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桓抿了抿幹的,勉強笑了一下,對著牆角蹲著煎藥的小芳兄充滿敬意地多看了兩眼,覺自己是遇上了活的蒙古大夫。
大概是看出了他口,長發男人放下手裏的葉片,翻出招待所的杯子,倒了一杯水給他:“喝。”
完事他接過褚桓喝完水的空杯子,又走到一邊,拿出了一個小罐子,倒出了一杯黃澄澄的,再次遞到褚桓麵前,笑盈盈地說:“喝。”
這回褚桓了鼻子,判斷出了眼前這杯的分——酒。
他不由得遲疑了一下,指了指自己,真誠地問:“給我的?”
那長發的男友好地看著他,用生的漢語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請你,請你喝。”
褚桓:“……”
請重傷員喝酒,真是個特別版的南丁格爾小天使。
有人笑起來顯得格外燦爛,大概是他那笑容百分之百的真心誠意,臉上每一個弧度都好像有某種力量,能向別人傳遞自己的快樂。
褚桓不是煞風景的人,麵對這麽一張臉,別說是一杯酒,就是一碗砒霜,他也能一飲而盡。
那酒綿長和,喝下去應該舒服,但不知為什麽,裏麵有揮之不去的腥氣,腥得回味悠長,到最後完全蓋住了酒香,讓褚桓有種自己喝了一口生的錯覺,胃裏有點翻騰。
但是吐出來又不大好,好在他慣於忍各種不適合人類生存的環境,褚桓眉頭也沒皺地大口咽了下去,然後麵慘白地出一個半死不活的微笑,違心地衝對方比了個拇指。
長發帥哥的表一下子更加燦爛了,連牆角的小芳兄似乎都在愣了一下之後,麵和善了很多。
褚桓問:“這是傳說中的五毒酒?”
這句話可能有點複雜,兩個人都沒聽懂,長發帥哥的臉上出了一點可的迷茫,困地眨了眨眼睛。
褚桓隻好又問:“怎麽稱呼?”
還是沒懂。
褚桓隻好放滿了語速,一個字一個字拖長了聲音:“我是說,你什麽?”
這回對方終於明白了,開口發出了一個古怪的音,不是單音,也不像漢語,聽起來像唱歌,帶著奇特的韻律,尾音近似於漢語的“安”。
褚桓:“什麽安?”
長發帥哥抬起頭,對牆角正在熬藥的“小芳”招招手,小芳立刻訓練有素地出去把手洗幹淨了,片刻後,以一種焚香齋戒般慎重的態度取來一個小木盒,畢恭畢敬,雙手遞到了長發帥哥手裏。
長發帥哥捧著木盒,在褚桓對麵的椅子上端坐了下來,他坐得筆直,自有一番“坐如鍾”的氣度。
隻見木盒澤古樸,四角還鑲邊,雕工雖然不怎麽樣,但是十分舍得下料,包得都是純金,大俗即大雅,大塊的包金與舊木盒相映輝,很有一番古拙的意味。
木盒打開,裏麵裝著個布包,裹著某種東西,裏三層外三層的,褚桓不由自主地正了些,以為這裏麵有什麽絕世珍寶。
結果就見這位長得很帥的兄弟從中出了一本……呃,一“把”破破爛爛的新華字典。
真的是“一把”字典,因為它已經完全不本了,甫一麵,封皮先掉了,皺的書脊搖搖墜地掛在那,被主人小心翼翼地手攏住,褚桓眼尖,看見那飽經風霜的封皮上寫著“1971重修版本”幾個字。
親娘,這還是改革開放前的產呢。
長發帥哥翻開字典,裏麵“拚音索引”的一部分已經不翼而飛——不過以這些仁兄的口條來講,顯然,拚音這玩意也不是很用得上——他一筆一劃、一不茍地在部首索引中找到了“十”,又花了接近兩分鍾的時間,才笨拙地翻到了想找的頁碼,把“南”字指給了褚桓看。
他話說不清楚,居然還認識幾個字,可見學的是“啞漢語”。
褚桓:“南?”
帥哥抬起頭,目灼灼地看了他一眼。
褚桓不自在地移開視線,心想:“說話就好好說話,沒事拋什麽眼?”
而後,帥哥又認認真真地數了筆畫,翻到了“山”字邊,輕輕地點了點自己的口。
褚桓:“山,南山?”
“南山”兩個字一落,對麵的帥哥就毫無緣由地開心了起來,好像被一聲名字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而他開心的結果,就是又拿出了那個味道詭異的酒罐子,先給自己倒了一杯,繼而在褚桓莫名沉痛的目下,熱洋溢地拿過他的杯子,加滿了。
“瞎什麽?就顯得你認識字嗎?”褚桓悲痛地想,“我那張可真欠啊。”
然後他痛快地跟男了一次杯,屏住呼吸,豪邁地一飲而盡了。
又一口生般的口。
但是這第二杯酒下去,褚桓冰冷的口就開始升起了融融的暖流,先開始是小小的一團,隨後那暖意緩慢地在他全遊走起來,有效地緩解了他傷口傳來的陣陣疼痛。
他微微活了一下肩膀,發現這包紮雖然造型差了點,但是很有效,至肩上的槍傷已經不流了,肩膀也鬆快了好多。
一般像槍傷或者嚴重的刀傷這種敏[gǎn]的傷口,哪怕是到了醫院裏,醫生都要好一番盤問,通常還會報警,而這麽兩個萍水相逢的男人不怕他是歹徒,還施手救了他一回……別管用了什麽方法,褚桓不能不謝。
褚桓和南山道了謝,他說話的時候,南山聽得極其全神貫注,仿佛他是在諦聽仙音。
南山應該是學過一點漢語,如果別人說得慢一點、用詞簡單一點,他就能聽懂個七七八八,還認識一些字,隻是無論是發音還是識字,水平都有點半吊子,寫大概是寫不出的,隻能通過一些偏旁部首查到個差不多的字,磕磕絆絆地跟褚桓流。
弄明白他的謝意,南山先是用他那種宛如歌唱的聲音說了句什麽,他的聲音低沉婉轉,好聽得要命,就是說的話像外星話,褚桓欣賞了一會,連一個標點符號也沒懂。
南山可能也意識到自己這話說得有點讓人費解,他搖頭自嘲,翻開了他的寶貝字典,以一種極端沒有效率的方法,一個字一個字地翻出來指給褚桓看。
褚桓認真分辨,隻見他指的字是“你”“走”“運”“路”“到”“我”“們”“這”“危”“臉”“我”“們”“應”“”“”“你”。
褚桓:“……”
一大波錯別字奔湧而來,衝得重傷的褚桓兩眼一抹黑。
“四舅姥爺的,”他想,“這還怎麽一起玩耍?”
