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玄素要尋找的東西名為“玄玉”,是一種極為特殊的玉石,他在清平會中的聯絡人給他一個特制的羅盤,只要靠近“玄玉”,便會生出應,也可以在一定范圍直接用以搜尋“玄玉”大概方向。
先前各個房間,羅盤并無半分異常,直到李玄都進書房之后,羅盤才驟然生出應,開始輕微震。
齊玄素從隨的挎包中取出羅盤。
據說世上有一種寶,可以納須彌于芥子,據寶品相,其中藏乾坤的大小有所不同。不過在道門中,只有三品幽逸道士才能擁有此等寶,齊玄素區區一個七品道士,自然是沒有的,只能用江湖人常用的挎包,用一帶子斜挎在肩上,不妨礙行,包裹剛好在腰間位置,便于取。
齊玄素單手托著羅盤,就見羅盤正中的指針先是飛速旋轉,然后越來越慢,最終指向書案上的鎮紙。
鎮紙不是紙,而是寫字作畫時用以紙的東西,常見為長條形,也稱鎮尺。
李宏文的鎮紙只能算是尋常,非玉非木,而是石質,不值幾個錢。
齊玄素收起羅盤,拿起鎮紙,手掌緩緩發力,就見鎮紙的表面出現許多裂紋,接著不斷有碎片剝落,逐漸顯出里的一抹碧綠。
石中藏玉。
李宏文竟是將“玄玉”藏在了鎮紙中,又將鎮紙明正大地放在書案上,青鸞衛認定李宏文將東西藏在了極為蔽的地方,反而是忽略了眼前的方寸之地。
齊玄素將碎片悉數剝掉,藏于其中的“玄玉”終于顯真容,與古時候的刀幣有幾分相似,又似是一彎弦月,通碧綠,半是明,里有許多細細。
齊玄素將“玄玉”拿在手中把玩了一會兒,并未發現什麼異常,似乎與普通的玉石沒什麼區別,想來是他修為不足或是見識不夠之故。齊玄素沒有深究,將“玄玉”放在挎包之中,直接離開此地。
……
大雨磅礴,臺縣城外的江面上有一艘烏篷小舟隨波逐流。
船艙中坐著一位中年男子,著華服,蓄有三縷及長髯,滿頭烏發被一支玉簪束起,相貌清奇,讓人見之忘俗。
在他前的小案上,燃著一只香爐,裊裊紫煙升騰,男子出手掌,看著煙霧繞掌而旋,輕吸一口龍誕香氣,晶瑩如玉的皮上竟是亮起淡淡澤,看上去即神奇又詭異。
烏篷之外的船頭上,狼狽不堪的李三辛單膝而跪,任憑滂沱大雨將他澆。
李三辛有兩重份,第一重份自然是青鸞衛的正六品試百戶,第二重份則是道門太平道弟子。
道門部有三大派系,分別是正一道、全真道、太平道。
正一道不忌葷腥,不忌嫁娶,用本名而不用道號。
全真道食素不娶,大部分棄用本名而用道號,不過也有部分人保留本名。
太平道百無忌,與俗世人間最近。
三大派系除了共尊祖庭之外,又各有“圣地”,分別是正一道的大真人府,全真道的萬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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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宮,以及太平道的真境別院。
真境別院位于東海仙島之上,故而先前李三辛所言的“東海”便是指太平道。
不過無論是哪個派系,所有道門弟子皆稱道士,意思是修道之士,共分九品,九品最低,僅僅比普通道民、道稍好一些,一品最高,僅次于道門大掌教。
李三辛在道門中是七品道士,與齊玄素不相上下。
至于船艙之人,是李三辛的一位師長,名江別云,四品道士。
五品道士和四品道士之間是一個檻,就好似和吏的區別。
從九品道士到五品道士,都是普通道士,沒有收徒傳法的資格。
四品道士稱祭酒道士,世人稱之為“法師”,意思是有了收徒傳法的資格。
部分祭酒道士甚至可以負責一府之地的道觀香火,或是在西昆侖祖庭擔任重要職務,手中權勢相當不俗。當然,能夠晉升為四品祭酒道士,也要相應的資歷和境界修為。如果沒有背景,也沒有功勞,那麼最起碼要歸真階段的境界修為才能為四品道士。
換而言之,江別云是一位歸真階段的先天之人,如果是煉氣士,那便是煉神境界。
此時的江別云臉沉,瞇起眼眸。
按照李三辛所說的形,似乎另有道門弟子在縣衙中大開殺戒,不但將周飛龍殺死,而且還破去了李三辛的飛劍,險些讓李三辛也栽在那里。
江別云倒是不太在意李三辛的生死,雖說李三辛也是太平道弟子,但并非什麼不可或缺的重要角,真要死在了臺縣,只能怪他自己本事不濟,怨不得旁人。
真正讓江別云上心的,還是那個神的道門弟子。
