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哎哎哎回來！”蘇綰忙拉住他：“逗你玩的，有正事問你。”

“你問！”陸安荀語氣邦邦。

蘇綰暗道，脾氣臭的小公主。

問：“你上回說蕭毅的後續，如今後續如何了？”

“蕭毅從開封府安然無恙離開。”

“我知道。”蘇綰點頭：“但後來呢？”

“後來，那學子求告無門，悻悻歸家。”

“上次你說他在爭實權缺，可爭到了？”

陸安荀不說話。

蘇綰默了默，狗地走到他面前，捋：“陸大爺英明神武才智過人運籌帷幄決勝千裏，我相信陸大爺一定有法子嗷？”

陸安荀斜眼：“放心吧，我已經籌劃好了。”

“籌劃什麽？”蘇綰好奇湊過去。

午睡前，雲苓在床榻邊燃了助眠香，這會兒蘇綰才起，那香氣猶在，悠悠繞繞地鑽陸安荀鼻尖。

陸安荀不大習慣，一手將抵回來。

“蘇綰！”他嫌棄：“你一個姑娘家矜持點！”

“我哪不矜持了？”蘇綰納悶：“我以前也這樣，你怎麽就不說矜持？”

“陸安荀......”一手指著陸安荀膛，笑得不懷好意：“你很奇怪哦。”

陸安荀面紅耳赤，那手指得他又又麻。忍了忍，拍地打開。

“你還想不想談正事？”

“這不正在談嗎？”

“站遠些？”

“哦。”

蘇綰跑到廊下，大聲：“陸安——”

名字還未喊完，就見陸安荀一陣風似的掠過來，捂住。

“小聲點！”

.

正院裏，柴氏正闔眼打盹，約聽見些靜。問：“適才可是綰兒的聲音？”

張媽媽側耳聽了聽，笑道：“老奴沒聽著啊，興許夫人聽岔了？”

柴氏狐疑：“想必是聽岔了，兩人已訂婚，按規矩是不能私下相見的，否則惹人閑話。”

“正是。”張嬤嬤說：“陸姑爺的子您還不知？歲年雖輕，做事卻最是穩妥，又豈會私下見四姑娘。”

柴氏點頭：“綰兒且不說，但陸賢侄是個守禮之人，我放心。”

說完，心滿意足闔眼打盹。

.

在當下科考喧囂的環境，一個太學生被坍塌的號舍折本掀不起浪花，況且忠勇侯府勢力大，這樁案子僅僅在開封府打了個轉就無聲無息了。

不過，沒兩日卻出了一樁醜聞。事關忠勇侯府且又香豔，百姓們更樂意八卦。

忠勇侯府二公子蕭毅跟有夫之婦茍合，被那婦人前夫告上府。雖然蕭毅將兩人的和離書擺出來沒讓他牢獄之災，可總歸跟有夫之婦勾搭是件德行有污的事。

但這世上有種怪現象，人們笑貧不笑娼。與有夫之婦茍合的是蕭毅，衆人談論最多的卻是蘇嫻。

蘇嫻名聲在外，堪為貴表率。曾經被追捧得多高，現在就被奚落得多慘。

你看，才又如何？端方賢淑又如何？還不是被丈夫厭棄？

柴氏聽了這些話，氣得肝疼。既氣蕭毅是個畜生，又氣那些人口舌惡毒。

蘇老爹坐一旁，也氣：“他蕭家欺人太甚，到現在也沒給個解釋。”

柴氏道：“解釋什麽？他們是什麽人家，我們又是什麽人家，犯得著給我們解釋？”

“況且解釋能如何不解釋又如何？總歸他蕭毅對不起的事已經做了，可憐我嫻兒生生這委屈。往回總說過得如何如何好，原是一直忍著，想必早就清楚蕭毅這破爛事，聽說那婦人連肚子都六個月大了。”

“我好好養大的兒跟眼珠子似的，到頭來卻被人欺負至此，最可恨的是我們當父母的無能為力，這是剜我的心啊。”柴氏忍不住抹起眼淚。

蘇老爹道：“我就說嫁高門未必好，咱們家又不缺錢也不要勢，嫁那忠勇侯府有什麽好？到頭來還害了大姐。”

“我哪裏想到是這樣？當初是蕭毅主求娶，迎親時還保證得好好的，誰知道他是個混賬！”

蘇綰坐一旁，沉默不語。沒想到柴氏和蘇老爹活了大半輩子還單純。當今世道，高門世家哪個不是妻妾群，怎能信那些誓言承諾？

“現在怎麽辦？”柴氏道：“我們總不能坐視不管，不然以後蕭毅得寸進尺。”

能怎麽辦？

蘇老爹也不知。

過了會，蘇綰出聲：“父親，母親，不若讓大姐和離吧。”

