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拿到搜捕證的馬海波邀我一同前往。
我搖頭拒絕,說不想去看了。馬海波心里沒底,說他們去沒人鎮場子,不定就會有同志犧牲。我直笑,說你們這伙國家武裝,個個膀大腰圓,提拿槍的,還害怕這個?然而馬海波自從昨天那件事之后,膽子還真的就變得小了,老實地說怕——他說他昨天去廁所拉的那泡翔,黑黢黢的,一晚都在做噩夢。
他們領頭的是刑警隊的副隊長,四十多歲的男人,他也邀我,說陸左同志務必去一趟。
他還說同志們定不會忘記你的。
我說不去真的不是在拿架子,事實上我也是真的有點害怕了。他們都拿我當旁門左道的專家,殊不知,我其實也就是一個剛門的半調子,而且還沒有師傅帶。那可是一個同樣家學淵源的養蠱人,要不是我有我外婆養的這只幾十年的金蠶蠱,而且前些天徹夜苦讀那本破書,我早就中招掛球了,哪里還能在這里瀟灑。
而且羅二妹似乎并不只是會養蠱,而且還會養小鬼。
誰知道還會養什麼?就苗疆巫蠱的造詣來說,可是比我高出許多。
而我,僅僅只是一個蒙了先人澤的家伙而已。
見我猶豫不決,馬海波越發不自在了,他拉著我的袖子問:“陸左,你講老實話,這一趟任務是不是有危險?要有你早點說,我們也有個心理準備。”一個年輕警在旁邊張兮兮地說:“老板,是不是要寫書?”
他們管領導都老板,而他們的老板刑副隊長則吞咽著口水,眼地看我。
被一圈大男人圍著看,這種覺并不好,讓我有一種回到學生時期上舞臺、被千人矚目的張;然而與此同時,心中又有些激——你想一想,最為一個二十一二歲的小年輕,看見平時穿著制服、開著警車呼嘯而過的老爺們全部都小學生一般圍在你面前,心里面是什麼樣的覺?我南下打工的日子里也跟他們的同事打過道(其實都是些聯防隊員),一個二個得要死,拽得二五八萬,而現在……嘿嘿。
我腦子一熱,迷迷糊糊就答應了。
現在回想起來,那個時候真的是太年輕了:如果我沒有答應,獨自返回的話,我是不是就會一個宿敵,我的人生是不是從此發生改變,不會再有后面發生的一系列的事呢……
然而,人生就是這麼奇妙。
瘋子家一直有人值班盯梢,刑副隊長與他們確認沒有異常之后,宣布出發。
我走在隊伍中間,腦子里一直在回想著《鎮山巒十二法門》(ps:名字太長了,以后我一概都用破書來替代吧——之所以破書,是因為它實在太破了)里面的容,這里面的容太多,我大概只記住了育蠱一章和一些雜談部分,此刻使勁回想。
臨陣磨槍,不快也。
我依舊跑到昨天那戶人家,取了牛眼淚。
見我這般小心,其余的人也都抹了一些在眼皮子上。很快我們就來到了村子里頭的王寶松家的房子外,與監控的干警匯合。
這麼多陌生人圍過來,隔壁下坎的一戶人家有兩條土狗,發狂的喚。一直在我旁邊的馬海波拉著我,說:“陸左,我怎麼覺這屋子里氣沉沉的?”我抬頭一看,看到那兩廂陳舊的木屋里,有陣陣黑霧冒出,籠罩著房子,有風吹來,腥臭咸酸的味道到飄散,確實煞氣人。
我們從駐地過來、抹了牛眼淚的人,都是眉頭鎖、臉凝重,反而是在這里蹲守的干警奇怪地問:“哪里有,哪里有?”今天是大天,早晨的太并沒有出來,有風從山窩子那邊刮過來,涼颼颼的,讓人心中發冷。馬海波這幾個老家伙人老,有些躊躇不前,但前門這七八個人里頭,總有氣旺、不信邪的人,隨著刑副隊長一聲令下,兩個年輕干警破門而。
我在后面正準備進去,只聽到里面有人驚悸的聲,然后聽到砰砰兩聲槍響。