自從六代大掌教飛升之后,大掌教尊位就一直空懸,三位副掌教明面上共同執掌道門大權,可實際上卻是各有謀劃,如果是出手擊敗李三辛之人是其他兩大派系的弟子,那就要讓人好好斟酌了。
這次尋找“玄玉”是一位太平道真人親自代下的任務,至于其中因由如何,江別云不敢妄自揣測,只是約知道此事關乎到那位真人的“證道”,不好大肆聲張。
正因為如此,他才買通了青鸞衛的千戶,又派出了李三辛,借著青鸞衛的名義行事。
這其中曲折幽深的幕,只有江別云這個幕后之人知曉,就連李三辛也被蒙在鼓里。
李三辛以為尋找“玄玉”只是順帶之事,殺死李宏文才是正事。
事實恰恰與李三辛所想的相反,尋找“玄玉”不單單是正事,還是大事,至于殺掉李宏文,不過是個掩人耳目的遮擋罷了。
先前李三辛將周飛龍視作棄子,殊不知在江別云的眼中,李三辛也是個隨時都可以丟棄的棋子,李三辛與周飛龍之間,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
只是江別云出于某種考慮,并未對李三辛明言。
如今“玄玉”落到了其他道門弟子的手中,卻是有些難辦。
李三辛后有江別云這個幕后之人,難道其他兩大派系的弟子就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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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山嗎?說不定還是老人。
想到這里,江別云對船艙外說道:“進來吧。”
一直被江別云晾在船頭淋雨的李三辛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進了船艙,向江別云恭敬行禮。
江別云收起那只潔白如玉的手掌,向李三辛問道:“事后還有什麼發現?”
李三辛輕聲回答道:“回稟師叔,據去‘客棧’那邊探查形的弟兄稟報,此人曾經向我們的線人亮明份,說是……”
見李三辛面遲疑之,江別云抬了抬眼皮,加重嗓音:“說是什麼?但說無妨。”
李三辛這才繼續說道:“說是東華真人向指揮使大人問好。”
江別云的臉微變,輕聲道:“東華真人。”
李三辛恭敬道:“正是。”
涉及到一位真人,饒是江別云這位四品祭酒道士,也不敢有毫輕忽大意。
“真人”是二品道士的別稱,又稱“太乙道士”。整個道門共有三十六位真人,地位超然,而東華真人在三十六位真人中也是位列前茅的存在。
如果真是涉及到一位二品太乙道士,那麼此事便不該他這個四品祭酒道士來做決斷,于是江別云略微沉后對李三辛說道:“待會兒我會親自傳書給真人,詳細稟明如今的形勢,請真人定奪。至于此人,不要打草驚蛇,也不要擅自手。此人若真是東華真人的親信或者弟子,殺了此人,別說是你我,就連真人也會有些麻煩。”
李三辛恭敬應諾,徐徐退出船艙,然后縱躍江面,立而不沉,在滂沱大雨之中,踏著滾滾江水往堤岸方向行去。
船艙中還剩下一位貌子,份復雜,既算是江別云的親傳弟子,也算是半個妾侍丫鬟,其中腌臜之事,不為外人所知,亦是不足為外人所道。
子低眉順眼地跪坐在江別云的旁,芊芊素手拿起一只長柄香鏟,從香爐中的龍涎香塊上刮下幾兩香料。
船艙頓時又是煙霧裊裊。
江別云盤膝而坐,兩只手掌分別置于雙膝的膝蓋之上,臉藏在重重煙霧之中,看不真切。他輕吸了一口檀香,使得煙霧稍淡,眼神淡漠道:“臺縣剛好是我們太平道的地盤,你拿我的箓牒和拜帖,去拜訪本地的祭酒道士,請他查一查,最近有沒有全真道弟子的來往記錄。”
正在焚香的子地應了一聲,嗓音糯糯,直往人的心頭上飄,讓人心里的,再配上那正值青春年華的人段,當真是讓人骨頭都要了。若是在平時,江別云難免被勾幾分旖旎心思,可在這個關口,他卻是半分雜念也沒有,他所有的心思都集中在了東華真人上。
一位堂堂二品太乙道士,放在祖庭,可以擔任一堂正職,放在地方,可以總領一州之地的道府,何等勢大,誰敢貿然招惹?
再有就是,差事是公家的,得罪人可是自家的。
江別云再三思量,還是決定先按兵不,等待局勢明朗。
正所謂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無過便是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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