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發展猶如駛上高速公路,在顧平蕪和池以藍的關係還未有實質進展,甚至還連“談”都遠稱不上是的時候,兩邊家裏已經先進行過一番通。
兩家由來已久,追溯起來,或許要到池晟東那位早已過世的長兄與顧平蕪祖父一塊上雪山踏草地的時候。
因此,若要認真論資排輩,顧長德和池晟東並不能夠稱兄道弟,池晟東長了顧長德十幾歲,逢年過節拜會,顧長德是要正兒八經喚對方一聲世叔的。
再者說,撇去世不提,兩邊的孩子一個溫善端方,一個一表人才,雖然都還是一團孩子氣,可定下名分相看看也是好的,家長心裏又哪有什麽不同意。
於是沒多久,兩家人便借著池晟東最近做壽的機會,相約正式談一談。
顧平蕪當天隨父母一同去,進門時池家人幾乎已經到齊。甚至還有幾個顧平蕪從未見過的生臉孔。
四下環視一圈,沒瞧見池以藍,疑地蹙了蹙眉,回過頭卻被盧湘不輕不重按住手背,無聲地囑咐:矜持些。
顧平蕪心知又被盧湘當做腦的小孩,敢怒不敢言:好吧,這黑鍋背了。
在人多的場合容易焦慮,麵上卻毫不顯,先是跟著人送了壽禮,得了池晟東哈哈大笑,連連說阿蕪是他肚子裏的小蛔蟲。
一圈人都聽說了孩子們要定姻親的風聲,見池晟東喜歡,也跟著湊熱鬧打趣。顧平蕪鬧了個大紅臉,才被遲來的顧平謙瞧見,找了個由頭把人救出去。
其實那禮不過是柄鑲青玉雕龍紋的如意,對池老爺子這種藏家來說也隻是中規中矩,不至出錯罷了。對方盛讚禮送得合心意,多半是因著池以藍的關係故意逗。
*
顧平謙在學後一直飛來飛去忙公司的事,這會兒尋了個僻靜的地方,剛一坐下就審犯人一樣問,到底怎麽回事。
顧平蕪打小和這位三哥最親,是不怕裝傻的,瞪著大眼睛反問:“什麽怎麽回事?”
顧平謙用手撥了撥眼前的茶盞,半天才抬眼覷。
“你是不是覺得,你不說,我就不知道?”
顧平蕪沉默。當然不敢這麽想。就連“社會死亡”一年的原因,也不敢奢三哥真的丁點兒都不知道。
他沒打破砂鍋問到底,不過是看在自小寵著的份兒上給留麵子。
不說話低垂眼眸的時候,樣子是很乖很乖的,讓人覺得說句重話都有些底氣不足,好像是在欺負人。
可顧平謙慣了這麽多年,這次卻不肯被的委屈臉糊弄過去,指節點了點矮幾的玻璃桌麵,沉聲道:“說吧,你和我代代,你到底想幹嘛?”
顧平蕪哽住嚨,半晌不能言聲。
我想幹嘛呢?這一次我既沒有想害別人,也沒有想害自己,我就隻是想要池以藍而已。我又做錯了嗎?
有點委屈,這些話在心裏嘟囔著,沒留神全都低聲出口了。
“你委屈什麽?別要哭不哭,回頭讓人看著了一準以為我又欺負你。”
賭氣不吭聲。
顧平謙目不轉睛盯了一會兒,才皺了眉,低聲音教訓。
“我沒說你不能要池以藍。池以藍難道是金子做的?說句不中聽的,在我麵前他又算哪蔥!從小到大你想要什麽三哥不是給你捧到跟前來?但你就算央我替你辦這事兒,也不能自己去算計那些有的沒的。”
停了停,見顧平蕪臉微白,赧然低頭,他沒好氣補了一句:“掉不掉價兒?”
顧平蕪任他劈頭蓋臉數落一頓,麵上乖覺認錯,心裏其實沒半點波瀾。
是掉價。可沒在乎過自己價值幾何,更沒衡量過怎麽算是紆尊,怎麽算是屈就。
明明是被家裏按著世家小姐的標準去養的,怎麽就骨子裏哪兒哪兒都別扭呢?
打小就不喜歡跟盧湘去學畫畫,練舞蹈,彈鋼琴,看話劇……就和顧平謙他們這些男孩兒玩在一起,連摔泥都覺得其樂無窮。
三哥他們年長許多,沒兩年就懂事了,隻剩一個老幺還日裏想四竄,直到某天顧平謙從國外回來,送了一張手Beatrice的簽名板。
“Beatrice?是什麽人呀?”
那時候才七八歲年紀,穿白蓬蓬,頭發是經盧湘親手打理的,海藻一般披在後,宛然迪士尼畫裏的小公主。
顧平謙逗:“知不知道超人?Super man?”
見點頭,顧平謙一本正經地說:“就是超人,Super women,會飛的!厲不厲害?”
“厲害!”
接過板子, 小小的手過糙的砂紙,刮得指腹生疼,卻一臉委屈地忍下來,眼神堅定地落在那個簽名上,很久很久沒。
沒人知道,那會為真正生命的開始。
顧平謙忽地有些後悔,當年他為什麽要送出那塊板子。
“阿蕪。別死心眼。”他說,“你才多大就訂婚?往後日子長著呢。”
顧平蕪有點不甘心地解釋道:“要等小六自己走過來,怕是八百年以後都未必開竅呢。我前麵都做得那麽明顯,他隻當我花癡耍小孩子脾氣。你也知道他臉臭人又冷,眼睛裏隻有那點事,本看不到別的。我先把他拴住,再慢慢來不好嗎?”
這番歪理邪說,竟然堵得他半天說不出話。
顧平謙舉目向微雨中的庭院,金桂銀桂正盛放,隨清風送來沁人心脾的香氣。他像是著某,又像是本沒有在看什麽,但表裏卻寫著“無語”兩個字。
“我也沒你想的那麽認真。”顧平蕪微微笑一下,漫不經心似的端起茶盞,廬山雲霧滾頭,因放涼了,竟有些發苦,“可能我就隻是,覺得小六……像他的吧。”
不必解釋“他”是誰。顧平謙臉倏然沉冷,轉頭凝視半晌,分不清究竟是喜是憂,又或二者兼而有之。
“總之……你自己掌握好分寸就行。”顧平謙最後無奈似的,妥協道,“大不了鬧掰了,回頭還有三哥替你收場。”
顧平蕪忍不住出笑容,很甜很甜的輕聲說:“我知道。”
紙醉金迷的酒吧。徐南儒於喧囂中走來,正經威色,神情冷然。抬眸一瞬間,易惜安靜如雞。友人戳戳她的手臂,笑道,“夜場女王,怎麼不跳了?”易惜沒搭理,隻是哭喪著臉看著來人,“徐,徐老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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