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大人這話, 十分人心。如果他臉上掌摑的紅痕再消些，也許更顯得有說服力。

 聽司徒晟問是哪一次，楚琳瑯不好說, 就是嘲諷暗示司徒大人有疾的那次, 只能尷尬笑著:“那就好, 我總跟人說，司徒大人您一看就是海量懷之人, 可不會跟我這個小小子斤斤計較。”

 這次，司徒晟看著楚琳瑯一臉的諂奉承, 垂眸道:“夫人謬贊了，我又不是小孩子，夫人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在下聽得出來……”

 這廝果真是報復心強，居然將方才笑他是小孩子挑食的話，原封不贈了回來。

 言多必失, 果真不假。楚琳瑯不想惹事，決定見好就收, 不再拍馬溜須, 只尷尬一笑，便拎剪子走人了。

 周隨安這一頓飯吃得是意氣風發。

 待得幾位眷簪花完畢，飯后周大人又款待著眾人聽他琴，彈奏雅樂。

 六殿下平易近人，待他若同窗摯友, 六王妃也頻頻夸贊他的詩書才氣。

 只是那個不給司徒晟好臉的謝二小姐有些大煞風景。在花房里被姐姐申斥了一頓后, 似乎厭倦世間百。

 聽了周大人琴一首, 謝悠然居然不識貨地冷冷表示, 此等格調跟京城有名的樂師比，有些天差地別，周大人這樣的琴技還得練練再拿出來現眼。

 周隨安聽了心不忿，但好歹記住了楚琳瑯叮囑的人世故，沒有當場與那謝二小姐辯個高下。

 總之，除了這一段不甚愉快的小曲，周府家宴大獲全勝。

 周隨安璞玉拂塵見般的興，一直延續到了酒席散盡。

 酒桌上除了一些閑聊，不得也要聊些場前程。聽聞這次陛下突然發難，捉拿了叔父泰王一半親信。

 兵司來了個大掃，安了不陛下親信。即位二十多年的陛下，厚積薄發，終于在跟叔父的皇權斗爭中占據了上風。

 至于到泰王扶持的四皇子，也跟著了牽連，他那得寵的母妃被陛下貶了冷宮，雖然罪不及皇子，可風不再。

 昔日能與太子分庭抗禮，在軍中立下功績的老四，現如今只能韜晦，夾著尾低調做人。

 司徒晟并沒有參與這些討論，大部分時間，他都是在靜靜聆聽。偶爾目與坐在斜對面的楚夫人錯，彼此都不自覺地避讓分開……

 接下來的日子，繼續風平浪靜，那個司徒晟已經辦妥了自己的公務，加之不耐謝二小姐的刁難，在寂州停留了幾日后，便匆匆告辭。

 他走的那日，楚琳瑯心里微微有些雀躍，覺得可以暗松一口氣。

 不過司徒晟上船時，經過的邊，似乎有意無意看一眼，淡淡道:“多謝夫人款待，以后若是有緣，京城再見，定然設宴還禮……”

 楚琳瑯聽得心冷哼，什麼宴？鴻門宴？

 再說京城那種地方，是一輩子都不回會去的。至于這位神仙，最好以后也是不見，相忘江湖，互不干擾才好！

 似乎看出了眼中藏的不屑，司徒晟不再多言，只是大步躍上板船，然后白衫隨風翩然，立在船頭與眾人抱拳揮別。

 送走了司徒大人，寂州的日常似乎一切不變。周隨安的事務漸漸忙了起來，早出晚歸都不見人影。

 如此一個月后，京城傳來陛下親詔，此前為父皇做了擋箭牌，立下汗馬功勞的六皇子，在褒獎的行列，等修完了寂州河道，就可以打道回京了。

 劉凌在回去的時候，自然也得帶些稱心的下屬回去。

 于是在王府宴客，歡愉的氣氛里，六殿下笑問給他琴的周隨安，到時候愿不愿意一起回京？

 周隨安聽懂了殿下的暗示，立刻驚喜施禮，表示士為知己者死，六殿下便是慧眼伯樂，他愿意至死追隨。

 楚琳瑯也在旁邊，聽得清楚，只是看著周隨安神采奕奕，喜怒外的樣子，覺得此番升遷……也太快了！

 京城的朝堂有多復雜，只連州的一夕風云驚變就可見一斑。

 像周隨安這骨子里還單純的人，去了京城未必是好事。

 酒宴之后，楚琳瑯也跟周隨安表達了自己的擔憂，覺得寂州的生活很好，若是可以，還是不要去京城了。

 周隨安卻嗔怪地瞪了楚琳瑯一眼:“平日都是你催我進，怎麼今日卻早早泄氣？六殿下又不是皇嗣熱門，就是個儒雅閑王，背靠這般賢王又有何風險？”

