗓子,不能我給毀了。”
系統什麼也沒說,又把從剛才起打開的保暖模式往上調了半度。
池小池叼著沒點燃的煙回到車上時,沒被冷風吹,還是暖的。
他想,這小爺不錯,火力旺啊。
想著,池小池咬著過濾發車子,離開公墓,慢悠悠地往家開。
在路過一家豆漿店時,池小池停下車,把煙藏回了口袋里。
開車來接楊白華前,池小池特意看過程沅今天的日程安排表,其中有提到要去孫記豆漿店給他家老楊買豆漿。
這家的手工豆漿是石磨的,口細膩,楊白華很喜歡。
程沅和楊白華在一起后,陪他喝遍了許多早餐鋪,確定了他最的豆漿口味,卻漸漸忘記,自己原先是不喝豆漿的。
池小池也不喝豆漿,自然不會委屈自己。
他給自己買了一份綠豆粥,給楊白華買了兩杯豆漿。
等待封裝的過程中,池小池充滿希地問系統:“這兩杯豆漿喝下去,他能漲多好度?”
系統:“……”
這口氣簡直像在探討如何科學養豬。
不過,池小池的緒調整得還不錯,看起來墓地的事沒有影響他太多。
池小池回到車上時,催眠卡效果過了,楊白華醒了,正在后座上擺弄手機。
程沅笑眼彎彎,晃晃手里的兩杯豆漿:“睡醒了怕,兩杯都是買給你的。一會兒再到前面買點小包子,吃點好的。”
楊白華一睜眼就被憑空扣了13點好度,本來對程沅態度淡淡的,但聞著豆漿香,心里一暖,再看到程沅干凈的笑容,好度又上漲了三點:“乖。”
池小池對系統說:“你看,62分,及格了。”
系統:“……做人要有點兒追求。”
他覺得自己像是老父親,面對著剛及格就沾沾自喜的傻兒子苦口婆心。
池小池說:“放個煙花慶祝下。”
系統說:“別鬧。”
池小池說:“好吧。給我綠豆粥里兌點糖,剛才忘加了。”
系統有點絕:“池先生,你把任務對象的好度當什麼?”
池小池理直氣壯道:“當點數啊。你講可以兌我才兌的。”
系統:“……”
他突然有點后悔讓池小池知道倉庫兌換系統的存在了。
系統用1點好值從倉庫里兌了小半勺糖,勻包裝的熱粥里,并任勞任怨地攪勻。
后座的楊白華在后視鏡里觀察程沅,言又止,言再止。
池小池任他糾結了一會兒,才作關心狀:“老楊,怎麼了?暈車?”
楊白華下定了決心。
他前傾,問:“你最近忙不忙?”
“忙啊。可忙了。”
話是這麼說,程沅的嗓音從而外著滿滿元氣,撒意味十足。
楊白華問他:“歌寫得怎麼樣?”
程沅本來想滔滔不絕,但他曉得楊白華是個大寫的理工男,對他的專業興趣不大,又把滿腔的話咽了下去:“在寫詞呢。”
楊白華說:“小程,我想跟你商量個事兒。”
“你說。”
楊白華說:“我爸媽和三姐下周要來。你現在寫歌忙,我三姐可能還要帶孩子來,要是吵到你可不好。”
池小池興致地對系統分析:“瞧見沒有,這是在趕我走呢。”
系統沒說話。
池小池這話算不得胡推定。在這個時候,楊白華還沒對自己的家人攤牌出柜。
準確來說,直到和一個漂亮的華人姑娘結婚,除了楊白華的父母和堂妹小燕,誰也不知道楊白華曾經是個同。
在原世界線上,即使心大如原主,也知道楊白華這借口找得不漂亮。
他們本來就因為程沅大哥送車的事鬧得不大愉快,程沅抱怨了一句“我就那麼見不得人嗎”,二人就拌了幾句,吵得還兇,晚上楊白華還去睡了沙發。
虧得程沅心大又不記仇,第二天一大清早就裹著被子滾上了沙發,主跟楊白華求和好。
他著手機,偎在楊白華口說:“你看,我下周去住我同學家,住一周。你就別生氣了吧。”
池小池接收世界線信息、看到這一段時,想,小同志,你怕不是個棒槌。
如果有不滿緒當然可以表達,但要表達,也得講究個方式方法。
程沅頓了頓,沒在第一時間應聲。
楊白華略不安,從后視鏡里觀察程沅的表。
很快,程沅咧開,出一排小白牙:“好呀。”
他的尾指輕輕在方向盤皮套上:“爸媽肯定不愿住賓館,嫌貴。咱們家附近招待所的條件又差,他們大老遠來一趟,讓他們用公廁,連24小時熱水都沒保障,實在不大好。”
一口氣說完這麼多,他抬眼對后視鏡里的楊白華淺笑,帶著滿滿的安之意。
旋即,他長睫一垂,窗外暖黃的路燈影從他臉頰上恰到好地過。
“可家里也只是一室一廳而已,到時候爸媽睡主臥,你睡沙發,是不是還要給三姐和三姐的孩子準備兩張氣墊床?”
