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夫人獨自一人家,在小樓裡等了很久,一直不見蔣宏回來。

掛在牆上的鐘表顯示已經是深夜了，蔣夫人兩眼布滿,疲憊不堪，卻仍是不肯合眼。坐在沙發上,一側的落地燈線昏暗,映在臉上只顯出兩個深深凹陷下去的眼窩。

蔣宏這段時間經常不回來吃飯,但是往常總還要說一個應酬的借口理由，現在只是讓人冷冰冰的帶一句話回來，更甚至連一句話也沒有。知道自己的利用價值已經沒有了，是了,蔣宏當年一心喜歡的是蘇荷,眼裡何曾有過？

這麼多年下來,他們都變了。蘇荷變了瘋子，變得心狠，蔣宏也不再是那個意氣風發的天之驕子。他昔日的俊朗形象慢慢在時間中磨去了棱角，他變得膽小，變得平庸，變得碌碌無為，更甚至瞻前顧後的像是個懦夫。

從他開始拋棄蘇荷的時候，他就已經是個懦夫。

而也是從那個時候，心裡對於權力和地位的*，大過了對蔣宏的意。

蔣夫人臉上表淡漠，喊來了保姆，吩咐道：“把這些飯菜撤了吧，明天不用特意準備了。”

蔣宏開始沉迷於那個電影演員，他跟李小瑜在一起的時候總是能找到有趣的話題，偶爾李小瑜說幾句俏皮話也能讓他笑上一陣子。他已經很久沒有這麼開心過了，像是回到了自己年輕小夥子時代一樣，每天都神奕奕。甚至在工作上好幾次大膽的發言，還得了同事和領導的表揚，蔣宏覺得自己狀態好極了，不有些飄飄然起來。

蔣宏帶了許多李小瑜的劇照回來，他對李小瑜的扮相十分滿意，這個孩溫起來同蘇荷當年一樣惹人憐。他自己認為對李小瑜並沒有非分之想，只是單純欣賞罷了，便擺了的照片放在家裡，甚至連海報也在書房掛了一兩張。

蔣夫人冷眼看著，指甲都差點掐進掌心的裡去，心裡妒恨那個演員，卻礙於當著蔣宏的面無法發作，只是心裡恨了李小瑜，以及那個把李小瑜塑造這般的蔣東升。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見到昔日“蘇荷”的關系，蔣宏對蔣東升更加關照，好幾次都特意讓司機去接他回家，也學著蔣老的模樣讓他來書房一起聊天，談談學習。蔣東升面上帶著淡淡的微笑，一雙眼睛瞇起來看不清楚他在想什麼，但是只憑這樣溫和的態度還是很得了蔣宏的幾分喜。

蔣宏自己本就是庸懦之人，也教不了兒子什麼，見了蔣東升只隨口問他幾句學習的事，往往都是一個問題問了又問，關鍵事上也是抓大放小，讓人聽了乏味之極。蔣東升耐著子聽他講，更多時候是抬眼瞧著牆上李小瑜的海報。

海報上的人發型和服裝跟蘇荷當年很像，只是現在的表已經漸漸沒了當初的那份，微微偏過頭來，試圖出正面，想讓人看清楚姣好的容貌，一雙柳葉彎眉下的細長眼睛帶著活潑和嫵——這不是蘇荷，已經全然是李小瑜了。

蔣宏也發現他在看著海報，順著看了一眼，道：“你也喜歡這個演員嗎？我看了演的話劇，很不錯。”

蔣東升依舊帶著點笑意，道：“也談不上喜歡不喜歡，就是看著覺得親切的。”

蔣宏愣了下，像是想起了什麼，看著蔣東升的眼神複雜起來，好半天才歎了口氣道：“是啊，你看著總是要有幾分親切的。東升，我聽說李小瑜要拍電影，你有認識的朋友，到時候可以多幫幫。”

蔣東升當初找李小瑜他們拍海報是悄悄弄的，知道的人並不多，這會兒蔣宏開口他也只答應了道：“好，我會的。”

蔣宏又道：“你一會還有什麼事沒有？如果沒有，便留在家裡吃飯吧。”

