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棠本也只打算嚇嚇,聞言便輕飄飄松開了手。
行失了錮,再撐不住,頓時癱坐在地,又好心腸的姑娘細心攙扶了起來。
“地上涼,行姑娘小心著些。”
語調輕又善意,目卻有意無意掠過行隆起的腹,“畢竟,這肚子里懷著的可是景明哥哥的骨。”
等到沈清棠領著采薇施施然離去,行才從驚懼害怕中回過神來。
湖邊的冷風一吹,忍不住打了個寒,滿冷汗。
自是再不敢招惹沈清棠。
就連遠遠瞧見,也只躲著走。
裴景明看近日甚是消停,覺著奇怪,“你怎麼了?往日吵吵囔囔的,怎麼突然像換了個子似的?”
行正服侍他穿中秋夜宴的裳。
“沒怎麼。”眉眼落寞,就連語氣都黯淡了不,又問他,“你去宮里,什麼時辰才回來?”
“這怎麼知道。你不必等我了,夜你就睡吧。”
裴景明抖了抖寬大袖,束好腰帶,俯沖頰上親一口,“等我回來,給你帶宮里的牛菱香糕。”
裴景明和裴琮之他們一同宮。
瞧見了馬車里的沈清棠,他有些詫異,“清棠妹妹也在?”
他湊過去,熱絡同說話,“妹妹這還是第一次宮吧?妹妹莫怕,一會兒只管跟著我,我帶著妹妹。”
“不必三哥哥帶著。”
旁邊的裴子萋怪氣接上話,還記著行推沈清棠落水一事,“清棠妹妹自有我陪著。三哥哥只要管好院子里的行,不出來惹是生非就阿彌陀佛了。”
裴景明一頓搶白,心虛得,只得悻悻止了聲。
沈清棠私下暗暗扯裴子萋的袖,“子萋姐姐……”
裴子萋看出維護之意,嘟著哼一聲,也不再多言。
最后上來的是裴琮之。
裴子萋和裴景明兩人鬧著別扭,皆不出聲。
倒是沈清棠取出一方青帕,熱絡送到他面前,“琮之哥哥的帕子在我這里,上次忘記還給哥哥了。我回去已經將它洗干凈了,現在還給哥哥。”
裴琮之接過。
帕子果然洗過了,聞著還有淡淡的香,想是還特意拿熏籠熏了一遍。
他收進懷里,看著淡淡笑,“妹妹有心了。”
宮宴的時辰將近,馬車轆轆行駛往宮門去。
也是湊巧,平南王的小世子正好從馬車旁過,他認出這是承平侯府的馬車,打馬上前寒暄。
“琮之……”
年意氣風發,角勾著笑,手里的馬鞭起車窗的簾子。
里頭的人皆抬眼看了過來。
瞧清了里面的姑娘,他忽然怔在原地,喃喃出聲,“仙子……”
他見過沈清棠。
大約是兩個月前,他自邊疆回京,與人相邀,去城外的香山踏青。
這香山上有一座寺廟,甚是靈驗,安寺。不高門貴戶家的夫人小姐都會來此祈福。
那一日,煙雨空蒙。
心系著兄長安危,來此祈福的姑娘從橋頭過,盈盈腰間佩環叮咚,帷帽上白紗輕。
素手如玉,輕輕起,容瀲滟。
他也是如此時一般怔在橋下,腦子里浮現出的只有一句話——有人兮,清揚婉兮。
他以為自己瞧見了天上的仙子。
橋上的姑娘也似有所覺,不經意看了過來。
四目相對,姑娘別過眼去,落下帷帽匆匆離開。
他卻落了心,一眼驚鴻。
他曾去安寺尋。
彼時姑娘已經離去,一無所獲。又問當日來寺中的眷,都說不曾見過他口中的姑娘。
他遍尋無果,只以為那是自己做的一場夢。
不想今日,他縈縈繞繞心尖的仙子,就在他面前,抿著,對著他溫一笑。
“清棠見過燕城世子。”
原來清棠。
燕城張的話都說不全,磕磕絆絆道:“清棠仙子,啊,不是……清棠姑娘不必多禮。”
裴子萋他這憨樣逗住,撲哧一聲笑出聲來。
燕城終于回神,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撓撓頭,俊俏的面上微紅。
更別提被喚作“仙子”的姑娘,垂下眸去。
冷不丁的聲音打破這旖旎。
“宮宴的時辰快到了,燕城你可要與我們同去?”
說話的是裴琮之。
從始至終,他平靜看著。年的心,姑娘的赧,他皆看在眼里。
眉眼如墨,不聲。
“同去同去。”
燕城忙不迭答應,翻下馬,也上車來。
魂牽夢繞的姑娘就坐在他面前,他手足無措,尋著話同裴子萋講,“許久未見,子萋妹妹還是一如從前。”
又將目移向沈清棠,“往常沒見過清棠姑娘。姑娘是裴家的遠親嗎?是來尋親還是長住?此番可會在上京久待?”
一連串的問話將沈清棠問住。
旁的裴子萋卻是忍不住笑,“什麼往常沒見過?燕城哥哥你這記可不行。小時候捉了蟲子把人家嚇哭了,這轉個就給忘了。”
“啊?”燕城驚詫。
他悶著頭思慮良久,終于想起這一樁陳年舊事來。
年他子頑劣,四招惹是非。
彼時這承平侯府不知從哪兒來了個小妹妹,天天跟在裴琮之后,“琮之哥哥”“琮之哥哥”地喚他,極是糯可。
燕城一時起了壞心思,不知從哪兒捉了只圓滾滾的青蟲,扔在了上。
小姑娘嚇得嚎啕大哭。
因著這事,他回去后,被自家父親好一頓揍。
后來他隨父從軍,跟著軍隊去了邊境。偶有回來,也只在宮里的宴會上出現。
日子長了,倒是忘記承平侯府里還有個極哭的小姑娘。
只是不想,當年的小哭包長大了,竟出落得這副出塵模樣,險些他沒認出來。
“對不住啊,清棠妹妹。”
燕城簡直恨不得尋個鉆進去,抑或是將那時的自己抓過來揍一頓,實在悔不當初,“那時不懂事,嚇到妹妹了。妹妹可千萬別與我計較。”
沈清棠搖搖頭,抿道:“世子嚴重了。”
生疏有禮。
燕城忙道:“清棠妹妹不必如此生疏。你同子萋妹妹一樣,喚我燕城哥哥便好。”
沈清棠紅著臉,低低點頭應下。
有誰知道他臨死前的最後一秒鐘,心裡想的是什麼呢?是金錢嗎?是親人嗎?還是那個奪走他生命的人的名字呢?他右手的手指深深地嵌入到了雨後松軟的泥土中,當然,這其中並不只是他垂死的掙紮,還有他臨終的遺言,或者說,是他的“死亡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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