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弦也是想不到,陳基教的防招數第一次派上用場,居然是在袁大人的上。
只可惜仍是用的晚了些。
眼罩摘下后,阿弦第一眼看見的并不是袁恕己,而是他后的人。
或者說是“非人”。
王甯安,秦學士,張員外,以及眾幫兇肆眾們,著囚服,手中提著自個兒淋淋的頭顱,彼此廝打,哀哭嚎。
阿弦倉皇移開目,轉逃往巷,正快些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忽地見到前方小麗花立在街心,眼中帶淚,苦苦看:“十八子……我想求……”
阿弦被方才陡然所見的那幕嚇得慌了,縱跳到旁邊避開——這就是在袁恕己看來,很突兀地閃避的奇異一幕。
只是還未跑出兩步,像是被一寒冷的冰水侵,骨的冰冷讓猝不及防,往前撲倒在地。
等再站起來的時候,阿弦已經不是“阿弦”了。
“”邁著碎步,來到府衙。
手輕輕地抵在下頜,猶疑打量著府衙的門首,又左右逡巡掃向守衛。
守衛們因都認得阿弦,是以并未惡聲惡氣,其中一人反而問:“十八子怎麼這會兒來了?”
“”才倉促而略帶地低頭一笑,抬邁過門檻,往里而去。
守衛們回頭打量了一眼,滿面疑:“十八子今天怎麼有些古怪……剛才……”
兩人對視,頃刻卻十分默契地各自移開目,不再深思。
“阿弦”一路進了堂,小典房中卻還有另外一個人。
且說小典在府衙里又調養了兩天,本已了險境。
聽說已經判決了兇徒,小典心中的大石落地,可畢竟小麗花已經不在人世,想到在世間唯一的親人也不復存在,又想到先前自己遭遇的那些非人折磨,如今心愿已了,萬念俱灰,所以神萎靡,狀況竟也江河日下。
故而這兩天竟只是強撐著等死,只等決了罪犯后咽氣。那大夫也是無能為力。
此刻在房中探小典的正是連翹。
小典曾跟連翹見過一面,又從別人口中聽說連翹在小麗花案中所做,他是個心且善的好孩子,便對連翹存有一份激之,竟不顧子細弱,掙扎著下地要向磕個頭。
但他一來病弱,二來上的筋腱損,作不便,幾乎從床上栽下來。
連翹見他形銷骨立,心中酸,走兩步攔住,小典早支撐不住,頭暈目眩,只問:“那些人已經死了嗎?”
連翹道:“午時三刻,已經決了,你聽外頭還有鼓聲呢。”
小典道:“這樣我就放心啦。”
連翹怎會不解他的心意:“小典,你可不要錯想了!”
小典閉著眼睛,眼中的淚流落不絕:“之前你為我姐姐做的事我也知道了,姐姐,你是個好人,現在再求你一件兒,等我死了,你把我跟姐姐……”
連翹轉頭將淚揮去,方輕聲喝道:“別瞎說!”
小典道:“我小的時候不懂事,只知道我是有個姐姐的,但問起娘來,卻總不告訴我姐姐在哪里。”他深深呼吸,睜開眼睛,“后來娘去了,我跟隨王先生,再后來,進了秦府,才知道姐姐當初為了我們……”
連翹垂首咬牙關,小典道:“我心里只有一個念頭,就是見姐姐一面,他們告訴我,只要我聽話就會讓我跟姐姐見面,我是聽話,可是熬了那許久,我漸漸知道他們是騙我的……”
秦張那些人因見小典向來溫順聽話,對他的看管便松懈了,殊不知小典心里謀劃著逃跑出來找小麗花,那一次連翹在菩薩廟里見到他,就是他才逃了出來。
后來被捉拿回去,那些人為了懲罰他,又故意告訴他小麗花已經死了。
小典大哭。
連翹抱著這年的子,明明是才要綻放的年紀,卻干瘦的如同一片枯葉。就算連翹閱盡千帆,自詡心如鐵,這會兒也不住同他一起潸然淚下。
正在此刻,便聽得門口有人輕輕喚了聲:“小典。”
兩個人轉頭,卻見房門打開,竟是“十八子”徐徐走了進來。
連翹一眼便看出十八子的舉止跟昔日大為不同,且約帶幾分眼。
正疑間,已經走到床前,先是看著連翹,道:“姐姐在我后苦心做的那些,我都看見了,幸而刺史大人同十八子聯手查明真相,給我姐弟討回公道,也還了姐姐清白,多謝姐姐。”
連翹雙眼慢慢瞪圓,骨悚然,松開小典站起來,上下打量了一番“十八子”:“你、你是小麗花?”
