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東升和夏匆匆趕去滬市,嚴宇的父親還在那邊等著他們。

這本就是蔣老給鋪好的一條順暢的路子，來這裡無非是走個過場，蔣東升跑的地方多，眼界也寬一些，說話做事穩妥又有分寸，很是得了一行人的好。

這次來是選幾個店鋪當經濟領的試點,夏對以後滬市的發展清楚，便提點了幾個最興旺的地方。這些地方如今還是很荒涼，有的甚至還沒有建造好臨街商鋪,只有幾棟簡陋的民居房立在那。蔣東升在這裡面選了幾條件相對好些的地方,掛了顯眼的牌子,在店裡擺上經濟領。

這招牌上也標出了“金虎”牌,這是蔣東升耍的一個小花招，他一直記得夏的品牌策略，試問還是什麼比地方政府親自出面推廣更為直接、有效？

辦完正事，便由嚴宇他們這些小輩陪著一起玩了兩天。蔣東升帶上夏，一起逛了滬市，更是打著考察的名義帶夏去看了幾家紡織廠和印染廠，輔料還是缺，但是已經開始慢慢增添花樣了，金屬拉鏈加工線也有了幾條。

夏對布料看的認真，蔣東升便特意放慢了腳步讓他仔細看清楚，夏不方便出面問，蔣東升幹脆找了輕紡局的人來一同陪著講解。一路下來，旁邊原本以為會去熱鬧地方玩兒的那些年人都汗起來，他們沒想到京城裡來的這個蔣，還當真是瞧布料來了，原本猜疑經濟領不是蔣弄出來的幾個，也都不敢再多吭聲。

嚴宇在一旁一直微笑引路，他跟蔣東升是老友，又因為外婆家在滬市，跟滬市這些員子弟也算是有些際的，這個時候了兩方的聯系者，自然是樂意瞧見蔣東升在外面豎立一個好形象。

等到瞧完了這些，便也到了要吃午飯的時候，幾個人不敢上前貿然邀約，只小心的看著嚴宇，最後還是由嚴宇開口道：“中午去榮順館嘗嘗？年初的時候傅爺爺八十大壽，就是請了這家的師傅去掌勺做了壽宴，味道不錯。”

蔣東升也想起來了，傅元帥壽宴的時候是請了這麼一位，不過做的口味偏平淡，他當時還想著夏沒準會喜歡。“我記得這家有個蟹豆腐，做的不錯。”

那幾位一聽立刻就開始附和贊同，便都去了榮順館。前年的時候榮順館剛擴建完，改上下三個樓面，地方也寬敞許多。他們要了一個包間，席間有位滬市當地的，他最好食，便做主讓上了滬市最有名的幾道菜，油河蝦、蝦子大烏參、八寶鴨之類都要了，自然還有蔣東升點名要的蟹豆腐。螃蟹這個時候不，但是也上了幾只聊表心意。

吃飯的功夫，也是打通人脈關系的最好時機，只是蔣東升雖然是在軍營裡剛練出幾分耐，但聽他們說話聽的多了，也忍不住有些不耐煩。再回話的時候，也只隨口應了幾句，說幾句不鹹不淡的。

嚴宇跟蔣東升混得，自然知道蔣東升跟霍明不同，雖然也是主事兒的人，但是霍是技巧型，一張臉笑著迎八方客，只哄得你賣了自己還給他數錢；蔣卻是力量型，寡言語的，冷不丁出手就掐住對方咽，跟野一樣的直覺。只是這只野原本就著肚子逛了一上午，這會兒一桌子湯湯水水，丁點兒螃蟹塞牙都嫌，怕是想掀桌子的心都有了。

嚴宇跟霍明的時間長，皮子也利落，了幾句話便轉移到滬市最近發生的新鮮事上，又讓人送了幾道葷素搭配的菜，外加一杯熱牛。嚴宇示意把牛放到夏那邊，笑道：“小夏，裡面沒放糖，你多喝點，我瞧著一個暑假你好像長高了。”

蔣東升瞧見那杯牛這才臉緩和下來，他想拿過來喂夏，可被夏看了一眼，只得悻悻的放在夏面前瞧著他自己喝。一面替夏回道，“是高了，長了三公分，我拿尺子量的。”

