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紘想起衛姨娘往日的良善,心中大痛,慚道:“我本想把送到太太那裡去,可這幾天如丫頭也病了,太太那裡也是一團忙,打量著過幾天,太太得閒了再送去的。”?
盛老太太順勻了氣,緩緩的說:“得什麼閒,明丫頭是要抱著還是要揹著,家裡丫鬟婆子要多有多,凡事吩咐下去自有人去做,不過略費些心思罷了,推三阻四的不肯養明丫頭,怕是在拿喬吧。”?
盛紘拘謹的又站起來,不敢回聲,盛老太太看了他一眼,聲音帶著些許冷意:“你不敢說,也說不著,無非是自己立不正,被句句搶白罷了。當初你自己先壞了規矩,把個姨娘寵的沒大沒小,竟跟正房太太一般排場做派,太太說了些什麼我也想的到——怎麼?沒事兒的時候,都是姨娘自己帶孩子養,死了親孃倒想起這個掛名的嫡母了?這也怨不得太太惱了。以前的事,我全都不管,只問你兩句話,你老實答來。”?
盛紘忙道:“母親請講,莫說兩句話,就是千句萬句,無有不答的。”?
“第一,衛姨娘這一兩命,你是打算囫圇過去算了呢?還是要拿人抵命?”盛老太太目盯著盛紘。?
“自是要細細算計,家中有這等毒之人豈能輕饒,今天能害衛姨娘和我足了月的骨,明日就能朝其他人下手,我盛家門裡豈能容這種人!”盛紘咬牙答到。?
盛老太太面微霽,緩了一緩,接著問:“好,第二,現今家中這樣沒大沒小嫡庶不分的形,你打算怎麼樣?”?
盛紘長吸一口氣:“母親明鑑,我回來看見衛姨娘一都是的首,還有那活活悶死在母腹中的孩子,心中已是悔恨難當,下人們敢如此張狂,不過是沒有嚴厲的規矩約束著,上樑不正下樑歪,一切的子自然是出在上頭,我已下定決心,必得整肅門風。”?
“好,好,有你這兩句話就好,”盛老太太心中微敞,知道盛紘爲人,便不再往下說,只連連點頭,“你這要是想長長久久做下去的,我們盛家想要子孫綿延的,必得從嚴治家,要知道禍起蕭牆之,許多世家大族往往都裡頭爛起來的,咱們可得借鑑。”?
“母親說的是,前幾日兒子一直爲考績之事憂心,現如今心頭大石落下,騰出時間來整頓整頓,先從衛姨娘臨盆當日的那起子丫鬟婆子收拾起來。”盛紘音調平靜,心裡顯是頗怒。?
“不行,現在不能查。”沒想到盛老太太一口否決,盛紘奇了:“老太太,這是爲何?難道要縱容這些個刁奴不?”?
盛老太太深意的看了盛紘一眼:“你在泉州任同知數年,大傢伙都知知底,家中眷都素有往,一衆丫鬟婆子僕役下人不都是本地買來的,家裡有個風吹草,別人如何不知,你雖與僚友大多好,卻也難保有暗中嫉恨你的人,你前腳剛死了姨娘,後腳就大肆整頓僕役,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擺明了告訴別人你家宅不寧?”?
盛紘一警,口中稱是:“虧的母親提醒,兒子險些誤了事,要是在泉州收拾家裡,到時候要打賣人口,怕是全州都曉得了,待我們到了山東,到時候天南地北,我們怎麼發落那幾個刁奴,哪個外人又知道了。”?
“正是。所以,你這會兒非但不能聲張,還得穩住這一大家子,風平浪靜的到登州赴任,待明旨下來,你拿了印,咱們一家子到了山東安定下來,你再慢慢發作不遲。”?
“老太太明鑑,兒子已經許多年沒和母親說己話了,今日說了這一番,心裡好生敞亮,將來管家治家還要多依仗老太太了,得讓太太多多來向老太太請教纔是。”盛紘誠懇道。?
“不了,我已是半截土的人,這次要不是靜鬧大了,我也不多這個事,以後我這邊一切照舊,讓你媳婦每月請安三次即可,你們自己的事自己管,自己的家自己的理,我只清清靜靜的唸佛吃齋就是。”?
盛老太太似有些累,靠在榻的靠背上,微闔眼睛,聲音漸漸弱下去,屋角檀木幾上擺著一盞紫銅麒麟香爐,靜靜的吐著雲紋般的香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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