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 登時就了一鍋粥。

柳太後慌忙地喊道：“快傳太醫！”

暈倒的柳仁詢被抬去了隔壁的廂房安置，又有個侍連忙領命去找太醫。

宮裡本來就有太醫時刻待命，冇一會兒, 一個頭髮花白的老太醫就來了，以最快的速度給柳仁詢診了脈, 就過來稟道：“皇上, 太後孃娘, 國公爺可能是卒中了，而且很嚴重。”

老太醫還不知道柳仁詢被奪了爵，因此還稱呼其為國公爺。

柳太後：“……”

柳太後渾疲憊，頭也在一陣陣痛, 令那老太醫趕去給柳仁詢開藥。皇帝自然冇有阻攔, 柳仁詢有罪, 罰也罰了。

顧璟一直跪在那裡，低著頭, 整個人死氣沉沉，就像是一個活死人一樣。

柳太後一看到他，就覺得更疲憊了。

不想管, 但是又不得不管。

“說！”

“秦昕肚子裡的那個孩子到底是誰的？”

“顧璟，你說，你是不是為了帝位, 纔不顧廉恥地混淆皇家脈……”後麵的半句話柳太後幾乎要說不下去, 但還是說了。

必須問個清楚明白, 必須弄清楚是不是顧璟主去讓秦昕爬彆人的床, 懷了彆人的孩子。

“不是！”顧璟斷然道，臉死白，“是秦昕！”

最後三個字咬牙切齒, 傾注著他所有的恨意。

顧璟本就不敢看周圍那些朝臣，他知道他已經完了。

他的事現在人儘皆知了，誰都不可能再擁立他為主了。

而且，外祖父因為他卒中，命懸一線，太後為了子嗣的事又是急怒，誰都不可能再給他求了。

顧璟的心裡已經徹底絕了。

他再次道：“皇祖母，是秦昕自甘下賤，孫兒事先真不知啊。”

“……”柳太後攥著手裡的佛珠，看著三步外的顧璟，顧璟謊話連篇，不知道能不能再相信他了。

這時，沉默許久的皇帝又道：“母後，您不如問問他，這孩子是誰的。”

顧璟聞言，直接搖頭道：“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他真恨不得把心掏出來給他們看，他真的是無辜的，他是被耶律欒和秦昕一步步地到了這份上。

皇帝冷冷地看著他，歎道：“你連這個都不知道，就敢跟著豫王折騰，蠢。”

“不止冇有自知之明，而且，還蠢笨至極！”

這屋子裡的人都是天子近臣，他們立刻就從皇帝這兩句話聽出幾分意味深長，再次麵麵相覷。

唯有顧澤之氣定神閒，優雅地飲著茶，茶盅後的角似笑非笑地勾出了一個弧度。

顧璟心裡咯噔一下，心底又升起一種不好的預。

明明他在半盞茶前還覺得最糟糕的事已經發生了，天都塌下來了，可是這一瞬，他突然有種直覺，事似乎還能更糟！

柳太後也聽出了皇帝話中藏話，此刻心煩意，也冇心思去揣測，去思考，正要發問，話到邊之時，忽然就有一道驚雷劃過心頭。

豫王。

皇帝不會無緣無故地在這時又提豫王，難道說……

一旦涉及方太妃和豫王，柳太後就變得出奇的敏銳，心頭浮現了一種可能。

“難道說……”

柳太後這三個字一出，顧璟以及在場的朝臣們俱朝看了過去，凝視著。

柳太後此刻心複雜，對他們灼灼的目渾然不覺，急切地想要從皇帝那裡得到回覆，問道：“難道說，是顧熙？”

“……”

氣氛霎時變得十分詭異，靜得落針可聞。

皇帝冇有說話，但是所有人都從他冷凝的神中得到了答案，也包括柳太後和顧璟。

顧璟：“！！！”

這一刻，他才知道，原來事真的還能更糟！！！

顧璟的薄輕不已，低低自語道：“不可能，不可能的……”

他本就不願意相信這個事實，反覆地說了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他的腦海中忍不住又想起了那一天的事。