對面坐著的那幾個小子這才明白過來蔣邊的這個小孩是關鍵，有人想逢迎幾句，便笑道：“一直聽人說蔣還有個弟弟，沒想到你們關系還這麼好，出門都帶著啊。”

他這話說完，連嚴宇臉都不太好看了。

那位一知半解，只知道京城蔣家似乎兄弟不合，但是也不太了解個中況，看到蔣東升這樣照顧邊的男孩便張口來了這麼一句，當真是一掌拍到了馬蹄子上。

有了解蔣家一些況的，心道壞了，蔣家兩個兄弟之間明爭暗鬥可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外頭雖說也有耳聞，但還真沒有敢拿到明面上說的。這會兒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去挽回，氣氛漸漸冷下來，那幾個小子也不敢再說了，只頂著一頭冷汗去看嚴宇。

嚴宇微微皺眉，即便是他們跟蔣東升在一起的時候，也只有霍明敢偶爾提一下，這是蔣東升的逆鱗，一般人哪裡敢隨意提起？

瓷杯磕在桌子上發出咚的一聲，原本很輕的聲音，因為大家都安靜下來反而放大了幾倍。夏把牛杯子放下，看向嚴宇道：“我喝完了，還想要一杯。”

嚴宇眉頭舒展開，立刻道：“好好，小夏你等等，馬上就給你再熱一杯。”他看了蔣東升，那位的臉如常，倒是也沒怎麼生氣，還在那低頭跟夏說了幾句，瞧見夏搖頭，還笑著了他的腦袋。

夏要了一杯牛，這次慢慢的喝，等他喝完，飯局上的氣氛便再次活絡起來。只是大家都不再開口提任何家裡的事，只說了最近播出的一部比較火的電影，“現在播的這個廬山，我都去看了三回了，可是每次都數不清楚裡面那個周筠換了多套服，看一會眼都花了！”

“哈哈，你是想去電影院看那些小姑娘吧？我們院裡那個大姐才是真不得了，愣是帶著裁一起去看的，看完便讓裁比著裡面周筠穿的那服款式做了一套，嘖嘖，別說，還真是漂亮！”

夏聽的認真，卻是被蔣東升看了個正著，等到吃完飯也沒再跟那些人多聊幾句，只推說有事，帶著夏到電影院去看《廬山》了。

《廬山》是個好片子，只是劇中華僑份的主角總讓蔣東升想起自己的母親蘇荷，想必蘇荷當年也是一樣的天真爛漫不懂事，不過再看到那個癡的男主人公，他便忍不住冷笑，他母親當年真是瞎了眼，怎麼就看中了一個不值得依靠的男人？

蔣東升一頓飯吃得半飽，看電影又看的心煩意，眉頭擰的越來越，原本想跟夏好好看個片子的心也沒了。

夏用手他，湊過去一點，小聲道：“你說，我們把你媽媽的故事，也拍一個這樣的電影，讓裡面的主角也穿上以前穿的那些服，唔，最好再放上幾件特別的小品……你外公如果在國外看到，會不會認出來？”

蔣東升眨了眨眼，微微側了頭看著夏，也低了聲音：“你是說，讓我跟他聯系？”他能找到蘇荷便是萬幸，沒有想更多的事。

夏點了點頭，大概是怕別人聽到，便再湊過去一點，“我看報紙了，今年國電影代表團準備帶演員出國訪問，去的就是國。我們也可以試試，沒準你外公在國外也能看到呢？國外的治療條件肯定要好些，如果可以……”沒等說完，便被蔣東升一把抱到上，嚇得差點低出聲。“你做什麼？放我下去。”

蔣東升不但不放，反倒是抱的更了些，自己也略微低了頭，理所當然道：“我聽不清楚啊，你趴在我耳邊說。”

那時候的電影院條件簡陋，坐的都是些木椅子，靠背也矮，略微便有響聲。蔣東升這麼胡來，後面已經有人在抗議了，夏不好再，只能揪著他的領跟他咬耳朵，“如果找到你外公，到時候可以找心理醫生來給你媽媽看一下，這種況下的自我封閉，可以治療好的……”

