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說完這句突然噤聲，像那日趙蛟在相府說出事時一般。接著輕抬腳步，神愈加不安，便要離開。

清晨的日從打開的殿門進來，忽明忽暗似乎無法照亮玄青宮殿的暗沉。

趙蛟麵對日而立，微微驚愕後神肅穆，牽住了韋南絮的袖。

殿宮婢侍悄無聲息遠遠站著，如一尊尊木偶。

趙蛟和韋南絮站得近，不必擔心說話被人聽到。

“這便能解釋為何王後手腕有一道瘀痕了。”趙蛟的神有些複雜，搖頭道：“韋妹你不要做無謂的揣測，王兄他隻是……不相信任何人罷了。”

不相信任何人嗎？

韋南絮驚訝地看著趙蛟，純淨的雙眸躲閃著，最終垂下。

那日在趙政寢宮裏看到床頭掉下繩子，又想起之前王後遲遲不應聲，回來後左思右想輾轉反側，能夠想到的，也隻是趙政捆綁了薑禾。

至於原因，韋南絮卻沒有想過。

今日把這些告訴趙蛟，是想借勢而為，看趙蛟知道這件事後，會不會稍加利用。

沒想到他卻一口道破原因。

趙蛟眉頭蹙起鼻翼翕，握著腰間的金香囊輕輕轉著聞一口芳香，陪著韋南絮跪坐在矮幾後。

他看向杯盞，便立刻有人為他送上茶水。

茶湯澄澈，茶香馥鬱。

趙蛟端起茶水一飲而盡。

“王兄隻喝放溫的白水，隻吃他自己寢宮小廚房做的飯菜，從不出宮遊玩，睡覺時十丈之有人闖則

格殺。自他繼位，每日對上朝大臣的搜檢都比以往嚴苛了許多。他信不過任何人，當然也包括從齊國遠嫁而來的公主。”

信任不過，所以要捆著。

不是什麽一時興起的特殊癖好。

韋南絮的臉微微有些發燙。

宮廷王族的奇聞，自小聽過不。卻沒想到自己喜歡的國君，是這般謹小慎微。

韋南絮長舒一口氣道：“陛下他年時不易，在六國被圈為質時，不知是怎麽活下來的。可這樣子捆綁著王後，若夜裏突遭什麽兇險，豈不是很難逃出來嗎？”

趙蛟似乎沒有聽到韋南絮這句話，他拿起一塊南瓜蒸餅，細嚼慢咽地吃著。

他活得肆意自在，從不擔心會有人投毒或者暗殺。

不像有的人，太過謹小慎微，最終也許會作繭自縛，傷了自己。

可憐那齊國公主遠嫁而來，卻夜夜難捱痛苦不堪。

“所以韋妹妹，”趙蛟笑著向韋南絮靠過去，似乎隨時會倒在懷裏，“你就準了本君的求娶，好嗎？”

韋南絮大驚失起，擺趙蛟站出一步，保持儀態輕輕施禮，緩步離開。

趙蛟看向的背影，雙手支在團上，頹唐地仰頭道：“被人棄，本君好慘。”

天黑得如同用過一天的筆洗一般，其上星星點點，是慘淡的銀河。

在天與地中間，秦嶺綿延起伏之下，渭水的旁邊，燃著一篝火。

這是魏國和雍國界的地方。

應雍國邀請，魏國使團要趕

往雍國都城，參加因國君大婚而特設在九嵕山的祭奠。

火焰熊熊，染紅了水域，倒映出圍坐篝火的幾個人。

夜中雖看不清他們的麵貌，卻能從篝火的亮中，看到其中有一位引人矚目的年輕人。

他穿白，腰裹紅綢，腰間懸掛著一枚三棱箭頭。衫雖簡單，卻掩蓋不住周雍容的氣息。

這是魏國國君的弟弟，魏國公子，魏忌。

魏忌龍章姿，天質自然；劍眉星目，鼻正紅；朗朗如日月懷，翩翩如玉樹臨風。他溫文爾雅仁寬厚，說話總留三分餘地，行走似持九州瑞氣。那一雙眼睛常常含笑，右邊眉中有一顆紅痣，會隨著他的眉上揚，為他更添幾分和。

雖年僅二十，魏忌卻已禮賢下士廣招門客，如今他已經是魏國舉足輕重的人。

六國對夾在中間的魏國虎視眈眈，可隻要有魏忌在，他們便隻敢窺伺不敢進犯。

幾位下屬稟報過要事後離去，火堆旁便隻剩下魏忌和他對麵坐著的姑娘。

小姑娘正笨拙地捧著一條烤的魚，一邊小心啃食，一邊忍不住讚。

“哥哥何時學會了烤魚？這魚烤得真好吃！”

魏忌原本笑著的神突然添了幾分難過，抿抬手，翻著烤架上的鮮魚。

“又是薑禾吧？”

小姑娘看他這個樣子，已經猜到了七八分，撇道：“哥哥這次極力要出使雍國，就是聽說原本送嫁後可以離開的薑禾在使館遇

刺亡了。但你聽妹妹的，一定沒死。”

