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黑夫所知,商鞅變法后,秦國分二十等爵,從最低級的公士、上造,到最高級關侯、徹侯。
按照秦律規定,得到爵位,就可以得到田地、房宅以及為你干活的仆從奴隸。每提升一級,待遇就水漲船高,可以從無立錐之地的貧民搖一變,為小地主、大地主甚至是擁有自己封地的君侯!
爵位越高,擔任的職務也越高。
黑夫猜測,歷史上,黑夫兄弟之所以會戰死,就是因為擔任了沖鋒陷陣的兵卒。
可若他被征召時已有爵位,作為軍,擁有自己的部屬,就相當于把自己的命握在手中,只要小心謹慎,一定有機會活下來!
想歸想,可眼下,黑夫才是0級的士伍,別說什麼大夫、大夫了,就算是一個1級的公士爵,也不好掙啊。
在秦國想要得爵,大概有以下幾個途徑,最快捷的就是戰場上砍人頭立功!
秦法規定:“斬一首者爵一級。”大哥衷繼承的“公士”爵位,就是父親在戰場上廝殺數次,好不容易砍下一顆人頭換的,其代價就是,便宜老爹落下了一的傷,回來后沒幾年就死了……
此外,爵位還可以靠勤勉農耕、告、捕盜、做小吏積累勞績等得到,問題是農事沒有三年五載是見不到效的,告和捕盜可遇不可求,至于做小吏……
眼下黑夫只是個剛年的愣頭青,又無門路功績,誰會任命他做吏?那漢高祖劉邦之所以能當上秦朝的亭長,靠的是早年在鄉中做游俠留下的名,這些,初出茅廬的黑夫統統沒有。
思緒千頭萬緒,好似外面的猛烈雨勢,打在瓦上劈啪作響,客舍好像在云夢澤洪波驚濤中漂浮著的一葉孤舟。
黑夫覺自己也是這個巨變時代中的一艘小船,被卷在水流里,就算知道“秦王掃六合,虎視何雄哉”的大勢走向,卻又礙于出,一時找不到加進去的法子……
就這樣,在迷迷糊糊睡了一晚后,次日清晨,黑夫早早便起,一推門,外面的雨已經停了。那位“大夫”的馬車依然停在院子里,馬車染著紅黑相間的漆,好不漂亮,一白一黑兩匹馬已經套上了韁繩,隨時準備出發,可憐他卻得一路走去縣城,怕是要磨出滿腳水泡。
用屋檐上滴落的水了臉后,黑夫離開了客舍,門口已有個人在等他,正是昨夜講了“荊軻刺秦”一事的季嬰。巧的是,他說自己是涢水鄉士伍,也要去縣里服役。
不待黑夫說什麼,季嬰就十分熱絡地要與他搭伙:“此去縣中還有大半日行程,不如一起同行,也多個照應。”
黑夫想想也對,二人一起服役,算是袍澤了,接下來一個月還得朝夕相,便與季嬰結伴而行。
這安陸縣的地勢南低北高,南部是云夢澤,平疇沃野,被稱之為“云夢鄉”;中部有涢水流過,匯云夢澤,有河谷平原,為“涢水鄉”;北部是丘陵崗地,層嵐秀出,也是縣城所在,黑夫二人便沿著云夢澤畔的道路緩緩北上。
經過一夜驟雨,云夢大澤恢復了平靜,魚兒躍出水面,白鷺在淺灘上緩緩踱步,季嬰是本鄉士伍,對這一帶十分悉,加上他是個話多的,便一路都在給黑夫介紹風土景致。
“黑夫,汝可知道,這安陸縣,乃至整個南郡,五十多年前還是楚國土地。”
“自然知曉。”
黑夫點了點頭,南郡乃是后世湖北省,也是曾經的楚國腹地,治所江陵更是楚都郢城。幾十年前,秦國大將白起伐楚,鄢郢之戰淹死十多萬楚人,打得楚軍四散。楚頃襄王便棄了國都,逃亡東方,這之后才有屈原悲憤投江之事。算起來,三代之前,黑夫祖上也是楚人,至今楚音未改。
“那汝更應知道,這云夢澤一帶,乃是楚王的獵苑,我祖父曾與我說起當年楚王狩獵盛況,據說是結駟千乘,旌旗蔽天,兕、虎被追得滿地跑,隨便一抬手一張弓,就能死一頭麋子……”
說完,季嬰又了,一路攀談下來,黑夫差不多了解這個同齡人的了,多、小機靈、又有些貪吃,便笑他道:“莫不是又想吃了?”