此話一出，兩人齊齊看向。

蘇綰道：“大姐今年也不過二十三，和離後還能再嫁，沒必要一輩子守在蕭家委屈。”

“當然，”補充：“這事總歸大姐自己斟酌決定，尊重意願。”

蘇老爹猛地拍桌：“綰兒說得對！讓和離歸家，我蘇家不差錢，養一輩子也可。”

柴氏道：“說得輕巧，嫻兒和離了，珉哥兒怎麽辦？他才三歲。況且嫻兒和離後何去何從？真在家當一輩子老姑娘你忍心？另嫁旁人豈能保證不是下一個蕭毅？”

搖頭，疲憊道：“我生的兒，自是了解，不會和離的。”

其實蘇綰也清楚，要蘇嫻決定和離是多麽難。活得太顧全大局，顧蘇家面，顧兒子前程，也顧禮法規矩。這些是的牢籠是的束縛，二十多年不曾變過，一朝摒棄談何容易？

心悶悶的，所幸沒多久，傳來了個值得高興的消息。

.

茶樓雅間，蘇綰、陸安荀并杜文卿坐在一起吃茶。

原本是杜文卿約陸安荀談事，但陸安荀見蘇綰心不虞，便悄悄帶出來。

杜文卿以前也跟兩人一起吃過茶，但這一次，他總覺得有些怪異。

哪怪呢？

他覺得自己像一盞燈，太亮了。

陸安荀在普洱裏加了一朵甘，然後遞給蘇綰：“清甜下火，試試？”

蘇綰接過品了一口：“有點淡。”

于是陸安荀又往裏頭加了一朵甘。

杜文卿：......

他好像很多餘。

“眼下科考結束，陸兄以後有何打算？”杜文卿主找話題。

陸安荀道：“什麽打算？我們不是在等朝廷書令嗎？”

三百名進士，這些人都是朝廷新貴，該如何安排，還需等上個把月。

陸安荀不急。

杜文卿道：“雖說等朝廷書令，可有門路的都在找門路。好缺不等人，陸兄就沒點想法？”

說到這，陸安荀想起來，對蘇綰道：“上次跟你說的事有消息了。”

蘇綰放下茶盞：“什麽？”

“蕭毅因德行有污，原本該他補的戶部侍郎一職被褫奪。”

蘇綰問：“你老實跟我說，後頭那消息是不是你放的？”

“我只是添了把火。”陸安荀道：“蕭毅勾搭有夫之婦，強迫他人和離，那人求告無門，自然只能靠輿論加持。”

蘇綰贊許：“做得好！以後繼續這麽幹！”

陸安荀勾：“解氣了吧？”

蘇綰：“解氣！”

杜文卿：......

你倆當著我的面這麽大剌剌談謀，不合適吧。

“陸兄，你們說的是何人？”

“你不認得。”陸安荀擺手，繼續回到之前的話題：“任他們尋門路，若杜兄想，亦可，反正我懶得尋。”

杜文卿問：“你就不怕好缺被人搶了？”

陸安荀問：“多好？”

杜文卿啞口，也是，都是新科進士，能有多好的缺。大多外放當七八品縣令，即便有關系留在京，也是些無關痛的雜缺。

當然，也有一個職缺最令人矚目。

杜文卿低聲音說：“陸兄，我聽說翰林院還有個學士的缺，只是不知會落何人頭上。”

走科舉，翰林，進閣，是天下讀書人夢寐以求的人生理想。

翰林學士因親近帝王，而有“天子私人”之稱。不僅傳承文化學，還能參與朝政，小到起草詔書修撰史著，大到軍政制度及吏任免。如此權利與便利，被視為“相”之路。

是以，翰林院點翰林，人人爭搶。

杜文卿自然也是想的，只是苦于寒門出，無勢無親。

但陸安荀不一樣，他本就是京城人士，且繼父在朝中擔職。雖只是軍職，但總比沒背景的杜文卿好。

“陸兄就不想爭一爭？”杜文卿問。

蘇綰也看向陸安荀。

陸安荀一口茶飲盡，意氣飛揚：“我自然想。”

“陸兄才華無可比肩，”杜文卿道：“且陸兄乃聖上欽點魁首，勝任此缺當仁不讓。”

.

巳時，杜文卿告別陸安荀和蘇綰回客棧。

路上，小廝問：“公子為何謙遜？難道公子不想翰林嗎？”

杜文卿轉頭：“人貴在自知之明，我與陸兄相比，陸兄更適合翰林院。”

“可是......”