碎碎念了一陣兒,他再次抬眼向后視鏡里的楊白華征詢意見。
但只一句話的工夫,程沅眼圈出了紅意,眼底霧煞煞的,被窗外一晃,亮得驚人。
發現自己有點失態,程沅馬上移開視線,咳嗽一聲,像是試圖掩蓋什麼。
楊白華心中一悸:“……小程。”
意識到自己被發現了,程沅無奈,重新抬起眼來,盯準楊白華,瞇著眼睛,溫一笑,示意自己沒事兒。
被這樣一雙眼睛看著,楊白華心都要化了。
……程沅是明白自己的難的,知道自己還沒做好向父母攤牌的準備,所以明明難過,還在努力遷就自己。
歉疚一纏上了楊白華的心。
楊白華說:“小程,我給你找個賓館住。”
程沅沒有拒絕,帶著點小鼻音撒道:“嗯。我要住最好的,要五星級。”
楊白華被逗樂了,配合著他說:“是是是,五星級。”
系統很驚訝。
這場表演是真真正正的一鏡到底。
池小池一切微表都驚人地協調,就連車窗外的影變化都被他用到了極致。
如果這里是片場,無論從任何一個機位捕捉過去,他的表都是完的。
系統曾匆匆掃覽過池小池的資料,知道他在穿來前,是個模特出、黑無數的演員。
26歲,模特出,陷黑泥潭,綜合各種數據分析,池小池應該是個靠臉吸吃飯的明星,而非演員。
可況似乎并非如此。
系統決定個空,多研究研究池小池的況,好盡快結束磨合期,提高任務完的效率。
和其他系統相比,061號做任務時一向很講究效率。
而池小池這場表演收獲頗。
他欣道:“系統,系統,好度漲了15點,悔意值漲了6點。”
系統也收到了一連串的提示:“嗯,加油。”
池小池:“老規矩,兌張卡,”
系統:“……”這是哪里來的老規矩。
池小池:“15點能兌什麼卡?……算了,晚上回去把倉庫資料發給我,我自己翻。”
系統:“……嗯。”
池小池又問:“沒用完的卡能不能帶到下個世界里去?”
系統:“……能。”
池小池更高興了:“太好了。倉庫里的卡一共多張,我如果集齊全套,有沒有什麼獎勵?”
系統不得不提醒他:“池先生,我們這是正經系統,不是集卡游戲。”
池小池說:“我喜歡集卡游戲。我原來的手機里有個集卡游戲,‘魔神召喚’,513個英雄我還差6個就集齊了。”
說到這里,池小池痛苦道:“……我這一出事,還不知道要隔多久才能集齊。”
這對一個收集癖來說真的太殘忍了。
系統沒理他,池小池也不在意地聳了聳肩。
快到目的地了。
兩人租住的小區沒有免費停車位。
于是池小池把車停在了小區外的馬路邊。
拔下車鑰匙時,池小池側過臉去,恰在車窗玻璃上看到程沅的倒影。
自然狀態下,他的角也是微微上翹著的,儼然一株被滋養得水靈靈的小苗。
誰也想不到這樣快活單純的青年,會因為中度抑郁癥,三年后在國外一個臨水的小鎮割脈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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