“是，”魏忌臉上浮現一希，把鹽抹到另一條草魚腹腔中，點頭道，“為兄相信子佩妹妹的話，沒死。”

那一年風雪中他們逃出，一路向東，他把送到齊國。

三年未見，魏忌寄出的信全部石沉大海。

終於他忍不住再次前往齊國臨淄，卻被告知薑禾陪同公主送嫁雍國。太後親自召見魏忌，告訴他說薑禾已經請旨，在公主出嫁後可以自行離去。

自行離去，會來找自己嗎？

魏忌興致衝衝快馬加鞭回到，卻沒有等到薑禾。潛藏在雍國的門客告訴他說，薑禾遇刺亡，已被埋葬。

明明答應過的，無論在何種境地，都要好好活。

魏忌的妹妹魏子佩挑出魚刺，笑嗬嗬啃完一條魚。魚鮮味，連吃了好幾口，才忍不住繼續逗弄兄長。

“那若是傷了呢？”

“沒關係，”魏忌眼中浮現幾分溫，“為兄自當照顧。”

“若毀容了呢？”魏子佩帶著妒意繼續道。

“沒關係，”魏忌想起薑禾那張卻不失英氣的臉，“為兄仍舊帶著，會四海賓客，像一個笨拙的鄉下人那樣，驕傲地炫耀妻子。”

魏子佩啃魚的作忽然停下，抬頭問：“那若是嫁給別人了呢？”

火堆對麵的年輕人神忽然凝滯。

像是這件事雖然隻是猜想，卻已經讓他心痛難當。

魏忌放下烤架緩緩起

，看著流不息的渭水，深吸一口氣。

“為兄平生隻有兩大心願，一是四海皆說魏語，從天山至東海，人人安樂休戰止戰。二是與一個人伉儷深舉案齊眉，生下的孩子冠我的姓氏，我與日夜相見寸步不離。”

魏子佩也跟著站起來。

手裏揮著完整的魚骨架，急切道：“所以妹妹問兄長，若嫁人了，怎麽辦？”

“好辦。”魏忌把一顆石子丟渭水，激起漣漪，神堅定帶著年人的決斷，“為兄會把搶回來！”

而距離魏雍邊境僅僅數百裏遠的雍國都城皇宮，這一晚夜降臨後不久，薑禾步寢殿。

手裏拿著一個麥芽糖做的戰馬形糖人，走進寢殿後了，真甜。

“哪裏來的？”

雍國國君趙政正端正地坐在床上，像是在等。

“自己做的。”薑禾道，“試試手藝有沒有荒廢。”

做糖人需要控製火候，吹形狀又很費工夫。薑禾以前為了給一個人祝賀生辰，費力做過。今日看到小廚房有麥芽糖，忍不住煉化了試試。

他的生辰快到了，如今他已經年滿二十，應該不會喜歡糖人了吧。

薑禾想到此微微笑了，張口咬下一條馬。

“吃東西不準上床。”趙政看一眼道。

不上就不上，以為多稀罕你的床呢！

薑禾轉坐在妝奩前，自顧自糖人。

“細查得怎麽樣了？”冷不丁地，問了一句。

查出細，放

走齊國質子，然後薑禾就可以走了。

如果走快些，還能夠趕上那人的生辰宴。

趙政點頭道：“放出去的刺客被人殺了，對方手法蔽，用的是毒藥。”

那刺客被放出去後戰戰兢兢的，立刻喬裝打扮逃出都城。趙政的人耐心跟著，過了幾日風餐宿生活的刺客終於決定在驛站休息。

這一住下，便再也沒有起來。

“用的什麽毒啊？”薑禾漫不經心地問。

“醉歿。”趙政答，“混在飯菜裏。”

“這毒可難配得很。”薑禾咬掉馬頭，麥芽糖有些粘牙，說話也口齒不清起來。

趙政嫌棄地看了一眼。

“相國府，就有。”趙政涼涼道，同時看向床頭暗格。

所以他才掉那團細繩，讓韋南絮猜到他每夜都捆綁薑禾。

“相國府的人，為何要刺殺齊國公主呢？”薑禾有些不解地搖頭，“齊雍聯姻，他不答應嗎？”

“不答應，”趙政道，“當初隻有母後支持孤的決定。”

薑禾輕輕歎了口氣，吃完了那匹小馬。

“這可真夠固執的。”

躺倒在床上，出雙手道：“捆吧。”

舉止神態像是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的勇士。

是夜未時，正是人人睡的時候。

止宮忽起大火。

火借風勢，自寢宮一角起，瞬時包圍了整座宮殿。

因為趙政嚴寢宮四周有護衛宮婢，等有人發現起火時，火勢已不可救。

薑禾猛然醒來，趙政已從床上躍下。

殿濃煙滾滾，煙塵

先是在屋頂聚集，接著迅速下。

下意識地，趙政向外麵跑去。

而薑禾還被捆綁在床上。

“死變態！”大喊一聲。

有橫梁從天而降，向床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