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一愣,原本打算當做沒聽到,奈何這喧譁聲越來越大,書華便橙心到瞧瞧窗外發生了何事。
橙心在窗邊站了會子,回頭與小姐說道:“是周瘋子上了清水橋,周圍圍了好多人!”
聞言,書華心生好奇,讓橙心拉下竹簾之後,便靠近窗邊,一同往下看。
下邊就是青州河,那周瘋子正呆呆地站在清水橋上,對著青州河喃喃自語。在他後不遠,衝出幾個年輕壯漢,各個都是一副兇神惡煞之相,爲首的一個略顯黑瘦得中年男人正在朝周瘋子喊道:“就算是死,你也要先將欠我們錢莊的五百兩紋銀還清再去死!”
因著他們聲響大,而這周瘋子好似在汴京城也小有名氣,此時此刻,青州河兩道已然圍滿了人,神態各異,或有憤憤不平者,或有趁機看好戲者,亦或有心生同者……
而在閣樓,柳志瑜著三丫頭正在看熱鬧的背影,過薄薄的白紗,映出小巧的廓,甚至還可以看到眼中專注的神,原本沖天的怒意漸漸變得哭笑不得。
在的心中,自己的分量竟是比不上一場熱鬧?
話說這頭,周瘋子不管那幾個壯漢的怒吼,半睜著眼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曾幾何時,他以爲自己懷有經天緯地之才,日後定能飛黃騰達創出一番事業;而今爲考取功名而散盡家財,娘子一氣之下回了孃家,整整三年未曾回來;家中早已米缸空空如也,每日只能靠著乞討過日子,眼下竟是被得無路可走!
舉目四,眼盡是人們冷冷的目,見到他們正在對自己指指點點,時不時低頭耳說些話,雖然他聽不清,但卻有一個聲音在他耳邊咆哮:“他們是在嘲笑我,他們一定是在嘲笑我此時的落魄!”
忽然覺得,這個世界竟是如此的蒼涼,自己每日行走般地活著,又有什麼意思……
他猛地仰起頭竭盡全力喊道:“秀娘,我對不住你!!”
聲音順著河面,伴著漣漪一圈一圈地漾開,直到消失在天盡頭。
周瘋子雙手撐在石欄上,不顧衆人尖,極其狼狽地翻上石欄。書華見此景心中一,一隻手卻忽然從後出來,遮住的雙眼:“不要看。”
聽聲音竟是柳志瑜那廝!反應過來後,只聽見“撲通”一聲,世界在這一剎那忽然安靜了……
柳志瑜放下手,當再次重獲明之時,那幾個原本追著周瘋子的壯漢正趴在石欄上,低頭朝河中張什麼,爲首的中年人使勁啐了一口:“真他媽晦氣!”
河面使勁了幾下,隨即恢復平靜,令人骨悚然的平靜。
反應過來的人們開始熱烈討論這一話題,甚至還有個年輕的白面書生親自劃著船下河去撈人。好說也是一條人命,死後也該給他一安之。
衆人傳他是個好人,卻沒有一人上前去幫忙。
橙心從未見過人在眼前死去,呆呆地立在原,張大半響發不出聲,眼神空且茫然。
而一旁的君慶卻是鎮定自若,家鄉鬧水災之時,曾親眼見父母被洪水沖走。此時的驚恐與那時候的悲痛相比,已然是不值一提。
書華低下頭深吸一口氣,雙手撐在窗沿上,儘量讓自己放鬆,這件事與自己無關,就當剛纔什麼也沒看到,什麼也沒聽到,即便那是一條鮮活的生命……
柳志瑜靜靜站在邊,方纔鬼使神差地手遮住了的眼睛,只因見繃的子和約可見的抿的脣。從前,每當三丫頭了委屈或者被欺負之後,就會跑到他面前哭,那時候他是怎麼對待的去了?哦,他當時狠狠地罵了,嚇得從那以後再也不敢當著他的面掉眼淚,就算被欺負也只會像方纔那般,抿脣繃子不說話,像極了方纔那般倔強的模樣……
等到平靜下來,書華拍了拍還於呆愣之中的橙心,領著君慶離開了茶樓。
柳志瑜張了張,面無表,只用了蒼蠅才能聽到的聲音輕輕道:“要我送你嗎?”