小麗花不答,轉頭看向床邊的小典。
小典睜大眼睛看著眼前的人,小麗花舉手,輕輕上年枯瘦的臉:“弟弟,你苦了。”
只是一句話,卻讓小典在瞬間淚如泉涌,極快地模糊了雙眼。
小麗花凝視著眼前年:“姐姐是個最蠢笨的人,這麼多年來都錯把豺狼當作好人,才害弟弟吃了那許多苦。”
小典再也忍不住,啞聲道:“姐姐!”張手用力將抱住!
小麗花微閉雙眸,臉頰輕輕地蹭著年鬢邊,發出欣的嘆息:“這許多年來,姐姐唯一的心愿就是再見你一面,就如現在一樣抱你,我的好弟弟……”
小典放聲大哭。
連翹幾乎站立不住,死死地倚在床柱上,眼睜睜看著這幕,手著帕子堵住,眼中同樣淚如雨下。
小麗花緩緩睜開雙眼,在小典頭上親了一口:“答應姐姐,你要好好地活著,不管多難都要好好地活著。”
小典用力抱了,嚎啕大哭:“可是我想跟姐姐在一起。”
小麗花著他的頭:“乖孩子,你一直都跟姐姐在一起啊。”的聲音這樣溫,就像是一陣春風,將年心底的冰冷融化殆盡。
最終的告別終究來到。
小典跌跌撞撞下了床,連翹竭力扶住他,小典大:“姐姐!”
小麗花已經走到門口,聞聲回首,向著兩人歪頭一笑。
此時,在連翹跟小典看來,眼前的人已經不再是十八子,而真真正正是小麗花,那樣爛漫耀眼的笑臉,就如同春風中漫山遍野盛放的艷麗花。
有詩云:
浮天水送無窮樹,帶雨云埋一半山。
今古恨,幾千般,只應離合是悲歡?江頭未是風波惡,別有人間行路難!
且說府衙門口,袁恕己詢問十八子如今何在,吳面難,道:“大人,這事實在怪極了,我因見十八子要出門,便要躲了,誰知眼看十八子出來,才走了三兩步,忽然癱在地上。我正要去扶,那食攤上的老朱頭趕來,將十八子攙扶起來……”
據吳說來,當時阿弦就如同醉酒一樣,搖搖晃晃,神志也似有些不清,多虧了老朱頭扶著,一徑出府衙去了。
袁恕己聽了吳的訴說,狐疑不解。
今日袁恕己之所以將安善帶回來,一來是為了從他口中打聽有關十八子之事,二來,卻也正是因為小典的形很不好,袁恕己看了出來,便想讓安善過來,希能有一二效用。
誰知竟會又是如此意外的形。
正思量間,有人從廳外進門,笑道:“此地的事已經了結,袁大人,我們也該告退了。”
說話之人量長大,著軍服,正是先前左永溟從軍屯請來的救兵,豳州兵屯守衛副將雷翔。
袁恕己忙回迎著,兩人寒暄幾句,雷翔忽然道:“另外,我有個不之請,不知道袁兄是否全。”
袁恕己道:“自家兄弟,還說什麼客套話?如今我在這豳州當差,自要守相助,這一次若不是雷兄來的及時,也無法懲治本地惡。”
雷翔大笑幾聲,道:“是這樣的,我想向袁兄借一個人。”
袁恕己意外:“借人?哦……是吳還是老左?”
雷翔含笑搖頭,道:“都不是,是你們本地縣衙里一個喚作‘十八子’的。”
“是小弦……”袁恕己越發意外,驚疑問道:“雷兄怎麼會想到借他?是為了何事?”
雷翔乃是軍中將領,無緣無故怎麼會借一個不相干的小衙差?若說軍中有事,也歸軍中料理,本地文包括刺史等都是不得手的,更遑論阿弦這樣的小公差了。
除非……
雷翔嘆了聲,面無奈苦:“的確是有一件棘手的事兒,非此人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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