“這話以後不必說了，免得陸兄誤會。”

杜文卿擡手制止小廝的話，翻下馬，卻不料在君子亭見到個悉的影。

他腳步頓住。

自從上次在墨淵書肆窺得仙，令他至今魂牽夢繞。竟不想，在這種地方又遇到了。

他正擡腳上前，卻見另一頭行來個男子。

那男子月袍長靴，帽檐致華貴，了涼亭後，與相隔兩步而立。

也不知兩人說了什麽，將一幅畫遞給那男子。男子接過，似是沉默，最後卻不發一言離去。

杜文卿等了會，見仍舊呆立在那，想了想，擡腳上前。

“小姐為何獨自在此？”

杜文卿在臺階下停住，遠遠地作揖：“在下杜文卿，與小姐有過一面之緣，不知小姐可還記得？”

蘇泠不防被人瞧見，眸中閃過一慌，但很快複鎮定。

“你是何人？”

明顯不記得杜文卿，也更不知此人底細。怕他看到什麽，有心試探，便問：“我何時與公子見過？”

杜文卿些許尷尬，同時也有些局促。

“在下......在下與小姐曾在墨淵書肆門口見過，彼時不慎撞落小姐的畫。”

“哦，原來是你。”

蘇泠的聲音淡漠疏遠，越發令杜文卿張，連作揖都顯得笨拙。

他問：“上回弄髒小姐的畫，不知那幅畫現在可還好？”

蘇泠漫不經心收回視線：“無礙。”

想了想，杜文卿又道：“小姐，在下路過此地，見小姐一人。此僻靜荒蕪，恐小姐安危，若小姐無事該早些歸家為好。”

“聒噪！”

蘇泠確定這人只是個不相幹之人，便不願理會，轉出了涼亭。

杜文卿懊惱地拍了下腦袋，怎麽就這麽笨呢！

他著蘇泠離去的背影，後悔沒問人家什麽名字。

回到客棧已是未時，午歇之際，客棧大堂冷清，只桌邊坐著個人。

這人杜文卿認得，忙上前行禮。

“陳大人怎會來此？”

陳大人乃禮部員，負責新晉進士們的食宿安排，杜文卿曾與他打過幾次照面。

他笑呵呵地還禮：“我此來，是要給杜公子道喜了。”

杜文卿詫異：“何喜之有？”

“杜公子被貴人看中，不日就要魚躍龍門，當是大喜。”

“晚輩惶恐，不知陳大人所說的貴人是哪位？”

“此人杜公子也見過，正是樞院直學士季大人。”

杜文卿一愣。

.

蘇綰是出門的，是以回府時也。在西角門牆邊鬼鬼祟祟觀察，卻冷不丁撞見自家三姐。

四目相對，各自詫異。

“三姐姐？”蘇綰問：“你怎麽也......”

“小妹別聲張，我溜出來的。”

蘇綰嘿嘿一笑：“巧了，我也是。”

蘇泠示意婢，那婢上前三長兩短叩了叩門。片刻，裏頭有人打開，低聲說：“姑娘快進來，婆子們都去午睡了。”

“......”

蘇綰心想，可以嘛，三姐看著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沒想到這種事做得比還稔。

趁機也跟著進門，婢見了睜大眼睛。蘇綰比了個“噓”，然後三兩步追上蘇泠。

“三姐姐去哪玩了？”

“城外君子亭。”

蘇綰猜測：“三姐姐去見那人了？”

蘇泠緩緩停下腳步。

沉默須臾，悲傷地開口道：“阿綰，我這次......真的跟他一刀兩斷了。”

或許是蘇綰沒有認真喜歡過一個人，所以沒能共這樣的悲傷。甚至在看來，三姐姐有些過于腦。

不就是一個男人麽？斷就斷了。況且是那男的先負，有何舍不得的？

但清楚自己不能說這話，另道：“三姐姐別難過，興許楊家公子更好呢。”

蘇泠聽了，只淡淡笑了下：“阿綰不必寬我，世道如此，我認命了。”

蘇綰不知道蘇泠喜歡的那個男人是誰，或許柴氏清楚，但柴氏不說，蘇泠也咬牙關不肯說。

蘇綰只大致清楚，三年前，蘇泠結識了那人。兩人興趣相投，琴作畫，互為高山流水。相短短時日，蘇泠便得無法自拔。

在蘇泠的只言片語中，蘇綰猜測他們兩人是相的，但由于某種原因，那男人在與權勢之間選擇了後者，拋棄他們之間的山盟海誓，另娶他人。而蘇泠，也在柴氏的安排下，跟楊家公子定親。

所以蘇泠說，認命了。

.

“唉！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蘇綰躺在搖椅上邊曬太，邊嘆氣。懷裏抱著富貴，富貴一臉地任肚皮。

過了會，有人在牆的另一邊喚“富貴。”

一聽聲音，蘇綰就知道是陸小公主來了。推了推富貴：“富貴，你爹來了。”

富貴懶懶地“喵”了聲，換個姿勢繼續躺。

“蘇綰！”這時，陸安荀跳上牆頭：“你看見富貴了嗎？”

蘇綰將富貴舉起來：“你天在外頭鬼混，居然還想得起我們娘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