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遍尋秦意濃不至，唐若遙回房間拿手機。

點開屏幕，微信裡靜靜躺著一條消息。

【有事先走了】

簡明扼要，沒有標點。

發送時間六點整，雖然發送人是關菡，但唐若遙知道這句話的主語是秦意濃。

唐若遙沒有秦意濃的任何聯系方式，兩人間所有的聯系都是通過關菡這個中間人。如果有事主找秦意濃，關菡先向秦意濃請示，秦意濃同意，才能和秦意濃直接對話。

平常到冷酷的包養關系。

聯系到昨晚秦意濃的那句不止一個人，就像是往唐若遙臉上了一記響亮的耳，讓再次認清和秦意濃之間間隔的到底是怎麼樣的鴻。

金主和金雀，說得好聽是人，說得不好聽就是潛規則上位，用換資源，一個買一個賣，從簽下那紙合同開始，就注定將自尊丟在了對方腳下，有什麼資格從對方那裡求一份真呢？

唐若遙自嘲地笑了笑，平靜地回了一個字。

【好】

關菡在去接秦意濃的車上，手機震了下，出來看了眼，和預料的一樣，不再回復。

“我給遙小姐發消息了，沒問。”關菡站在盥洗室門口，向秦意濃匯報。

秦意濃吐了裡的牙膏沫，漱了漱口，淡道：“知道了。”

“昨晚吃藥了嗎？”

秦意濃接水的作微微一頓，說：“吃了。”

關菡在心裡歎了口氣。

從三年前開始，秦意濃失眠的癥狀就越來越嚴重，期間看過不次心理醫生，但每次都是治標不治本，當時能好幾天，沒過多久便故態複萌。這次去國外拍戲好幾個月，晚上喝酒助眠都沒用了，基本都得靠吃安眠藥。

“我要洗個澡。”秦意濃語氣沒有任何起伏地說。

“服給你放好在床上了，我去客廳等你。”關菡了然地退出去。

“嗯。”

秦意濃站在浴室的白瓷磚上，打開花灑，溫熱水流順著潔的背部一路蜿蜒，流過微陷的腰窩，勻稱的小，在腳邊短暫停留，流進排水系統。

仰起脖頸，慢慢閉上了眼睛，不知道想了些什麼，呼吸漸漸地重起來。

關菡在外面等了許久，秦意濃才出來，神懨懨的。姣好白淨的面容上卻帶些異樣紅潤，眼角更是漾了一片明春，不知道是不是熱氣熏的。

關菡沒問做了什麼，習慣抬手看腕表，提醒：“八點整，要下樓吃早餐嗎？”

秦意濃搖頭。

關菡說：“那我前臺送上來。”

秦意濃：“……”

說：“我是說不吃，不是說不下樓吃。”

關菡說：“我知道，我沒吃呢。”房費裡包早餐的，特意留了肚子過來，不吃就浪費了。

秦意濃被噎了下：“……那你吧。”

沒骨頭似的歪在沙發上，隻用一隻手懶懶支著額頭，眼眸微闔著養神。皮很白，一紅得耀眼的長襯得更白，出的華讓窗外的晨曦都黯然失。

關菡看了好幾眼，默默地想：要是歷史上褒姒長這樣，世界上能有幾個人能控制得住自己不做周幽王，為博人一笑，烽火戲諸侯。

星級酒店的早餐送得很快，電話剛打完沒多久就有服務員敲門，推著餐車進來了。

早餐種類很多，關菡往茶幾上擺了幾樣，故意饞秦意濃：“真的不吃嗎？”

“沒有胃口。”秦意濃連眼皮都沒掀一下，淡淡道。

話音剛落肚子就咕嚕了一聲。

秦意濃：“……”

關菡忍笑：“好歹吃一點，萬一安靈姐要抓著你一頓嘮叨，你這麼久沒回來，估計不事，輕易不能放你走。”

安靈是秦意濃的經紀人，替天南海北地跑資源，平時坐鎮工作室。

秦意濃坐了起來：“給我拿點水果沙拉，沒有放沙拉吧？”

