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半年間,親眼看著從前在家盡寵的王早晚侍奉謝母,無微不至,事事親力親為,不喊半聲委屈。
這個謝母,若是知之人,也就罷了,偏是個眼孔淺顯之人。見王恭順嘉,又借著兒子的那麼點底氣,蹬鼻子上臉,心安理得,日益不把王放在眼里。
慕媽媽知王一顆芳心,牢牢羈系于謝家郎君,這才屋及烏,甘委屈。雖心中氣苦,但事關和謝家郎的夫婦關系,有些話不好明說,平日只能在王面前暗加提點,見并不上心,自己也只能忍氣。
這半年多來,王日日早起,風雨無阻,哪天不是大早就在正屋門前等著開門,進去伺候。
唯今日一天,王不知何故,遲遲未曾起,自己方才怕謝母等待,也已派人去傳了話。
一盞茶水的功夫都沒有,就來催了。不但如此,連這個來自戚家的卑賤奴婢,竟也敢來這里如此說話。
這要是年輕之時,慕媽媽怕不早一個掌甩了過去。
門口等著服侍王起的幾個侍,聞言皆面恚。
子最為炭的茱萸,已是難忍怒氣,冷冷地說:“大清早的,好端端竟咒我翁主。何為泥豬疥狗,今日我算是見識了。”
秋一噎,臉登時漲紅,正要再說話,好扳回面,慕媽媽開口:“老夫人久等,是我們的不周,但方才已打發人傳了話,也不算是出格失禮。須知便是朝堂,天子也容許臣下不便告假,何況是婆媳一家?”
說完,轉過臉,吩咐另一穩重些的侍丹朱:“你去,把我方才的話,轉給老夫人,再向告個罪。想來老夫人也不至于計較這等小事。”
丹朱答應,轉要走。
秋平日本就有些忌憚這個來自長沙王府的慕媽媽,此刻聽如此說話,兩道目,沉沉盯著自己,口里的話,也就不敢再說出來了,吞了回去,低頭,轉正要回去,聽見東廂傳來“吱呀”一聲,抬眼,門已開啟,慕氏出現在了門口。
臉蒼白,目略見紅腫,但神,卻極是平靜。
分明是同一個人,不知為何,模樣看起來,卻和昨日判若兩人。
的兩道視線,筆直地落在秋上。
“你在正好。去告訴婆母一聲,說我今日便要返鄉。等收拾好行裝,我再去婆母那里拜別。”
說完,又轉向聞言大吃一驚的慕媽媽和門外的幾個侍。
“盡快收拾東西,準備馬車安排人手,今日就上路,我回庭。”
吩咐完,轉返屋。
慕媽媽如夢初醒,急忙邁步,跟了進去。
第2章
王出庭,循蜀道跋山涉水至夔州下嫁謝家,謝家郎于新婚夜撇下匆匆離家一事就不必再提了,算非得已。但這半年多來,謝母的輕慢,王的求全,隨嫁而來的慕氏下人誰不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萬萬沒有想到,一早起來,王竟像換了個人,開口就說要回庭,簡直是喜從天降。
侍們有跟進屋收拾東西的,有立刻跑出去管事召齊丁夫,速安排車馬準備上路的,個個忙得不亦樂乎。
和興高采烈的侍們不同,慕媽媽雖也深為王到委屈,對謝家有些不滿,但王的這個決定,實在太過突然了,并且,顯得有點反常。
想起王方才開門面之時,那雙遮掩不住泣痕的眼,心里越發不安,進了屋,見王親自手,在疊幾件,遲疑了下,跟到的畔,輕聲問道:“翁主早上哭過了?可否和嬤嬤說說,為何突然要回庭?”
扶蘭轉過臉,對上慕媽媽那雙凝視著自己的充滿了關切的目,心里又涌出了一陣酸楚。
那是一種帶著無限恨,卻又夾雜了無限恩的酸楚之。
的父母,親篤。父親雖位居長沙王,但終其一生,只有母親一位王后。母親在十歲那年因病故去之后,父親早年作戰留下的舊傷也復發了,一日不如一日。在十三歲那年,替定下親事后不久,追隨母親而去。
雖然現世,父母皆已不在,亦痛失了那如夢似幻,心里卻又真真切切地知,一切應都是真實發生過的前世所——便是那種錐心泣的痛,今早醒來之時,哭得不能自已。
但依然還是幸運的。
做回了十六歲的自己。
這個重來的人生里,和前世的骨至將會天人隔絕,永無再見的可能了,但是有機會,去救回自己的兄長,有親善的阿嫂,還有慕媽媽這樣對好,用生命去保護過自己的家人。
極力回眼中的熱意,說:“我無事,只是昨夜做了個噩夢,媽媽你不要擔心。”
“慕媽媽,我要回庭,心意已決。”
頓了一下,又說道。
王從小到大,一直是溫而聽話的。
慕媽媽還是頭回見用如此的口氣來決定一件事。竟斷然沒有任何和人商量的余地。
雖然還是困不已,但也不再發問了,只聲道:“好。翁主想回庭,那咱們就回。”
慕扶蘭來到桌邊,取了今早自己寫好的一封已封蠟的信,遞過來。
“慕媽媽,你派個能干的人,務必要以最快的速度,將這封信送到我阿嫂的手中!我有重要的事,需盡快阿嫂知曉。我們人多,路上再快,我怕也是有所耽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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