去歲冬至那天，他攜秦昕進宮赴宴，宮宴時，他藉著去淨房為由出去過一趟，卻是悄悄去了花園西北角的一假山旁見顧熙。

當時，顧熙主提出了想與他合作：

“璟堂兄，父王覺得你纔是大祁未來的明主，有心助你一臂之力。”

“你放心，父王不會要這個皇位。皇上糊塗，父王也是不得已纔要清君側。”

“事後，皇位歸璟堂兄你，父王為攝政王，大家各得其所，璟堂兄意下如何？”

顧熙說得真摯誠懇，可任他說得天花墜，顧璟也不會全信他。

顧璟當然知道，豫王野心，對著天子之位覬覦了幾十年，他是絕對不會甘於攝政王的，他隻是想拿自己當傀儡暫時擺在帝位上而已。

顧璟也知道，豫王為了名聲，不會背個篡位的臭名的。

所以，對於豫王而言，最好的結果就是讓自己先坐幾年皇位，然後由自己寫下退位詔書將皇位禪讓給他。

顧璟早就考慮過種種可能，也想過了，等將來他登基後，他就是正統，豫王就是意圖挾天子以令諸侯的佞，屆時，自然會有保皇黨的朝臣以及各地的衛所靠向他，他隻要拿到兵權，那麼他和豫王還有一鬥之力。

而豫王就算想要拿他，也會到朝臣們的製約，除非豫王有那個魄力洗朝堂……

顧璟不覺得豫王會這麼做，豫王要是有這樣的決心，他早就不顧方太妃的安危，起兵北伐了。

所以，顧璟答應了顧熙提出的合作。

他答應了以後，唐逢春就落水了。

他娶了唐逢春為正妃作為他和豫王府合作的誠意。

當顧熙救走方太妃後，顧璟一度以為他又朝皇位走近了一步，他雄心，推了外祖父一步又一步，把兩人都推進了無底深淵……

直到現在，他才知道秦昕懷的居然是顧熙的孩子，與秦昕有了私的那個人竟然會是豫王三公子顧熙。

顧璟彷彿五雷轟頂般，渾彈不得。

顧澤之冷眼看著倍打擊的顧璟。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其實顧熙的計謀拙劣至極，若非顧璟既好麵子，又野心，這種拙劣的伎倆何至於讓他沉淪至此。

袁銘綱不聲地扯了下角，心道：也虧得柳仁詢暈厥過去，他要是在這裡，聽到這番話，怕是要活活氣死！

顧璟的臉上儘褪，白得好像死人似的，心頭又了一次重擊。

直到現在，他纔算是想明白了。

豫王和顧熙父子其實本不需要自己，如果豫王的計劃得逞的話，來日豫王大軍一旦打進京城，他們父子大可以殺了自己，然後扶持秦昕的孩子上位。

那孩子是豫王的孫子，是豫王府的脈。

等到了那個時候，無論是讓孫子六七歲再改詔禪讓豫王，還是豫王自己獨攬政權，把孫子當傀儡皇帝，豫王都不吃虧，他就是這大祁的太上皇，真正的掌權人，而皇位也會一代代地從豫王子孫的手中傳下去。

就算秦昕這一胎生下的是兒，也隻要再生就是了……

一旦秦昕生下兒子，那麼自己就完全冇有利用價值了。

那麼，等待自己的結局會是什麼？！

顧璟雙眸瞠大，終於想明白了其中的關鍵。

從一開始，在豫王府的眼裡，他就隻是一塊踏腳石而已，甚至連傀儡都不如，不，應該說，他連當傀儡的資格也冇有。

想明白了之後，顧璟的氣神都被空了，整個人像是隻剩下了一個軀殼似的，兩眼呆滯。

他的靈魂、他的信仰、他的執著……他的一切都被撕裂了！

他已經是個廢人了，皇位是他傷後唯一的執唸了。

直到現在，他才發現，他連當個傀儡都不夠格。

他才發現，他竟然這麼可笑……

他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顧璟的腦子裡一片空白。

柳太後也同樣想明白了豫王府的險惡用心，隻覺得一怒火直衝腦門，牙齒咬得咯咯作響，“這手如意算盤打得可真好！”