“沒有，我特意代了。”關菡端了個盤子到面前，上面叉好了小叉子。

秦意濃瞟了眼，蹙了蹙眉：“太多了。”

關菡：“吃不完的我吃。”

秦意濃吃了幾塊切好的水果，胃裡勉強裝了點墊底的東西，便將盤子放回了茶幾上。

八點半。

關菡護送秦意濃從賓館離開，一道去工作室。

***

易一一是秦意濃工作室的簽約藝人。今年二十五歲，已經簽約三年了，事業發展相較同期藝人來說可謂是如火如荼。有兩部代表的電視劇作品，網上人氣很高，網下也有不爸爸媽媽爺爺輩的認識。

一開始進秦意濃工作室完全是誤打誤撞。不是所有的電影學院畢業生都能夠如願簽約經紀公司的，多的是在影視城裡混群演，或者直接改行的。娛樂圈那麼大，每年能出頭的就那麼些，現今不比以前，環境更惡劣些，到都是急功近利的浮躁，年輕演員想穎而出更難，無權無勢沒有後臺，堪比登天。

秦意濃工作室被好事稱為金屋，金屋藏的“金屋”，嘲諷之意明顯。在口中，秦意濃工作室被描述為秦意濃為方便自己用新鮮而打造的窟，還弄出了不“知人”料，說得有板有眼。

易一一也信了，當時收到秦意濃工作室拋來的橄欖枝，被全宿舍的人勸，不要自甘墮落。但易一一那時候臨近畢業，舍友都簽經紀公司了，就一個人沒有。也是虎得很，信一個公道正義，不願意出賣自己，別人還能著不？大不了魚死網破，總比沒戲拍好，拍到就是賺到。

再說了，秦意濃值、材都是一等一的，演藝圈星無人能及，還是自己演技上的偶像。要是秦意濃真睡……易一一暗暗假設了這個可能，也不虧。

總之就糊裡糊塗地進來了。

結果發現進來以後本不是這回事兒，確實是金屋，是鍍金的屋。

易一一聽已經在娛樂圈混的師姐師哥科普過，但凡是藝人，上至天王天后，下至小魚小蝦，就沒有不不由己的。天王天后尚有被大佬一頭的時候，他們這種沒紅的小魚小蝦，就跟古代的青樓一樣，伏低做小地伺候老板，伺候比他們更紅的藝人，端茶、倒酒、點煙、陪笑，都是不文的規定。有的經紀人還會拉皮條，直接把藝人送到老板床上。

聽得易一一心驚膽戰了很久，可在秦意濃工作室這個著名“窟”裡卻沒有見到這些約定俗。經紀人不會出去陪酒，不用應酬，送到人家床上更是子虛烏有，什麼都不用心，只要安分地接過經紀人給的資源，認真拍戲，紅起來。下一個資源，繼續紅。

這裡是每一個想腳踏實地演戲的演員的烏托邦。

易一一意識到這點以後，差點熱淚盈眶，連帶著對在口中儼然妖魔化的秦意濃升起了莫高的崇敬之。聽說秦意濃回國，特意回了趟公司，以期有一個偶遇的機會。

“一一，你別轉悠了，我眼睛都暈了。”助理在邊上提醒。

“我知道，但是我控制不住。”易一一張地在走廊裡走來走去，眼睛盯著通往安靈辦公室的道路，秦意濃要是回來，肯定會去找安靈。

助理想再勸一句，只聽到易一一一聲尖。

易一一兩手地捂住，眼珠子跟著呆滯不了。

助理循著的視線去。

電梯裡走出兩個人，走在前面的那個材高挑，長火紅，比紅更耀眼的是的容，那張燦若玫瑰的面容散發的芒讓人不敢直視。

易一一低下頭，卻又忍不住用余去看。

秦意濃帶著關菡目不斜視地往經紀人辦公室走，耳畔忽然傳來一聲細若蚊吶的“前輩好”。

秦意濃回頭，兩步開外垂手站著一個年輕人，面局促。秦意濃在腦海中快速過了一遍，角揚起溫和笑容，頷首說：“你好。”