書華與橙心到巨大的驚嚇,一時還未完全緩過神,本沒有注意到他的話。倒是一直默不作聲的君慶聽到了,擡眸詫異地了柳志瑜一眼,眼中若有所思,卻沒有吱聲。
待沈書華等人離開後,柳志瑜留在原地愣了一會兒,隨後下了樓,經過在青州河邊時,正好看見那白面書生將從河裡撈上來。
旁邊圍了不人,紛紛低頭耳,指指點點。
那周瘋子原名周若沛,中元三年中了舉人,考了近十年的科舉,總算考上了進士,無奈沒有銀錢活絡關節,一直無法被上頭派以位,窮困潦倒數年。
此刻,見那書生辛苦將搬上河岸,卻又找不到人幫忙,一臉茫然著急。柳志瑜雖有著富家子弟的公子氣,但卻也是個氣方剛的年郎,平日見到不平之事,他並不吝嗇出手,加之他對周瘋子之事也頗同,當下大方地掏出幾兩銀子,讓茶樓的夥計去棺材鋪訂了一副薄皮棺材,再請了兩個壯漢,幫周瘋子的首擡到棺材鋪去,準備下葬。
那白面書生見柳志瑜這般仗義,當即心生佩服,上前拱手行禮:“多謝公子幫忙,不知那棺材與下葬的銀錢花了多?在下這就還給你。”
柳志瑜渾不在意地擺擺手:“沒幾個錢,不用在意。”
柳志瑜本就生得白淨且俊秀,加上錦華服,氣度非凡,一看就是個豪門公子。見他此刻又如此仗義豪爽,直教那書生心中好倍增,非常希與之結:“公子如此善心,定能得到善報!不知公子尊姓大名,家住何,在下改日定要登門拜訪。”
得了誇獎,柳志瑜自是心舒暢,對自己的份也是毫不瞞:“姓柳名志瑜,字良逸,家住西寧街。”
柳家在汴京算得上有名的大家族,且柳志瑜在京中頗名氣,算得上難得的青年才俊!那書生自是曉得的,連忙躬作揖:“沒想到柳家公子竟是如此善良仗義的好人,在下倒是失敬了!”
經過一番介紹,才知道這書生名範敏清,是個從外地過來趕考的窮書生,然而此人心懷寬廣,真正的人窮志不窮,言談之間頗顯才氣,倒也是個令人敬重的人。
兩人相談甚歡,將周瘋子安葬好之後,他們便一同去了酒樓對飲,其中談及周瘋子之事,才曉得範敏清對這位周瘋子存有幾分敬意。周瘋子雖瘋瘋癲癲,但腹中卻是真有幾分才氣,只可惜了時運不佳,倒教他這個旁觀者嘆了口氣。
兩人一直聊到日暮時分,方纔分手歸家。
話說這頭,沈書華三人已然沒有再逛下去的心思,不約而同地朝相國寺走。
一路上,三人各懷心思,皆是不發一言。
回到相國寺,用過晚飯,書華沐浴之後便早早地鑽進了被窩,著上面的牀頂,周瘋子跳下河時那一道水聲仍舊迴盪在耳邊,心緒不寧。
約明白到一個道理,在這個世界,有些人命低賤得好似路邊兩文錢一斤的菘菜。若撞上時運不佳,就會像那周瘋子一般,落得個淒涼之景。錢財,背景,實力,連同運氣,這些都是存活下去的必要因素,而,又擁有其中幾個條件呢?若離開了沈家的保護圈,還能拿什麼在這個古代封建社會安立命?
這個問題,必須得從長計議……
迷迷糊糊地睡了一晚,翌日清晨,書華剛剛洗漱完畢,用過早飯後正準備出門晃盪,沈家就派人過來了,與書華說道:“二爺讓奴來接三小姐回家,家裡出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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