柳太後隻要想想差一點自己差點要把豫王的孫子當曾孫疼，就覺得像是被餵了一口餿食似的。

柳太後的臉簡直比顧璟還難看，畔的頰抖不已，脖頸中青筋時時現，氣息微，好像下一刻就要不上氣了。

看著柳太後這副彷彿隨時會氣得暈厥過去的樣子，皇帝擔心也中風，連忙道：“快，傳太醫。”

侍又急急地跑去把隔壁廂房正在給柳仁詢行鍼的老太醫傳了過來。

書房裡，一團。

旁邊聽了一通皇家私的朝臣們默默地垂眸，隻當自己不存在。

他們也知道，皇帝不顧皇家麵把他們留在這裡，就是在藉此警告那些想站隊的朝臣們，彆再瞎折騰了。

皇帝的目冷冷地掃向他們，不怒自威，朝臣們全都默默低頭，頭皮發麻。

須臾，前方纔傳來皇帝不冷不熱的聲音：“李首輔，你們退下吧。”

李首輔等眾臣如釋重負，連忙作揖應聲，退下去了。這一趟進宮，令得他們這些人也是膽戰心驚，簡直就是度日如年。

他們也都心裡明白得很，柳仁詢既然倒下了，那麼誰也無法阻攔皇帝立六皇子顧瑧為太子了。

其他朝臣們以及袁銘綱都退下了，唯有顧澤之還留著，理後續事宜。

這件事看似有了個了結，其實纔剛剛開始，接下來纔是關鍵。

這一點，皇帝和顧澤之都是心知肚明。

宮裡糟糟的一片，人心浮躁，即便很多人還不知道書房裡到底發生了什麼，可是看著進出書房的閣老們、錦衛指揮使和太醫是什麼表，就知道這件事非同小可。

更何況，柳仁詢是站著進去的，被抬著出來的，這也不得不讓人浮想聯翩。

顧澤之從宮裡回來的時候，已經兩更天了，夜涼如水。

對於秦氿而言，兩更天其實不算晚，可是這古人都早睡，夜裡也冇什麼娛樂活，以至於到這個時代才短短一年多，就養了當年小學生的作息，早睡早起好。

秦氿在窗邊的一把太師椅上，手裡抱著一本書冊，一邊看，一邊打著哈欠。

就在不知道打了第幾個哈欠時，窗外有了靜，一道著紫直裰的高大形帶著夜晚的氣走進了院子，銀的月華地灑在他上，給他那張白日裡溫潤的麵龐平添了幾分清冷的氣質，眉目昳麗如畫。

他不不慢地走來，步伐穩健而輕巧，隻是這麼閒庭信步地邁著步伐，就有種令人愉悅的。

這值果然是道理！秦氿在心裡竊笑著，趴在視窗直看著他的影消失，目落在院子口的幾株白梅上，心道：剛剛要是再來一陣風，下一陣梅花雨，那畫麵就更了！

可惜啊可惜，手殘，不會畫畫。

要不，試著學學？

正想著，後傳來他溫和如水的聲音：“你在看什麼？”

他一邊說，一邊把攬懷中，他自己坐在太師椅上，把抱在了他上，掌心隔著單薄的料熨燙著的纖腰，在腰上輕輕地挲了兩下。

“看你啊。”秦氿對上他漂亮的眼，大大方方地說道，悠然地找了個舒服的位置靠著。

顧澤之：“好看嗎？”

秦氿：“好看。”

顧澤之問得漫不經心，秦氿也答得順口，答完之後，就覺到他的掌心更炙熱了，就聽他沙啞著聲音問：“怎麼還不睡？”

秦氿：“……”

當然可以很順口地答說“等你啊”，雖然真相是今晚到現在冇睡，是因為看話本子看得罷不能，捨不得睡。

再說了，這“糖”喂一口就夠了，喂得多了，今晚就彆想好好睡了。

夜夜笙歌什麼的，很不好！

比如今天，之所以會睡到中午，就全怪他！

秦氿嗔怒地斜睨了他一眼，想起今天起時腳底發的覺，就恨不得咬他一口。

顧澤之突然就笑了，笑容愉悅，從神態到都完全放鬆，他抬手隨意地把頰畔的一縷青到的耳後，的耳朵小巧瑩白，耳垂飽滿，此刻耳璫早就卸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