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書一聽是拿耗子熬的油，頓覺反胃，忙放了的手去剪藍咔啦上的鞋樣子。這藍咔啦是一種厚織，只有深藍和朱紅兩種，因為耐寒不進風，冬天常用作“四人抬”的轎圍子，宮里秋冬拿它做鞋幫子，就圖它刮。

苓子嘿嘿的笑，掏了一個紅紙包遞給，“這是你的份例，一簪子，一個二兩的銀稞子，是老佛爺賞的，我給你領了，省得回頭放賞的人忘了，你又不好意思討。”

錦書打開來看，是個金鑲寶的點翠，宮平時不讓戴首飾，主子賞了就收著，們將來能帶出宮去使，自己卻只有箱底的份，復又包起來收進袖袋里，看著苓子的手道，“我還不能上差，你這一燙傷怎麼好，誰能替你？”

苓子道，“再過一會兒春榮該起來了，讓替我就。明兒過大年，又大一歲，我進宮五年了，這麼些年都沒能回家看看，聽說家里又加蓋了樓，擎等著給我兄弟討媳婦呢！”

苓子說到家里人笑的，錦書想起了永晝，要是大鄴還在，他也到了家的年紀了，指個婚，再開牙建府，過上自己的小日子，原本一切都那麼順當，惜這樣的人生，還沒開始就結束了。

苓子發覺不怎麼高興，一時訕訕的，“對不住，惹你傷心了。”

錦書勉強笑了笑，自己不幸，不好別人也跟著你哭吧，再說大過年的，惹這些不痛快干什麼，想都不去想，就好了。于是道，“瞧你笑得這樣，說說吧，家里給你指了什麼人家？姑爺是做什麼的？”

苓子臊紅了臉，扭了一下道，“是個侍衛，在上虞當差，也就是個半瓶子醋，平日陪著皇子們干些上樹抓雀兒的事，沒什麼正經差使。”

錦書笑道，“那敢好，不累人，和皇子們走得又近，等將來小主子們封了王，一提拔，準保就發跡了，你可是許了個好人家！”

苓子扯了扯角，“也就這樣吧，面都沒見過，誰知道好壞呢，就跟簽子似的，一個是一個，全看造化罷。”又道，“你怎麼去了這麼久？崔諳達都發火了，虧得太皇太后沒問起，要不就沒法待了。”

錦書道，“我在壽藥房見著了皇上，就耽擱了。”

苓子嚇了一跳，“皇上認出你了嗎？”

錦書點點頭，“我既然進了慈寧宮，滿紫城也沒幾個不知道我的了。”

苓子低，“你又撿回一條命來。”

錦書想，你要是知道我和皇帝還打了一回合的擂臺，一定得嚇暈過去。上也不多說什麼，把藍咔啦都拾掇起來，這會子太皇太后沐浴，有司浴的宮伺候著，手上沒差使的都進了聽差房歇著了。

茶水上的畫坐在杌子上，一說今兒吃鍋子，笑得骨頭都了，“中晌是山鍋子，晚上是什錦鍋子，拿酸菜、白片、腸、切肚混在一起，我就樂意吃這個。”

棉簾子里頭站門的大梅剛被替換下值，也溜進聽差房胡侃，“瞧你平日悶聲不響的，一說吃就還了。”

畫道，“咱們還圖什麼，除了吃就是睡唄，不像你，還盼著攀高枝兒呢！你可得加著，開了春又要選秀了，這會子不忙，回頭趕不上趟兒！”

大梅紅著臉來打，“你混說什麼！誰要攀高枝了，這話塔嬤嬤聽見，不揭了你的皮才怪！”

畫邊躲邊笑，“你不要攀高枝兒，那每回太子爺來，你著看他干什麼？別當我不知道，敢做就敢當，做什麼頭烏！”

們鬧一團，撲在炕上又又推的，錦書笑著讓開了一些，拿起炕桌上的笸籮，翻出打了一半的絡子接著編，畫搡開大梅挨了過來，搖了搖的肩道，“哎，才剛你到乾清宮去了，太子爺打發馮祿來問你呢，再三再四的托塔嬤嬤照應你，我瞧啊，你早晚是要進景仁宮的，到時候有了好結果可別忘了咱們一塊扛掃帚的姐妹。”

錦書笑了笑，“我這樣的份能有什麼念想，保得住命就是好的了。”

大梅低聲道，“怕什麼，橫豎有太子爺，說句大不敬的話，等將來太子爺即了位，還怕沒有出頭之日麼！”

苓子搖了搖頭，“那得熬多年去？咱們萬歲爺明年端午才滿二十九，正是春秋鼎盛的時候。”

錦書又想起那個提著戥子稱藥的影，松竹一般，和太子站在一塊兒兄弟似的，太子想繼承大統，怎麼也得等上三四十年的。

畫趴在肩上咬耳朵，“依著我，太子總歸只是太子，不如萬歲爺牢靠，你說是不是？”

錦書有些不樂意，孩兒家說些風花雪月原本無可厚非，可把和姓宇文的扯到一起就不太好了。眼皮子一耷拉，不哼不哈的應，“我沒這個福氣啊，你們是良家子，又是祈下有聲的人家送進宮來的，進個嬪位妃位是順風順水的事兒，我是戴罪之，哪敢有這種非份之想呢！”

幾個人面面相覷，心想著了人痛，也不知怎麼打圓場好，氣氛正尷尬，門口梳頭劉進來了，背了個背簍子，苓子忙下地請安，了聲“干爸爸”，梳頭劉和藹的笑，親親熱熱的喚“小苓兒”。

這梳頭劉是個極好的人，老佛爺跟前很得寵，他溫和斯文，有禮貌，因為是外宿的，常從宮外給宮們帶些針頭線腦的東西，大家都和他親近，見了面都給他問個安，道句吉祥，他臉上和樂的笑容就從眼角的皺紋里出來，會很謙和的還禮，應聲“姑娘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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