蔣東升一刻也不願呆在這，只推說和同學約好了要去打籃球，校隊在為籃球賽做準備。蔣宏不疑有他，竟然還點頭鼓勵他道：“這樣很好，多跟同學們接接，參加集活才好。年輕人嘛，就是要多鍛煉一下！”

蔣東升聽他羅嗦完，好不容易才能出了這個書房門。只是出來的時候他手裡多了一支蔣宏送給他的派克鋼筆，隨手拋了兩下，也不太當回事。他順著樓梯走下來，卻看到蔣夫人在盯著那個樓梯一側的小桌，準確的說是盯著小桌上擺放著的李小瑜的照片。

蔣夫人看的神，片刻之後神扭曲，竟然出手要去摔了那個相框。只是在手的一剎那被人抓住胳膊使勁推了一下，差點踉蹌地跌倒，回頭去看卻是另一個恨極了的人。盯著蔣東升，怨恨地再次手想去摔了照片，這次卻被蔣東升毫不留的一把推開。

蔣東升把照片擺放端正，著兜笑道：“您好歹是個長輩，別弄的自己灰頭土臉的難看。再說了，上次我帶回來的照片摔就摔了，這回，可是我爸親手帶回來擺在這的。”

蔣夫人狼狽地起，蔣東升已經不是當年那個任的小孩子，跟這樣一個高大的年輕人比，在力氣上是沒有什麼勝算的。只是心裡不甘，在看到蔣宏將“蘇荷”的照片帶回來的時候就嫉妒地抓狂，現在見到蔣東升維護那張照片，更是要氣瘋了，“你、你這是要給你父親再找一個人，再弄一個後母回來嗎？！”

蔣東升出一點驚訝的神，道：“你在說什麼？別逗了，哪有人非要破頭到別人家裡當太太？哦，也對，您當年好像就這麼做的，難怪會這麼想。”

蔣夫人氣得臉發白，但是卻哆嗦著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

蔣東升看著，像是欣賞了一會此刻的表，覺得痛快了才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我也管不了那麼多，不過我勸你還是盯好了吧。你當年怎麼進的蔣家大門，保不準還真有人學著做。”

門口有人進來，扔了個籃球，發出幾聲咚咚的聲響，接著傳來蔣易安的聲音：“媽，我回來了，我那套球服準備好了嗎……媽？”

蔣易安喊了一會才覺出不對勁，進客廳來看的時候，才發現蔣東升也在。而且他媽氣得渾發抖，他下意識就覺得不對勁，立刻擋在前面，高聲道：“你幹什麼？！”

蔣東升個頭比自己這個兄弟略高一點，兩個人都傳了蔣家的朗，一米八的小夥子站在那劍撥弩張的，這真要是打起來，估計能拆了大半的客廳。

蔣易安這段時間憋屈極了，他媽在家裡也不知道想什麼，對他都不怎麼上心了，而蔣宏那個當爹的也不知道在忙什麼，整天不在家，偶爾回來還總是帶著蔣東升一起，甚至還讓他上書房談話。蔣易安以前是被捧在手心裡長大的，這樣的落差真不是滋味，他原本就對蔣東升不滿，這會兒瞧見了，更是挑釁似的推搡幾下。

蔣東升對他也不客氣，兩人你來我往的，眼瞅著就要打起來。樓上的蔣宏終於聽見了靜，開門走了出來。蔣東升耳朵了下，聽到樓梯上的聲音，踩著點兒似的卸了力道，順著蔣易安那一拳頭往後摔去，把個小桌和上頭擺著的花瓶、相框全都摔了一地，自己上也沾了水。

蔣宏從樓上下來，一眼就瞧見蔣易安母子站在那欺負一個沒媽的孩子，忍不住怒道：“你們這是做什麼！”

蔣東升垂著頭不吭聲，他腳下一片碎玻璃渣子，更有那張摔下來的李小瑜的照片，相框都砸壞了，泡在水裡。他半條上也沾了花瓶裡的水，滴滴答答落下來，很是狼狽。

蔣宏看了蔣東升一眼，又看了他腳下的照片，頓時更是火冒三丈，瞪著蔣易安訓斥道：“你是怎麼回事？越大越沒有規矩了！在家裡就跟自己兄弟手，反了天了！”