 總之，周隨安覺得能靠上六殿下，是他憑本事換來的，這等機遇若不抓住，豈不是要抱憾終生？

 他這輩子的主意大部分都是由著父母決定，等后來娶了妻，楚琳瑯又做了他的主。

 如今得六皇子重用，周隨安仿佛開了靈竅，整個人也越發自信了起來。

 如此牽涉前程的事，豈容楚氏的婦人之見！

 就在寂州水利實施后，朝廷的人事任命文書正式下來了。

 六殿下治理寂州水利兢兢業業，不負圣王。陛下龍心大悅，封劉凌為安王，戶部協理政務。

 而周隨安了六皇子的保舉，也戶部做了六品的戶部郎中。

 不過聽說，在京城，同樣是從六品的司徒晟似乎不耐吏部的事務繁瑣，向陛下請命，想要重回翰林，清閑治學。

 據說這次陛下能夠扳倒泰王，司徒晟功不可沒，很得陛下賞識。

 他的請調治學的奏折被陛下駁回，一路直升，從吏部打雜的文書做了正五品的大理寺卿，輔佐寺卿審斷刑案。

 雖然只調了一品，但是這卿可不是擺設，在這位置上歷練過的員，若是年歲尚輕，以后升遷輕而易舉，前途不可限量。

 這讓原本因為調京中而興不已的周隨安有些不滿。

 他乃地方通判，協理六殿下治理了寂州水務。

 可調了京中，也不過從原來的從六品變了正六品，到了戶部里，就是個給侍郎們打雜的文書郎中。

 那司徒晟又做了什麼？不過陪著六殿下游山玩水，又在吏部抄了幾日卷宗文書，居然一路了大理寺。

 不但品階比他高，還是握了實權，手下管著一幫人，變可以審理大案，協查各級員的卿。

 這讓自認為與司徒晟在伯仲之間的周隨安很不是滋味。

 楚琳瑯一邊指揮丫鬟裝著京搬家的箱子，一邊開解周隨安:“你總跟人比做什麼？要比就跟自己比。你一年連調了兩次，而且都比連州強，是多大的機緣？你不高興，卻鉆不痛快的犄角，也太不知足！”

 周隨安如今也是品嘗到了一路飛升的暢意。

 要做京，必須得有通天的背景門路。擱在半年前，他也不敢想自己竟然會調任京城，的還是戶部的差。

 這麼一想，又是舒服了些。如今他也算得六殿下心腹，再不是飄搖野草，以后的路還長著呢，待他京后再大展宏圖。

 這麼一想，便起了興致，他舒展袖端坐在案前，開始起了琴。

 自那宴會之后，周隨安被人諷刺琴技鄙，便撿拾起荒蕪一段時間的琴雅興，一有空閑就是叮當彈奏不斷。

 楚琳瑯正指揮著丫鬟收拾東西，嫌周隨安橫在那礙事，便讓人去書房呆一會。

 周隨安不喜歡楚琳瑯這種不通文雅的俗勁兒，掃興起道:“什麼時候不能收拾，為何不能聽我彈完這一曲？”

 楚琳瑯假裝沒聽見，將那琴罩在了琴袋子里，讓丫鬟拿走裝箱，然后道:“京城召你甚急，你明兒一早便要走了，還不去書房看著小廝，帶足了文書，免得落下。”

 周隨安無奈起，慢悠悠地朝著書房走去了，一邊走一邊晃手指，怡然自樂得很。

 六殿下因為陛下有事急詔，先一步坐快船回京了。

 不過謝家老太太和謝二小姐倒是沒有急著走，正好與六王妃一同乘船歸京。

 因為趕上年中戶部清點賦稅，戶部急召人手，所以周隨安也得早點京，正好搭謝家的快船，明兒就走。

 楚琳瑯覺得周家一家老小，不好厚著臉皮全人家的船，于是便分兩批，們的行李家當，還有家眷，稍后行慢船赴京。

 原本趙氏的意思，讓周隨安將胡氏小娘也帶上，可是周隨安早就厭煩了母親強按頭飲水，不得一人獨自上路。

 沒等天亮母親起床啰嗦，他只帶了小廝滿福，還有兩箱行李，便上船京了。

 趙氏聽周隨安就這麼一個人走了，很是不樂意，疑心楚琳瑯使壞攛掇兒子先走，不得夾槍帶棒，冷冷申斥兒媳，為何不讓們跟著一起走。

 楚琳瑯覺得也得跟婆婆算算賬，不然都以為家里是無憂的好日子。

 周隨安接連調任雖然是好事，可哪次搬家不得花銀子？雖然有也有安家的補銀子，但都是走走形式，杯水車薪。

 當初急著賣掉連州剛到手的酒樓，折損了些銀子，家里的吃穿嚼用都得打細算。

 所以這次便對不住婆婆，只能兵分兩路，沒法雇傭昂貴的快船與人同去。

 其實楚琳瑯還有一筆賬沒明說，那就是納胡氏小娘門的花銷。

 趙氏當初為了瞞住琳瑯，將鳶兒來年學的束脩銀子都給挪用了。

 為此，從不跟婆婆紅臉的楚琳瑯很是不樂意。

 楚琳瑯這麼一撥打算盤，趙氏罵人的音量便不自覺小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