蔣東升不抓重點，抓著夏的一只手，在那搗道：“什麼你媽你媽，你前幾天不是喊‘媽’喊的比我還勤快？”

夏沉默了一會，不搭理他的戲弄，又道：“所以我覺得下一步可以試試看，當然現在拍電影難度有點大，不過可以先弄些海報，我可以比著之前咱們拿到的照片來做服。如果發型和服裝一樣，只拍演員側照，或者是一個背影，就會很像。”

夏的想法是讓蘇荷媽媽趕快好起來，至再多找到一個親人。他記得蔣東升的外公蘇教授當年也是一位了不起的科學家，但是因為當年的問題太過敏，蘇教授屬於“叛逃”，一直等了好久才勉強回國一次。他不好，也只看了蔣東升一次，再回到國便去世了。

夏心思轉了幾圈，毫沒有留意到旁邊的蔣東升眼睛瞇起來。蔣東升想的跟夏不同，他對蘇荷執著，但是對其他親人並沒有這樣強烈的，不過夏剛才說的海報和照片，卻讓他想起了那份要回京送給蔣夫人的“大禮”。

蔣東升按著夏的頭，讓他趴伏在自己口，道：“你說的這個不錯，夏，等回去你幫著準備一下，我們先拍些海報。”

趴在口的小孩應了一聲，瞧著前面熒幕的眼睛更加認真了，完全是帶了一種學研究的心態，熒幕上的線明暗替，映得他瞳仁裡晶亮，讓人忍不住想親一親。

蔣東升作迅速，回到京城果然先去話劇團找了三個形跟蘇荷相仿的演員來，夏做服本就快，把手頭上準備的兩套淡黃的連讓們試穿——因為這是蘇荷當年懷孕的時候穿的，夏還特意準備了一個小棉花包，給們墊在肚子上。

幾個演員只被團長通知要去試鏡，以為是要拍電影，倒也認真。其中一個年級略小的，穿上這套服坐在沙發上的時候，忍不住有些害，不過正是那樣害的低頭抿笑著的模樣，在燈下倒是顯得跟蘇荷當年有幾分相似。

夏看了，道：“麻煩你站起來一下，把頭發向右邊攏，對，就是這樣。”

那個孩長得不錯，角揚起的弧度跟蘇荷還真有幾分相似，只是眉眼略長，沒有蘇荷那份端莊秀，側著梳了頭發，低垂下眼睛的時候是最像蘇荷的。

蔣東升也發覺了，只是蘇荷在他心裡格外重要，被這樣一個不捂笑的孩模仿，這讓他忍不住皺起眉頭。

夏圍著那孩左右看了一圈，向蔣東升問道：“要不就了吧？”

蔣東升也看了一眼那孩的側臉，不知道想起了什麼，心忽然好了，笑道：“好，就了，我下午就找人來拍海報。”

第一份海報，自然要送給最擔心蘇荷在何的人。

蔣夫人這幾天一直心裡發慌，武城娘家的電報早就收到了，但是卻無能無力。蔣宏現在職位不高，而且也不太聽說話了，手頭上能用到的張參謀也沒了消息，更要命的是蘇荷也沒了信兒。得知蔣東升也去了武城，整日提心吊膽，生怕被他發現，如果蔣東升接了蘇荷回來大鬧一場，也不知道該如何應付……

蘇荷已經是個瘋子，帶回蔣宏未必會保，只是依蔣老那樣剛正的脾氣定然會然大怒，狠狠懲治。

蔣夫人惴惴不安，可坐等右等也沒有聽到蔣東升回來的消息，模糊打聽到的，卻是張參謀逃出武城。張參謀逃了？那蘇荷呢？他殺了蘇荷嗎，亦或者是帶著蘇荷一起逃了去雲南？蔣夫人帶著一惡毒在心盼著蘇荷已經死了，最好誰也找不回。

就這樣等了一個月，依舊是不見蔣東升的任何作。蔣夫人食不下咽，就連睡覺也覺得自己腦袋上像是懸了一把刀，時時刻刻要落下來喪命。消瘦了許多，可這種事，又無法向別人傾訴，只得悶在心裡，越發憔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