“誰不想?”
季嬰反問,但拍了拍瘦的肚子,嘆氣道:“可惜近來云夢澤干涸不,各類野遷徙到其他地方去了,就算是靠近道路可以打漁的小澤,如今也無人敢去。”
黑夫奇道:“這又是為何?”
“因為近來多有亡人南逃,遁澤中為盜!我聽說不商賈、漁民途經此地,都被劫了財,害了命!縣中屢次勒令附近亭舍追剿,卻總讓賊人逃了。正因如此,我才約你結伴而行。”
“亡人為盜?”黑夫心中不由一,看向遠,這里水澤連綿,灌木從生,的確是落草為寇,打家劫舍的好地方。
南郡與楚國江南地區犬牙錯,這里山林布,江湖縱橫,不管是秦國逃避兵役的亡人,還是楚國那邊的流民,都喜歡往云夢澤里跑。
在今年四月份的一篇府公文《語書》里,連南郡太守騰也無奈地承認,南郡是秦國諸郡里,俗最重,治安最差的地區。安陸縣更是重災區,岸邊三五群的小賊不,這一帶的百姓都不敢單獨出門。
黑夫卻不怕,他在警學院沒白待三年,還是學了點格斗本事的,對付一二盜匪當不在話下,便拍了拍腰間的短劍,笑道:“若是那些盜賊不長眼,劫到你我頭上,那算是彼輩挑錯了人!”
“壯哉黑夫!”季嬰大笑起來,他也眉飛舞,拍著脯吹牛道:“其實我也有些武藝,在涢水鄉,誰人不知河口里季嬰的名號……”
黑夫則看著他那瘦猴般的板,笑而不語。
誰料,話音未落,前面被灌木叢遮蔽的小路盡頭,卻有數不清的綠頭野鴨被驚飛,接著,便是聲嘶力竭的呼救:“有賊人!救命!救命!”
“賊人?”剛才還大言不慚的季嬰,立刻一個激靈趴到了地上。
黑夫則站直了子,瞇著眼觀察那邊發生的事,只見遠有個人從灌木叢里連滾帶爬地鉆了出來,往道路這邊狂奔,不多時,那邊又跑出來幾個衫襤褸、手持武的人,面猙獰地追了過來。
他們奔逃追趕的方向,正是黑夫和季嬰所在的位置!
“一,二,三,四……”
季嬰略一計算人數,心里打起了退堂鼓:“有四名賊人,還手持利刃,吾等恐怕對付不了,黑夫,你我還是避一避罷……”
無人應答,季嬰一回頭,卻驚訝地發現,黑夫已經赫然起,大步邁了出去!
“你這是作甚!”
季嬰大驚,本想自己逃走,但又想起什麼,猶豫了許久,還是一咬牙,也跟了出去,一邊追一邊罵道:“黑夫,你不要命了!”
黑夫回頭發現季嬰居然跟了上來,不由高看了他一眼,笑道:“這里地廣平闊,吾等躲也躲不開,跑也跑不遠,不如去幫幫那人,三對四,不一定輸。再說了,若見死不救,事后被府知曉,你我皆要罰。”
前世的他,就是個三觀很正的人,朋友們說他有一俠氣。進警學院后,更多了一份責任心。
如今二世為人,面對賊人攔路劫掠殺人,黑夫還是義無反顧地選擇路見不平一聲吼,該出手時就出手!
再說了,大哥衷曾提及,在秦國,見死不救會罰,若能捕盜,則有賞!
尋覓已久的機會就在眼前,還猶豫什麼?
他大步向前,拔出腰間短劍,把它當格斗匕首般右手反握,發出了來到這個時代后的,第一聲長嘯!
“賊人,黑夫在此,休得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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