那兩個年輕干警逃似地跑了出來,上的服掛著七八條足有兩指長、五彩斑斕的蜈蚣,殺豬一樣嚎,就地翻滾。這些蜈蚣一直在搖頭擺尾地蠕,油亮亮的甲殼泛著惡心的芒。幾個警察趕拍打下來,用腳去踩,去碾。蜈蚣脆弱,一踩,白、黑的就流出來,腥臭得很。
一場忙,蜈蚣終于死盡,而倒在地上的兩個年輕干警也是面發紫變黑,渾搐。
我蹲下來看,發現他們上大大小小有好幾個咬痕,流出黑的膿狀。“陸左,你快救救他們啊!”見著兩個人皮發熱,全發抖,出氣多進氣,馬海波把希全部都放在我的上。我也一籌莫展,蠱這玩藝,一般都是無形無味,誰知道屋里面那位居然放出蜈蚣來,這就不是巫蠱了,是驅蟲,這玩意我哪里懂。
被咬得最多的那個年輕干警眼睛翻白,就快要死去。一個魁梧的警拿著槍準備再沖進去:“瑪的,跟拼了,抓出來解毒,不然就殺了給小李賠命!”我心中一,一個想法浮上心頭,趕忙攔住他,說我有辦法,先別來。他們都看向了我,急躁地問怎麼辦。
我嚴肅說,今天關于我的事,你們都不能往外傳,也不能寫到報告里。
刑副隊長滿口子答應:高人,高人,你趕的,決不外傳。其他人紛紛點頭。
我為什麼這麼說呢?是因為我剛才突然想到一件事,在生毒里面來說,蠱既是萬毒之首,也是萬毒之源,僅僅只是咬傷,不涉及靈學的話,說不定可用金蠶蠱來解。我現在已經能稍微跟金蠶蠱通了,沒想到它傳遞過來的信息是可以,而且還貌似很歡快的覺。
我想起來了,金蠶蠱的食,好像就是毒,特別是蠱毒,它尤其。
見他們都答應了,我盤坐下,按照破書里面的方法,合十雙手,默念:請金蠶蠱靈現,請金蠶蠱靈現……念了大概十來句,只覺結一鼓,有一膩之從口腔里冒出,我一張,那只嘟嘟的金蠶蟲就了出來,正好落在傷最重、毒氣最深的人手腕,開始吮吸傷口的膿。
我雖然知道自己一直住著這麼一位房客,但是真正看見它的真容,自己卻忍不住地想將昨天的晚飯給吐出來。可是我不敢吐,我要是沒忍住,頭上高人的輝立刻就褪。我強忍著,臉難看地瞧著這小東西在兩個傷的干警上爬來爬去。
偏偏旁邊有一個胖警還說了一句:“好可哦……”
這句話讓我憤死,只想掩面而去。
隨著金蠶蠱的吸食毒,地上兩個人的臉開始有所好轉,雖然仍舊很蒼白,但是至沒有那麼黑了。大概兩分鐘之后,金蠶蠱將兩人的傷口全部爬過,作變得凝滯,它搖頭晃腦地爬到地上來,去吃那些被踩得稀爛的蜈蚣蟲尸,它倒也是個好胃口,吃相跟我一般難看。我旁邊幾個人把地上兩個年輕干警扶到一旁的石頭邊靠著,然后說:“應該是沒問題了。”
刑副隊長握著我的手,激得眼淚花直流:“陸左,真的是謝謝你了。”
我說不用,轉頭看向木屋里,幾個干警在持槍警戒,卻不敢闖進去,我心想這幫人幫到底,便高聲喊道:“里面的阿婆,我是陸左,昨天來看你的陸左,莫要再放蟲害人啦。”木屋關著門,木窗格子里也是黑乎乎的,過了好久,一個怪異的腔調說了話:“后生仔,看來你真的是龍老蘭的外孫了。”
這聲音本就不是人發出來的,而像是蚊子嗡嗡、蟲子爬噬的聲響,怪異,不過很清晰。
我說我是,我聽村子里面的老人說,您老人家這一輩子從不害人,怎麼臨到老了,還要搞這些事出來。嘆氣,沒有說話。我又說,您老人家是不是覺得政府冤枉了您兒子,冤枉寶松哥?仍舊在嘆氣,過了一會兒,說:“后生仔,說起來你外婆那一脈和我們家也是有一點淵源的,苗家十八峒,三十二口里面,只有我們兩家在屏東,大山門戶。我看你也養金蠶蠱,不如我們比一比,你贏了,我束手就擒。”
我說你老人家不是欺負人麼,要比跟我外婆比,欺負我一個后生仔做什麼?