蔣易安氣得臉通紅，他剛才也吃了蔣東升幾拳頭，那家夥不比他力氣小，但是剛才不知道怎麼就摔倒了。他忍不住爭辯道：“爸，不是我，是他自己……”他幾步走上前，試圖想跟蔣宏說清楚，但是卻不小心踩到了那張照片。

蔣宏眼睛跳了一下，狠狠地了他一耳，喝斥道：“你還敢頂！我親眼看到的，還能有假？！”訓斥完，又轉不快地看著蔣夫人，越發對這個妻子看不順眼了。“你平時怎麼教的孩子！你看看，這就是你溺的結果，不像話！”

蔣易安從未當眾過這樣的屈辱，尤其是在蔣東升面前，他捂著火辣辣的臉頰眼裡一陣陣惡毒翻湧而過，最終還是忍不了蔣宏喋喋不休的責罵，轉跑上樓去。

蔣宏氣得不行，哆嗦著手指責令他下來，回應他的只有蔣易安摔上門的聲音。蔣宏怒氣未消，轉頭過來繼續責罵蔣夫人，一聲比一聲大。蔣夫人也終於無法忍耐，張口提了李小瑜出來，這一下，更是讓蔣宏憤怒，兩人爭吵起來。

蔣東升對他們一家的鬧騰沒有多大的興趣聽下去，便主先離開了。他走出這個小樓，關門的那一剎那還能聽到蔣宏那一家人在爭吵的聲音。他突然很想夏，很想那個有夏的四合院，蔣家的一切讓他到乏味極了。

大概這就是他和蔣易安的不同吧，他從骨子裡，就不認為蔣宏是一個合格的父親，蔣宏的這所小樓也不是他理所當然的避風港。蔣易安即使了天大的委屈，也不會離開那個小樓，被蔣宏甩了一耳也只會回自己的臥室。那是他們的家，就讓他們一家人折騰去吧。

外頭的太很大，正是秋老虎盛行的時候，蔣東升瞇著眼睛想了一會，還是決定曬幹了子上的水跡再回去。夏這段時間又忙著錦蝶的高級定制，又忙著照顧蘇荷媽媽，已經很累了，他還是別再讓夏擔心的好。

夏白天忙的團團轉，他晚上都不舍得折騰的太狠，只是這個年紀的和天氣一樣燥熱……蔣東升著下琢磨了下，不如去打一場球兒，發泄一下多餘的力。

有多餘力的顯然不止蔣東升一個，蔣易安也是其總之一。不過他的力，都放在了李小瑜那裡。那天蔣宏在小樓裡和蔣夫人大吵一架，蔣易安也聽出了一些端倪，他讓人去打聽了一下李小瑜的況，但是他並不知道當年蔣夫人和蘇荷的恩怨，只當李小瑜是他父親看中的一個演員。

李小瑜是一個年輕漂亮的孩子，十九歲的年紀，雖然帶著些小聰明，但是為人事還是很討領導喜歡的。只是最近，卻有些不順心起來，起因先是與一起合作的男演員，不過同那個男演員多聊了幾次，那人竟然誤會對他有意思，跟朋友分了手，全心全意的來追求。

李小瑜自然是看不上同在話劇團的人的，推辭了幾次，原本男演員已經開始退了。卻不想，不知道誰將那個男演員寫給的信翻出來在話劇團的宣傳欄上，信裡的容熱又大膽，火辣辣的語，簡直讓人面紅耳赤。最後的那句“擁抱你，我親的小瑜”更是讓李小瑜無地自容，在那個年代，寫出這樣的話，簡直就是汙了姑娘的清白。

那信本是李小瑜藏下的，一面是想日後妥善理，另一面卻多是帶了點年輕孩子的虛榮心，想多看幾遍再毀掉。但是被人這樣張出來，文工團的人都對李小瑜指指點點起來，原本就看不慣的孩子們更是譏諷，連洗了晾在外面的服，也沒人願意和挨著放在一起。

李小瑜咬牙堅持，最近拍了很多海報，馬上就要演一場電影，如果電影功了，那麼就不用在這個小話劇團這份苦。