8、現世
他們花了半個多小時,經過了無數“你來比劃我來猜”,始終於同鴨講的狀態。
說得口幹舌燥了,就暫且休息,倆人無計可施地相對而坐,大眼瞪小眼,南山就會給他倒一杯酒——這已經了通的唯一方法。
這樣潤潤嚨,喝完再來比劃。
褚桓漸漸習慣了酒裏的腥味,從中品出了些許野的醇香來,最後他自己也不記得這樣一碗一碗的喝了多,反正是開始上頭了,他在微醺的狀態裏往床頭上一靠,觀賞小芳如何領銜表演一番上躥下跳的啞劇。
隻見這漢子氣沉丹田,橫馬步,大一聲,雙手展開,做出一個攔路的樣子。
褚桓困地想了想:“站住?不許?此路不通?”
南山大笑,小芳泄氣地搖搖頭,接著,他雙手並攏,垂手腕,十分有節奏地晃了晃。
褚桓還以為這個自己看懂了,恍然大悟:“騎馬!”
南山把他的話轉述給小芳聽,把那位仁兄氣得亮出嗓子哇哇大了幾聲,忽閃著鐵錘大的拳頭,看樣子很想把褚桓的腦漿砸出來好好洗一洗。
褚桓苦笑著鼻子:“……總不能是江南style吧?”
南山出聲製止了小芳,以防他自己把自己氣死,褚桓發現這帥哥說話十分管用,隻一開口,不忿的小芳立刻就令行止地閉了。⊕思⊕兔⊕在⊕線⊕閱⊕讀⊕
小芳困一樣怒氣衝衝地在原地轉了幾圈,依然不肯放棄,過了一會,他站定,出一隻大熊掌,立在自己麵前,然後揮起扇一般的掌,來回扇。
褚桓:“呃……”
其他兩個人期盼地看著他。
褚桓略微有些牙疼:“那個……大耳子扇一打?”
這位長著麗大眼與長辮子的兄弟看來是沒有一個表演細胞,不過上天給他開了另外一扇窗——就他的表演來看,褚桓覺他應該是打家劫舍的一把好手。
褚桓訕笑一下:“這位朋友什麽名字?”
小芳不懂,南山代他回答了一個名字,在褚桓聽來,那就是一串漫長而聽的碼。
他這才明白,“南山”很可能是某個會說漢語的人替他起的,人家本族的名字聽起來還要更曲折離奇一些。
見褚桓神遊移,南山就熱地講解了這個名字是什麽意思,他笑容燦爛地翻開字典,指了指一邊的長辮漢子,豎了豎拇指表達讚賞,而後讚賞地把“兇猛的猴”這五個淋淋的大字攤在褚桓麵前。
褚桓:“……”
那個啥,“兇猛的猴”是他們那邊奇特的審文化,還是帥哥又查錯字了?
直到褚桓三口一幹杯地喝空了南山的第一壇酒,他才到一點與對方通的門道。
“你是說,你昨天在車站接的人,是要到你們族裏教課的支教老師嗎?”褚桓問。
“老師”兩個字一出口,南山的眼睛頓時就亮了,裏麵好像落了兩顆小金烏,褚桓覺得自己被數民族兄弟的自釀酒灌醉了,他讓那雙眼睛晃得直暈。
南山麻利地在字典裏找到了“老”“帥”兩個字,他甚至沒有從部首查起,一翻就到,對這兩個字比對自己的名字還要悉。
……當然,悉不代表就是對的。
“是老師,不是老帥。”褚桓糾正,他出手,本想把那本字典拿過來指給對方看,忽而想起了人家對待字典那鄭重其事的態度。
褚桓心裏嘀咕:“別是有什麽神附在這玩意上了吧?”
他覺得自己有點唐突,於是作一頓,把出了幾厘米的手又給了回來。
他手又手的作不過尺寸之間,南山卻看懂了,他立刻雙手捧起那把零狗碎的字典,進貢似地捧到褚桓麵前,熱洋溢地險些了褚桓鼻子,整套作如同獻上了一條聖潔的哈達。
褚桓隻好接過,翻到“師”字,指給他看:“這個,老師的師。”
南山:“老……師。”
“別,”褚桓幹咳一聲,“不敢當。”
南山不明白什麽“不敢當”,他虔誠地抓住了褚桓的手,作飛快,褚桓整個人一僵,愣是沒躲開。
南山握著他的拳頭,先是在自己的口上輕輕捶打了幾下,而後閉上眼睛,低下頭,輕輕地用額頭著褚桓的手指。
褚桓又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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