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夜西角門外,藍煙等了不多時,便聽見那扇半新不舊的木門“吱呀”一聲,開了個小,門裏探出半個子來,是個蒙著麵紗的二八,雖然妝容素淨,頭上隻一素銀流蘇簪,但形眉眼,皆能看出來,絕對是個大人。
“你是來接我的人嗎?”那子小心謹慎地探問道。
出來時,杜媽媽已經告訴,西角門接的馬車已經候著了,來接的是一個穿著藍服的小廝。
想來眼前這個便是了。
門後子的聲音聽,藍煙眉眼一揚,上前兩步,笑著道:“可是婉兒姑娘?”
溫婉靦腆地點點頭,從門後走了出來,一豆綠比甲,站在那裏纖如新柳。
藍煙見渾上下素淨非常,除了懷裏抱著一個雲雕木盒,一個圓筒錦盒,之外再無行李。
“姑娘沒別的東西要帶嗎?若是有,可以遣小的去幫您搬來。”藍煙道。
溫婉搖了搖頭,在這裏的食住行,無一樣屬於自己,出來時,又把首飾釵環全都摘了,能這樣幹幹淨淨地出來,已是求之不得。
“那就請姑娘上馬車吧。”藍煙搬下一個杌子,給溫婉墊腳,又替開馬車門簾。
見溫婉向自己,眼中似有激,藍煙微微紅了臉,恭敬道:“小的藍煙,姑娘若有什麽吩咐,隻管使喚我就是。”
溫婉頷首,謝過了他,便欠鑽進了馬車之中。
馬車穩穩地走上了崇仁大道,並未直接去桐花巷,而是在附近的坊市繞了兩圈,略作停頓,這才往竹塢所在的安樂坊去。
溫婉並不知曉路程遠近,自來京都,便沒出過春江夜的大門,所以此時此刻,心裏是揣著些欣喜和激的。
小心揭開車帷一角,外頭馬咽車闐,熱鬧非凡,集市上人如織,往來商販賣之聲不絕。
今日的天氣難得好了一些,棉絮狀雲層剝裂,出一角碧藍天空。
馬車最終到了竹塢,溫婉從車窗帷幕下的罅隙看到一抹鮮亮的修竹翠影。
聽說,崔簡的私宅名為竹塢,為陛下所賜,裏麵種了千桿綠竹,頗為風雅。
“婉兒姑娘,咱們到了。”藍煙站在車外溫聲說道。
隨後,溫婉被請下車,一抬頭,便看見一扇莊嚴肅穆的黑漆大門,門頭高懸黃花梨木匾,鐫刻了小篆“有竹”四字,刀鋒犀利,筆勢流暢,如行紙上,落款是一個“霑”字。
雖然此隻是私宅,但也難掩高門顯赫的風範,溫婉不由生出一點畏葸不前的心緒來。
藍煙停好馬車後,便去敲門,二人在門外等了一會,竹塢出來一個老嬤嬤。
藍煙喊劉嬤嬤。
劉嬤嬤麵黑胖,不茍言笑,將溫婉帶到一側小門,才開口道:“姑娘份低微,又是那種地方出來的,按例是不能走正門的。這耳門是我們下人平時出的通道,隻能委屈您從這進竹塢了。”
說著,瞅見溫婉低眉順眼的樣子,麵才緩和了一些。打心眼裏瞧不上這些醃臢地方出來的子,勾得爺們魂消神迷的,都能是什麽好東西?
也不知道給世子爺吃了什麽迷魂藥,竟能讓世子抬了那麽多黃金去給贖,爺何時做過這麽荒唐的事?就是要納外室,清白子也有的是,為什麽偏要找這花樓裏出來的姑娘?