易一一愣了下，接著臉上發燒。

……好溫。

和傳說中完全不一樣。

“是有話和我說嗎？”秦意濃禮貌地半彎下腰問道。的高在藝人裡算很高的，還踩了雙高跟鞋，比面前的人高出了大半個頭。

易一一腦子一陣一陣地發暈，幾乎站立不住，的助理悄步上前，在後面掐了一把。

易一一才回過神，指尖用力掐住掌心，突然朝秦意濃深深鞠下一躬，大聲道：“前輩對不起！”

秦意濃：“？？？”

回頭看關菡，關菡小聲說：“易一一，事我待會跟你說，是件小事。”

秦意濃握著易一一的胳膊，親自把攙了起來：“你一一？”

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

易一一激得滿臉通紅：“是！”

秦意濃笑道：“不用這麼大聲，我聽得到。”

“是！”

秦意濃含笑挑眉：“嗯？”

“是。”易一一小聲答。

“乖。”秦意濃手放在的頭髮上。

被當小狗的易一一非但沒覺得什麼，反而興加，兩隻手來回絞著，都不知道放在哪裡好了。

“你的道歉我接了。”秦意濃收回手，笑著問，“還有別的事嗎？”

“沒有了！”仿佛間接失憶的易一一瞬間站直了，大聲報告道。

秦意濃耳朵被接二連三地吼，哭笑不得，依舊輕聲細語地說：“那麼我就先走了？”

“前輩再見！”

“一一再見。”秦意濃拍拍的肩膀，說，“加油，好好演戲。”

“是！”

易一一目送秦意濃離開，滿眼憧憬。

關菡回頭看了一眼，往秦意濃耳邊湊了湊，低聲槽道：“你什麼時候能改了這個別人頭的習慣？”

“很可，不是嗎？”

關菡大逆不道地白了一眼。

“吃醋了？你也很可，年輕人都可。”秦意濃笑著抬手，關菡靈活地避開。

關菡：“你自己才比大四歲。”

秦意濃勾一笑：“可我的心應該有八十歲了，看你們這些有活力的年輕人真是羨慕。”

關菡：“……”

秦意濃兀自笑了會兒，問：“對了，剛才為什麼要向我道歉？”

關菡答：“之前記者采訪，娛嘛，有時候話說得很難聽。問在工作室的事啊，問對你的看法，就說你是個好人，都是外面的無良寫你。結果第二天上熱搜，說嘩眾取寵，你指使這麼說，幫你洗白，然後你又被黑了一遍。”

秦意濃啞然了下：“是新人嗎？”

簽約工作室的藝人一開始就被代過，不要在外面幫秦意濃澄清，那樣只會讓娛找到新的話題狂歡，說這裡蛇鼠一窩、沆瀣一氣罷了。

關菡搖頭：“不是，簽約三年了，”

秦意濃擰眉：“那還……”

關菡委婉地說：“子直，然後腦子吧，有點……”

秦意濃哼笑出聲：“是傻的。”頓了頓，代說，“回頭你找一下經紀人，讓以後不要再對我的問題發表任何意見，順便幫我謝謝。”

關菡撇說：“你就喜歡傻子。”

秦意濃歪了歪頭，說：“你這樣的聰明人我也喜歡。”

那些為數不多的每一份真心和善意，都接收到了，也會好好地保護它們。

***

唐若遙衝了兩遍澡，全都紅了，秦意濃留下的痕跡方淡了些。換好服，往公司去。

“琴姐今天好像心不太好。”進門前，的助理辛倩在耳邊小聲提醒。

“我知道了。”

唐若遙抬手敲了敲經紀人辦公室的門。

裡面傳來一聲請進，才帶著助理進去。

“琴姐。”唐若遙朝坐在辦公桌後的短發人打了個招呼，語氣淡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