就笑,這聲音像夜梟,讓人滲得慌。
過了一會兒,問比不比。
我看了看刑副隊長他們,他們點點頭,說比。罵了隔壁,還真的以為我會贏啊?房前屋后加起來十桿槍,害怕個俅啊?我還沒說話,突然木門開了,一風吹了出來,揚起灰塵。我下意識地往后退兩步,還沒反應過來,只見在地上吃蜈蚣尸、槳的金蠶蠱那趴趴的翅膀一下就豎起來,扇著,“嗖”的一下,彈進門去。
刑副隊長、馬海波還有旁邊幾個持槍的警都用崇敬的眼神看著我。
我面無表地看著門里面黑黢黢的房間里,不說話。
我知道他們都崇敬我能夠指揮這麼小的一條蟲子,但是其實他們并不知道,那小東西本就不鳥我,直接自己就沖出去了。
屋子里面沒有什麼聲響,黑乎乎地也看不見什麼,我只是覺到有一意識在牽連著我,它飛速運、糾纏、撕咬……各種作通過某種不知名的存在聯系到我腦中來,搞得我一片混。過了幾分鐘,金蠶蠱飛了回來,它得意洋洋地在我面前飛了幾圈。我看見它仿佛大了一點點,而我腹中莫名有一種飽腹。
金蠶蠱落在我肩膀上,然后順著我的脖子往上爬,準備爬到我里去。
我一想到它剛才又是吸膿,又是啃蟲尸,胃里就一陣翻騰,趕忙捂住口鼻,不讓它進來。它很委屈地在我手上蠕,一雙黑豆眼直勾勾地看著我,我竟然到一心來。然而心里面實在抗拒,誓死不松開手。它見我堅持,然后放棄了與我通,又順著我的手爬了下去,它的子涼涼的,像玉石,也不臭,還有一檀香味。
我以為它放棄了,哪知花一,覺一從外往里鉆,接著腹中一。
它終于回家了,而我則淚流滿面,我發誓再也不讓它從里爬出來了。
屋里面傳來一個老人的哀嘆聲:“沒想到龍老蘭真的練了本命金蠶,唉,這就是命啊,這就是命啊!”剛才的蟲鳴振翅聲已然不見,接著,傳來抑不住的哭泣噎聲,若有若無。
刑副隊長看著我,問可不可以開始了。
我知道他是想問里面的毒蟲清理完了沒有,看到他那副又是尊敬又是畏懼的樣子,我心里的滿足油然而生。看到木屋里黑氣消散了許多,而且羅二妹既然已經說認命了,只怕是不準備抵抗,想來應該沒事了,于是點點頭說:“可以了,去拘吧,小心指甲就行。”
說這話,我覺耳朵火辣辣的,轉過頭一看,只見昨天看到的那個做青伢子的年,正提著一個掉漆的木頭餐盒站在院門口,怨毒地瞪著眼睛,看著我,以及破門而的公共安全專家們——好濃重的敵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