“都聽嬤嬤的。”
喜怒都表現在臉上,溫婉怎麽能看不出對自己的鄙視,雖早有心理準備,但也難免生出些落寞無助之,隻能垂首聽訓示,不敢則聲。
劉嬤嬤點了點頭,重新打量溫婉,看起來倒也懂規矩,量纖細並不似狐子模樣。
隨後,劉嬤嬤帶著進府,起先經過百步寬的幽靜竹林,而後過一座淩駕於水上的石拱橋,最終到了一間頂鋪綠琉璃魚鱗瓦的獨立小院前,院外牆環護,茂林修竹。
劉嬤嬤停下步子開口道:“這是翠瑯軒,姑娘以後就住這裏,若有什麽不懂的,可以問老奴。竹塢雖是世子私宅,規矩禮儀亦不可廢。”
見眼神還算安分,劉嬤嬤便又補充了一句道:“世子爺住在荇藻湖旁的歲寒堂,那裏未經許可不得擅,還有書房,是世子爺辦公議事之,除了每日打掃的下人,閑雜人等也是不得靠近的。”
溫婉點點頭,表示明白。
進垂花門,繞過抄手遊廊,有兩個穿著銀紅比甲的丫鬟已經在屋裏候著了。
劉嬤嬤道:“這是伺候姑娘的兩個丫鬟,碧箬和碧筠。”
溫婉向兩人,微微頷首示意。
兩個小丫鬟眼中滿是驚豔之,愣了一會才福施禮。
“奴婢碧箬。”
“奴婢碧筠。”
將溫婉送到翠瑯軒後,劉嬤嬤又囑咐了幾句話,這才離開。
等劉嬤嬤走了以後,溫婉才敢正式參觀自己的這個新住。
翠瑯軒十分整潔寬敞,主臥隻靠牆放了一張拔步床,床的斜對麵是個樣式普通的梳妝臺,比不得在出雲閣的那座玳瑁彩貝鑲嵌的,但已很好。
溫婉走到妝臺前,放下自己的麵紗,琉璃鏡上躍然呈現出一個素淨的清麗佳人。
碧箬和碧筠一直跟在後,亦看到了鏡中無儔素,二人對視一眼,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外設桌案、矮榻和一整麵空空如也的博古架,至於香爐、屏風、琴桌、人榻這些,便沒有了。
想來這間屋子收拾的匆忙,隻添置了一些急用的東西,又或者,的份,隻配得上這樣的規製。
不過這些溫婉已經很滿足,隻要不用留在青樓接客,那些可有可無的擺設本不在乎。
一轉頭,溫婉便看見碧箬碧筠兩個人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看,垂眸了自己的臉,不安道:“怎麽了?我臉上有什麽東西嗎?”
早上出門倉促,梳頭丫鬟都還沒起來,臉上素得半點脂都無,連頭上發髻也是自己匆匆挽就的。
可能看起來有點潦草。
兩人出奇一致地搖了搖頭。
碧箬先開口道:“姑娘,您長得真!我從沒見過一張素臉都能這麽好看的。”
碧筠亦道:“以前總在戲文子裏聽到什麽傾國傾城,但一直沒見過,今個總算見識到了。”
溫婉纈暈頓起,雖然杜十娘、曹都知也總這麽誇,但驟然有生人如此直白地說長得,還是有點不太自在。
“姑娘來得早,還沒用過早飯吧,廚房裏煮了粥,您現在要不要吃一點?”
雖說腹並無,但溫婉還是點點頭,讓們從廚房端了點清粥小菜過來。
這兩個丫鬟辦事麻利妥帖,子也活潑,喝粥的間隙,溫婉和們說了兩句話,才知道們也是剛剛被買進來伺候的,對竹塢裏的事也不太了解,隻知道這裏有個大丫鬟,藍沁,是管家的義,有些小權利,院的丫鬟婆子都歸管。
這翠瑯軒,就是帶人收拾整理出來的。
“姑娘,我們其實也就比您早來兩天,這園子裏的事,我們知道的也不多。不過,您要是有什麽想知道的,我和碧箬可以出去幫您打聽。”
碧箬點點頭,“我們來這兩天,已經和門房的周媽媽混了,是園子裏的老人,肯定比咱們知道的多。”
溫婉其實也沒什麽想知道的,該知道的事,方才劉嬤嬤已經說過了,其餘的事,也不想多打聽。
可是飯後,趁著溫婉睡回籠覺的功夫,碧箬還是積極跑到門房那,跟周媽媽嘮了好一會子的嗑,也確實套出不話來。
自己老婆和別人老婆同時掉水裡,你救哪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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